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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賦低頭,沒有說話。

看見自己腰間的雙手,眼中只有茫然的情緒、昏沉不定,沉默了許久終于微微抬起胳膊,將蔣桐的手腕從自己身上移開,一邊走一邊留下一句︰「我們回家。」

蔣桐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臉,邁步跟上,一路無話,直到兩人走出校門快到車子,她才忽的「啊」了一聲,扭頭又往學校里跑。

談賦看著她問︰「你去哪。」

蔣桐回頭告訴他︰「我去醫務室要些藥,你嘴邊上的傷口不能就那麼晾著。」

談賦原本想告訴她,這麼小的一點傷口和過去自己被動物咬過的比根本九牛一毛,但看著蔣桐那麼副認真而堅決的表情,不知怎麼也沒真說出口,往自己的車子邊走,隨她去了。

車窗的玻璃這時映照出談賦現在的樣子——

皺皺巴巴的襯衫掛在身上,領口的扣子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一顆,露出里面白亮的皮膚,松松垮垮沒個正形。嘴角的血變干,頭發雜亂不堪,不復過去自己一絲不苟的模樣。

有幾個晚歸的女學生騎著單車從他身邊呼嘯而過,留下兩句調笑般的口哨,看向他的眼里帶著明顯的曖昧笑意。

談賦覺得難以理解。

想到之前迪恩的樣子,下意識地伸手將自己的頭發弄得更亂一些,看著玻璃里有如叛逆少年一般的自己,「嘖」了一聲,很是無趣地想︰難道蔣桐這個年紀的孩子喜歡的都是這樣浪蕩不羈的玩意?

蔣桐從醫務室回來,手上多了個小袋子。

坐進副駕駛室,打開袋子,拿出里頭的藥水瓶子,湊過去不好意思地說了句︰「哥哥,你、你過來一些。」

談賦從小傷口不斷,就沒這麼精貴過,尷尬地輕咳一聲靠過去,臉上帶著些微微的不耐煩。

蔣桐抿了抿嘴,也沒有不高興,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將身子慢慢往前傾,用沾了藥水的棉簽輕輕貼在談賦的嘴角,弄了一會兒,或許是怕他覺得疼,下意識的像小時候林女士對自己做的那樣,對著那受傷的地方吹了吹。

吹的時候沒有多想,等抬頭看見談賦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又立馬意識過來,手一抖,直接把棉簽歪到了耳朵邊上。

談賦這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沒有生氣,一向冷淡的人破天荒地發出了一點微不可聞的笑意。

蔣桐臉上紅得跟燒著了似的,深吸兩口氣,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岔開話題︰「哥、哥哥也長胡子了啊。」

談賦無所謂地「嗯」了一聲答︰「男人哪有不長胡子的。」

蔣桐咬了咬嘴巴,輕聲嘟囔︰「但是長在哥哥這張臉上,就覺得好奇怪。」

談賦沒有听清她的話,整個人往前一靠,微微歪了點頭,問︰「你說什麼?」

蔣桐被他的靠近嚇了一跳,大張著嘴巴,無意識地瞪起一雙大眼楮,看著面前漂亮的男人,表情就像個小傻子似的。

談賦或許也意識到了兩人的距離有些過于親近,微微往後靠了一靠,等他看見蔣桐那微微張開、紅潤的嘴唇時,卻又忽的停了下來,靜靜看著眼前蔣桐的臉,沒有說話。

蔣桐現在正值青春期,半年不見,模樣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過去長得離譜的頭發剪短齊肩,曾經圓潤的臉也漸漸變得尖瘦,五官慢慢長開,日益顯露出驚艷撩人的底子。個子拔高了一些,剛才和談賦站在一起,像是快要到他的肩膀。

談賦只覺蔣桐這時傻眉愣眼的模樣難得的稱心,沉默一會兒,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蔣桐,你缺少愛嗎?」

蔣桐沒有想到談賦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猛地回過神來,心中澀然,低下頭,輕輕咬著嘴唇,臉上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談賦沒有想到蔣桐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這話問得隨意,其實完全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他的本意只是想要問問蔣桐,問她既然已經有了家,有了自己,有艾莉,有賽文,為什麼還要讓那樣一個愚蠢無比的男人走進她的生活?

他也並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離奇,甚至理直氣壯的認為,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應該與自己一樣,心無旁騖,對愛情無欲無求,將苦行僧一般的日子過到底。

蔣桐當然沒有听懂談賦的言下之意,低頭看著手里的藥水,只覺眼中酸楚無比。

她過去的生活被保護的太好,對很多事情一知半解,也沒有人去教。

直到三個月前遇見迪恩,她才懵懂地知道了些男女相處的事情。

這個放蕩不羈的少年雖然有很多缺點,但他笑起來很好看,對蔣桐也很有耐心。

蔣桐順勢接受迪恩的追求,一是為了嘗試所謂的「愛情」,二也是希望這愛情能代替自己對談賦的思念,讓那日子過得快一些。

只是這自欺欺人的「戀情」帶來的效果寥寥。

戀愛的新鮮不僅沒有讓她得到深情的慰藉,反而讓向來不知情.欲的蔣桐漸漸明白,她對于談賦的感覺,或許並不僅僅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

因為普通的妹妹不會像自己這樣,需要用「男友」的「愛」去填補哥哥留下的縫隙。

普通的妹妹也不會像自己這樣,深夜偷偷躲進哥哥的房間,聞著他床上淡淡的味道,想念那個千里之外的人,幻想自己被他擁抱的氣息。

蔣桐懷揣著這可恥而炙熱的念頭,內心苦澀而隱秘。

抬起頭來,見談賦還在看著自己,輕呼兩口氣,低聲告訴他︰「不,我不缺少愛,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變得離不開你。」

談賦沒有听懂她的話,微微皺起眉頭,沉聲問︰「為什麼?」

蔣桐輕輕一笑,帶著難以言喻的無奈,「因為總有一天你也是要走的呀。」

談賦沒有想到,蔣桐有一天能這樣坦然地面對自己的離開,他記憶中的蔣桐似乎總是患得患失的。

沉默一陣,啟動車子往家的方向開,半路許是覺得熱,將車窗打下,很久了,才輕聲說了一句︰「蔣桐,你長大了。」

蔣桐靠在座位上,看著窗外路過的風景,沒有回答,只當那話吹進了風里。

無奈地想︰是呀,我總是要長大,就像你總歸要離開,我們之間,兄妹而已。

兩人回到家里,時間已是晚上八點,月兌了鞋徑直往餐廳里去。

艾莉听見門外的動靜,立馬從會客廳小跑著出來,臉上帶著明顯的擔心,走上來,看著談賦,開口就是一句︰「先生,家里來了一位蔣先生,他說、他說他是小姐的親生父親。」

蔣桐手上的書包「 」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談賦皺起眉頭,沉聲問︰「什麼意思?親生父親?」

艾莉支支吾吾了半天,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談賦見狀搖了搖手讓她不用著急,自己邁步往後面的會客廳走。

蔣衛旗這會兒正帶著女兒蔣涵吃著艾莉做的糕點,見一個長相極其出色的青年進來,大概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站起來,伸出手道︰「想必,您就是談先生了吧。」

蔣涵自打第一眼看見談賦,整個人就愣了,手里的叉子掉在盤子上,腦子一片空白,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這男人的一言一語。

談賦當做看不見那縷炙熱的目光,伸出手回握,沉聲道︰「沒錯,請問先生是?」

蔣衛旗「哦」了一聲,從兜里掏出自己的名片,告訴他︰「我是蔣正洲的哥哥,也是桐桐的親生父親。」

蔣桐站在原地,臉上寫滿了不相信,見蔣衛旗看向自己,立馬忍不住大喊起來︰「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

談賦偏頭,拍了拍蔣桐的肩膀讓她不要激動。

接下蔣衛旗的名片,伸手請他坐下,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鑰匙,開口問︰「蔣先生這一次來,是為了?」

蔣衛旗輕咳一聲,一臉感概地回答︰「自然是為了把桐桐接回國去。不瞞談先生你說,我和我的夫人前不久才離了婚,她以前接受不了桐桐,現在恢復單身,我還是希望能盡一盡我這個父親的責任的。」

蔣桐搖著頭喊︰「你不是我爸爸,我有爸爸,我爸爸十年前出車禍死了!你才不是我爸爸!」

談賦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安靜。

蔣桐情緒激動起來,難免有些不管不顧,眼楮紅通通的,最後忍不住直接撲進談賦的懷里哭了起來。

蔣衛旗和蔣涵看見眼前的一幕,一時間都有些驚訝。

雖然他們這是第一次見到談賦,但來之前也多少做過一番打听,從傳聞來看,談賦這人怎麼看都應該是一個冷漠涼薄的人,而蔣桐是他母親臨走前托付給他的「包袱」,想來也沒有多大的感情。

但現在一看,這兩人不光接受了彼此,看談賦的表情,更不像是很排斥蔣桐的樣子。

談賦一邊輕拍蔣桐的背,一邊開口問︰「蔣先生說自己才是蔣桐的親生父親,那蔣正洲又是什麼人?」

蔣衛旗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嘆一口氣回答︰「我和芝雅,哎,實不相瞞,我和芝雅在一起時隱瞞了自己已婚的事實,她後來一氣之下會選擇跟著正洲離開也是正常。」

他這番說出來,在場的人大多就清楚了。

蔣桐從談賦懷里抬起頭來,愣愣地說︰「我、我才不相信。」

蔣衛旗從兜里掏出一個文件,遞到談賦手里,一臉嚴肅地說︰「沒有百分之百的確定,我是不會來打擾桐桐的生活的。這是我上個星期請人做的親子鑒定,用的是桐桐在學校里喝過水的紙杯。你,你可以看看。」

蔣桐看著那文件,一下子感覺全身都沒了力氣。

就連談賦,也瞬間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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