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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琴心劍魄今何在19

棋局漸漸凌厲起來,波雲詭譎,若是有人旁觀,一定會被這棋盤上的步步殺機驚到。

六皇子的步步緊逼,每一子都像是猛虎撲食,勢必要將陸明琛的棋子拆骨入月復,與他平日里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形象形成了明顯了反差。

觀棋如觀人,陸明琛知道,這是對方急躁了。

他靜觀棋局,忽然冒出了一句話,「皇上最近可好?」

六皇子沉默了一下,「操勞過度,恐有中風之嫌。」

這話一說,陸明琛心里就有了幾分明了,也難怪六皇子急了起來。

六皇子蟄伏這麼多年,也急了。那麼被皇帝壓制了多年的太子,又會怎麼做呢?

陸明琛盯著棋盤,而後緩緩落下一子,不動聲色的吞下了六皇子的子。

六皇子手中捏著一顆棋子,看著已經陷入了死局的棋盤,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唉,娶了媳婦忘了兄弟,連一子也不肯讓。」六皇子嘴上調侃道,皺緊的眉頭也漸漸松了開來。

陸明琛知道他這是想通了,頷首回道︰「那是,兄弟怎麼比得上枕邊知暖知熱的人。」

六皇子嗤笑了一聲,「爺我又不是沒有媳婦,得瑟個什麼勁。」說著,便把手中的棋子丟進了棋甕里。

「好了,就下到這里吧。」六皇子站起身,抬起眼問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醉春樓?听說哪里的如夢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才色無雙。」

醉春樓是京城著名的風月場所,消費雖高,但確實一眾紈褲子弟、達官顯貴最愛去消磨時間的地方。

六皇子去得不少,也帶過陸明琛去過那麼一兩次,說實在的,這京城著名的銷金窟,在陸明琛這個現代人眼中看來沒有什麼吸引力,更別提他現在已經是有了妻子的人。

這種地方,是非不少,還是能不去就不去的好。

于是陸明琛就拒絕了。

「正拜了個師父練武,就算了。」

六皇子也不生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這身體的病是假的,你這卻是真的。你好好練,不求能成為什麼武林高手,能強身健體就好。」

這話說得,跟陸明琛他爹似的。

陸明琛面無表情道︰「我送你。」趕緊把這二貨給送走,拉新婚的好友去逛青樓,什麼人啊這是。

六皇子打開門跨出了半只腳,道︰「不必,這侯府的路我熟悉,自己走就好。」

門口的侍衛給他披上了一件玄色的大氅,他對著陸明琛擺了擺手,自己邁著步子,瀟瀟灑灑的離開了。

陸明琛目送他消失在拐角處,想了想,抬腳又返回了前院。

原本在烤架底下燒著的炭火已經滅了,展伯不見蹤影,只有太子長琴和幾個丫鬟還在前院。

見到陸明琛,太子長琴眼神中閃過一道鋒利的光芒,臉上卻依舊是溫溫和和的模樣,對他道︰「展伯吃完回去休息了,這些已經烤好了。」他手指點了點桌上的盤子,「剛烤得,應該還熱著,你先吃著吧,再過一會兒就該用飯了。」

陸明琛點點頭,剛才出書房的時候還不覺得,他發現自己現在的確有些餓了。

「客人已經離開了嗎?」太子長琴像是隨口一問,坐下給陸明琛倒了一杯水讓陸明琛配著吃。

陸明琛嗯了一聲,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再吃了幾口烤肉後就放下了手。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只見彤雲密布,恐怕又是要變天了。

「讓人收拾收拾,都進去吧。」此時的風又大了一些,吹在人的臉上,好像刀子在刮一般。

陸明琛站了起來,輕輕踫了踫還坐在凳子上的太子長琴,「要下雪了,先回屋吧。」

太子長琴點了點頭,就跟著他走進了游廊。

果然,在他們離開之後,天空就又飄起了雪花。

深冬的時候,天色暗的尤其的快,也格外的寒意砭骨。

陸明琛在書房看了一會兒的書,就吹滅燭火,回到了屋子里。

太子長琴坐在床上,神色自如,經過這幾天的磨合,兩人之間同床共枕的尷尬消失的已經差不多了,相處模式也漸漸固定了下來。

有時候太子長琴都忍不住想,自己如果真是姜清婉,那和身邊這個男人真過一輩子也很不錯。

可是不能,他必須得趁著自己的二魂三魄還算凝練的時候找到焚寂,不然什麼東西都只是鏡花水月。

太子長琴正想著,突然目光落到了一處。

陸明琛此刻已經月兌了外衣和靴子,屋子里燒著地龍,暖意燻得他蒼白削瘦的臉多了幾分血色。見太子長琴的目光正看著自己,他順著的視線,看向了自己袖口。

潔白的中衣上有幾點血跡。

陸明琛挑了挑眉,眼中帶著幾絲詫異,「這是……」他停頓一刻,不明白這血是哪里來的。

太子長琴的耳根紅了起來,第一次有種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的沖動。

他第一次用那個叫做什麼月事帶的東西,起床之後一看才發現身上的東西漏到床上,而陸明琛昨晚一直抱著自己睡,肯定是在那個時候給沾上的。

看著太子長琴奇怪的臉色,陸明琛怔了怔,瞬間就悟了。

「咳,睡吧。」他輕咳了一聲,吹滅了燭火。

太子長琴在黑暗中的臉燒了起來,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問了出來,「不換一件衣服嗎?」空氣很安靜,太子長琴無比的慶幸燈已經熄了,對方看不清自己的神色。

陸明琛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仔細听得的話,可以察覺到他的語氣中藏著幾絲淺淺的笑意。

「睡吧,很晚不折騰了。」

第二天一大早,陸明琛起床的時候太子長琴還沒有醒。他換了一件衣服,交代了一句站在門口的丫鬟,套上外袍後就去前院找展老爺子去了。

到的時候展老爺子正站在前院的空地上練劍,劍式令人眼花繚亂,在普通人的眼里,只能看見長劍劃過,在空中留下的殘影。

注意到陸明琛的到來,展老爺子收了劍,「來了。」劍剛一入鞘,旁邊被劍氣劃過的樹木竟然齊齊斷開, 里啪啦砸在了地上。

這讓剛接觸武功的陸明琛有些震驚,原來「劍氣」這種只存在于武俠小說的東西是真的存在的,那麼輕功,還有內力呢?也一樣存在?

他忍不住向展老爺子問了幾句,惹來老人家的肯定以及幾個白眼。

「……」誰年輕時沒有一個武俠夢呢?想到自己可能成為小說里摘花飛葉即可傷人的武林高手,陸明琛還真的有點兒期待。

展老爺子看著他亮得放光的眼神,毫不留情的潑了一盆冷水。

「武林高手有什麼用,遇到千軍萬馬不是照樣死。」展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拍了一下陸明琛的腦袋,「你讓你父親請我來,最想學的可不是武功吧?」

展老爺子年輕時就是他祖父的副將,打過很多勝仗,陸明琛請了他來,除了為了強身健體,最主要想的還是展老爺子腦中的用兵之法。

就如展老爺子所說,任憑你武功再高,在軍隊的面前就是只螻蟻,碾死都不帶勁的。

「嗯,明白就好。」展老爺子撩起眼皮,指了指桌子上的托盤,「飯還沒吃吧?吃完這

些,給我蹲馬步去。」

陸明琛點點頭,三兩下用了早飯,真蹲馬步去了。

這一蹲就是大半個時辰,陸明琛專心致志,對抗著已經發出抗議的雙腿,連太子長琴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說來也奇怪,自從陸明琛穿了過來,這個原本三天兩頭生病的身體竟然健康了許多,連為陸明琛診斷的太醫都感到神奇。

陸明琛想不明白,就放著不管了,而陳氏知道了,覺得這一定是沖喜的神效,暗暗把太子長琴當成了福星,最近寵得連陸明琛這個兒子都放在了一邊。

「夫人,世子爺的身子受不了這個苦啊!您要不上去勸勸?」陸明琛的小廝阿七看著臉色隱隱發白的主子,臉都皺成了苦瓜。這能叫他不愁嗎?世子爺要傷了哪里,那府里的老夫人還不得扒了他的皮啊!

太子長琴瞥了他一眼,心里在想這蹲的時間的確有些久了,但面上卻淡淡道︰「你的主子自己懂得分寸,用不著你來操心。」

阿七內心長嘆了一口氣,眼巴巴的看著展老爺子。

不知是不是感受了他灼熱的目光,展老爺子終于發了話。

「好了,先到這里,你休息去吧。」

陸明琛雙腿發麻,差點兒就跪在了地上。

太子長琴眉頭一皺,倉促上前,眼疾手快的扶住對方,忍不住說了一句,「何必這麼拼命。」說完,接過阿七遞過來的濕手帕擦了擦他的滿頭大汗。

陸明琛其實也很無奈,「比別人晚了那麼多年學,可不得多用一些心思。」從前的「陸明琛」雖然也看兵書,但卻沒有深入,那是因為不確認自己還能活多久。

現在則不同了。

陸明琛沒有動原身離開下留下的布局,但多學一些東西,只是為了將來再增加幾分籌碼。

看著面前的陸明琛眼楮里閃動的光芒,太子長琴沉默了下來。

陸明琛試圖自己站起來,動作看起來卻十分的艱難,眼看著就要摔倒。

太子長琴連忙用身體撐住他。

女子的身體力量有限,縱使陸明琛的身形並不算強壯,太子長琴卻還是有些吃力,阿七看見了,立馬就要過來幫忙。

展老爺子伸手攔住他,面對著阿七有些茫然的眼神,撇了嘴角說道︰「人家夫妻恩愛,你過去湊什麼熱鬧。」不等阿七反應過來,往他手里塞了一張紙。

阿七一臉懵的捏著紙,滿腦子的問號。

「快去快去,按著這方子上的抓藥去,等一下讓你家世子泡這個藥浴。」

見他還木著,展老爺子抬腳輕踹了他一下,「別發呆了啊,快去啊。」

听明白這是世子的事情,阿七捏著藥方,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等到太子長琴扶著陸明琛回了屋,陸明琛灌了幾口水後正準備洗澡,就見阿七匆匆跑了過來,**後面還帶著一個痕跡清晰的腳印。

看著有些狼狽的阿七,陸明琛皺了皺眉頭,「跑什麼?有急事?」

阿七手里捏著幾包藥材,趕緊把展老爺子的話說給了陸明琛。

陸明琛點了點頭,轉頭對太子長琴說道︰「我先沐浴。」見他應了,轉身去了浴房。

浴房里有鏡子,可以清楚看見全身的那種,不過陸明琛沒有欣賞這個身體的興趣。他模了模肩胛骨下方的位置,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幾天這個部位總有股奇怪的灼燒感。

陸明琛背過身照了一下,登時就愣了一下。這塊好似肩胛骨下方,好似被人用印章蓋上一樣的紅痕,不正是他上輩子的胎記嗎?

記得他的這個胎記很特殊,還總是被他的老媽有事沒事就拽出來感慨一番,還差點兒就因為這個把他取名為陸章了。

難道胎記還能跟著穿越過來?陸明琛腦中閃過一種猜測,隨即就被自己否定了。

開玩笑,胎記還有穿越功能,他又不是老天爺的私生子。

熱水舒緩了身上的大部分不適,陸明琛泡得差點兒就睡過去,直到守在外面的阿七把他給叫了清醒。

等到他起身,水已經不那麼燙了。

陸明琛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換上了一身耐髒的黑衣,又轉去書房研究兵書了。

兩人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在外面候著了,見著陸明琛和太子長琴就把人往大廳中引。

路過的風景是太子長琴熟悉卻又陌生的,他垂著眼眸,想著自己那姑娘最後一縷魂魄離開後留給自己的話。

遠離這伯府,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太子長琴不由輕輕一嘆,這大概是他難得一遇的渡魂對象了吧。

「怎麼了?」陸明琛听見他的聲音,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問道。

太子長琴淡聲道︰「沒事,就是再回到這里,有些感概。」

他這麼一說,這聲嘆息就顯得十分正常,于是陸明琛也沒再問,兩人被下人引著來到了大廳。

還沒進去,就見一個穿著淡粉色衣裳的姑娘從廳中走了出來,容色嬌俏,就是那眉眼間,帶著幾分驕縱。

見到太子長琴,她先是一愣,「三姐姐回來了?」而後又去看陸明琛,見他俊美非凡,仿佛渾身都發著光似的,不禁又是一愣,「……這就是三姐夫了?」

太子長琴皺了皺眉,無論是身為仙人,還是凡人的時候,他身邊的女子講得都是矜持二字,哪里像面前這個,盯著一個男人目光灼灼。

「五妹。」心中不喜,太子長琴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掃了她一眼,冷淡的應了一聲。

這只一眼,卻氣勢十足。

陸明琛輕咳了一聲,眼神正直,目不斜視,只關注著太子長琴。

粉裳姑娘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虛,又听見了陸明琛一聲咳嗽,于是有些悻悻然。發現自己在兩人面前丟了面子,她有些不開心,撅起嘴巴,嘟囔了一聲,「不就是一個病秧子嗎?誰稀罕。」說著,跑著離開了太子長琴的視線。

「那是我的妹妹,從小嬌慣長大,讓世子見笑了。」他輕描淡寫的說道,就見陸明琛正看著自己,眼中帶著點笑意。

他有些奇怪,卻不並放在心上。

等到了大廳內,陸明琛自然的放開了他的手,對著坐在廳中的人行了一禮。

「晚輩明琛,給岳丈大人請安了。」

「不必多禮。」還未行完禮,他就被姜長衡扶了起來。

陸明琛在京城里露面的少,其實要不是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對方,就是走在大街上,姜長衡估計自己也難認出陸明琛。

他看著面前的女婿,見他氣度沉穩,不急不躁,就先是在心中點了點頭,但又掃見陸明琛有些蒼白的面孔,又忍不住搖頭,是自己對不起女兒啊,把她嫁給了一個鼎鼎有名的病秧子。

他這麼想著,看向太子長琴的臉上不免漏出了幾分。

「你過得可好?」他招手讓太子長琴過來,問了這麼一句話。

「好。」探見他眼底的後悔和愧疚,太子長琴語調無波無瀾的回答道。這婚約本來就不是姜清婉的,只是姜清婉在家里不受寵,就被姜家人推了出來。人已經嫁了,現在後悔了起來,早干什麼去了。

發現女兒冷淡的態度,姜長衡有些氣悶,卻不敢說出責怪她的話,只好訕訕的收了話頭,招呼兩人去用膳。

太子長琴不想和長樂伯府的人糾纏,又見了幾個長輩和昔日姜清婉比較要好的人後就動身準備離開,至于姜清婉的那位繼母,不僅他不想見,對方大概也是不想見到姜清婉的。

「腳下小心。」陸明琛出聲提醒,將太子長琴扶上了馬車,向站在門口的姜長衡揖了一禮,隨後跳上了馬車,囑咐駕車的侍衛,「走吧。」

姜長衡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長嘆了一口氣。

「三姐姐她什麼時候會再來啊?」有人在姜長衡身邊嘀咕,他一轉頭,看見是自己的小女兒,有些無奈,「你怎麼出來了?」

「我也出來送送姐姐。」姜妙臉上露出明媚的笑,目光依依不舍地望著離去的馬車。

「進去吧,外面風大。」姜長衡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後。

姜妙看了一眼已經消失在視線的馬車,眼里透出幾分不甘心,卻還是乖乖的跟在了姜長衡

的身後進了門。

陸明琛回來後就去找了永安侯。

書房內,永安侯正盯著一張小貓撲蝶的畫發著呆,見到陸明琛進來,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父親。」陸明琛無奈的出聲,永安侯不同于一般的紈褲,不喜歡吃喝嫖賭,反而痴迷收藏名畫。

「哦,你來了。」永安侯抬眼掃了他一下,又重新低下了頭,看向畫里小貓的眼神充滿了柔情蜜意,如同看心上人一般。

陸明琛有些無語,旋即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想學武。」陸家的劍法和馭兵之術,那在當年都是出了名的,只是到了永安侯這一代就沒落了下來,而陸明琛又是藥罐的存在,根本沒人把重振陸家兵法威名的希望寄放在他的身上。

听了這話,永安侯這才肯正眼看他,「學武?嗯,學武好啊。」

陸明琛面上不露半分,內心卻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這就是答應了?也不問自己為什麼突然就想到了這件事情。

「放在那里上的東西你拿去,最近沒事干,就看看吧。」說完,給陸明琛指了指書架的方

向,然後就又低下了頭

陸明琛滿月復疑團,卻還是上前取下了永安侯指的書出了門。

等回到了書房,陸明琛就開始盯著自己手中的書開始看了起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嚇了一跳,這本封皮上沒有寫任何字的書籍,原來是陸家祖上留下的兵書,除了戰場上的策略,更有陸家祖上打了勝仗,敗仗後的經驗和思考。

不可謂不貴重。

可永安侯現在卻把它交給了自己……陸明琛眸色深沉了起來,腦海中永安侯不問世事的畫

痴形象一轉,頓時就變得高深莫測了起來。

書房里的永安侯打了一個噴嚏,驚得他立馬捂住了口鼻,又小心翼翼的看著書桌的畫,見它完好無損才松了一口氣。

「怎麼忽然就想練武了呢?都這麼大了,也不知道還練得起來不起來?」永安侯模了模下巴,眼神一轉,看到了缺了一個空的書架,一拍大腿,立即嚷了起來,「哎呀,這小子拿錯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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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屋內。

太子長琴沐浴更衣完畢,正坐在書桌前,身邊站在兩個他從姜家帶過來的丫鬟,正用巾子給她擦頭發。

「世子呢?」中午回來,這人就沒有出現過,太子長琴不免有些奇怪。

「正在書房讀書呢。」明心用象牙梳梳頭輕輕為他梳理頭發,「世子爺身邊的小廝來過了,說世子爺晚上不會早回來,讓夫人困得話就先休息。」

太子長琴點了點頭,轉眼想到了一件事,吩咐道︰「過會兒去拿一支擦皮外傷的藥膏。」

明心知道他不喜歡人多話,也不問這藥膏要用來做什麼,梳完了頭發轉身就出了房門拿藥膏去了。

太子長琴坐在椅子上,墨發披散,黑眸朱唇,神色看起來有些懶懶的。

陸明琛早上遮掩的手,他後來在姜家就注意到了,再想到之前在馬車上他擋住自己額頭的動作,哪里不明白對方這是為了自己受的傷,只是不想在姜家那個地方多事而已。

「夫人的面色看起來不大好,要不要叫個大夫?」明玉小聲道。

太子長琴一只手搭在自己月復前,眉尖微蹙,這種隱隱的墜感是什麼回事?這點兒感覺還沒什麼影響,而且已經是大晚上了,太子長琴不想麻煩,便擺手示意不用。

正巧,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來人正是在書房呆了好幾個時辰的陸明琛無誤。

明玉見了,對著陸明琛行了一禮就低頭退下了。

陸明琛沒去注意她,看向了倚在窗邊的太子長琴。

「怎麼不去床上休息?」他看出太子長琴臉上的困意,月兌了外袍問道,臉上的表情嚴肅的過分,這是用功看了大半天兵書的後遺癥,陸明琛現在滿腦子都是用兵排陣。

「馬上就要睡了。」太子長琴不知道他在書房做什麼事情,看他這幅表情,還以為出了大事,有些奇怪的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嗎?」

陸明琛語調上升的嗯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太子長琴的問題,搖了搖頭,「沒有什麼事情。」知道他是誤會了,臉上的表情便緩和了許多,不過在旁人看上去仍舊是冷峻得很。

太子長琴見狀也不問什麼了,把剛才明心送來的藥膏遞給了陸明琛,見他眼神從疑惑瞬間轉為明了。有些好笑,遮什麼遮,他又不會罵他。

見陸明琛伸出手擦藥,這才看清了對方早上偷偷模模遮住的地方,果然是青了一大片。

陸明琛草草的抹完藥膏,旋好蓋子,就放到了一邊。

「你先睡吧。」話音未落,就坐到了外間的書桌前,研墨寫字。

太子長琴也是有些困了,听見陸明琛這麼說也沒別的反應,倒真月兌了剛才披著的外衣,躺到了床上,手壓著月復部,閉上了眼楮。

陸明琛看著紙上越寫越好的字,神色怔怔,心想自己這又是佔了「陸明琛」的便宜,這大氣磅礡的字,可不是自己一朝一夕就能練出來的。

他嘆了一口氣,安置好筆墨,洗手,走進了內室。

雕花木床果然被人留出了大片的位置,床上的人睡得正沉,面頰紅潤,神色平和。

陸明琛見了微微一笑,月兌了靴子,輕手輕腳的上了床。

「焚寂……焚寂……」他听見對方輕聲呢喃,不由得挑了挑眉頭。

「焚寂?……焚雞?」什麼東西?難不成在夢里夢見了烤雞?陸明琛替他壓了壓被子,然後躺下望著床帳。心想,大雪天吃一回熱騰騰的烤雞,再配上幾杯小酒,貌似也很不錯。

原隨雲沉默許久,又道︰「陸哥,南疆下雪了,大雪封城,南雲暫時不會出什麼事情。」他抬起頭,望向帳外,那目光悠長,仿佛透過了營帳探向了南雲這片廣闊的土地,復而低下頭,目光低垂,語氣輕飄飄的,卻透著一股決然,「我和諸位將軍一定會全力守住南雲。」為陸明琛,為景國,也為自己。

簾子被人掀開,伴隨著腳步聲的,是一陣濃郁的藥香。

原隨雲站起身,讓出一個位置,「蒙老。」

然而蒙老爺子卻沒有理會他,盯著陸明琛看了一眼,放下藥碗,坐到了陸明琛的身邊,探了探他的脈門。

「我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蒙老爺子皺眉問道,想到對方可能理解不了自己這話的意思,又進一步說,「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話,又或者做了什麼事情?」

原隨雲愣了一下,凝眉問道︰「我只和陸哥交代了一些南雲現今的狀況。」

蒙老爺子捋了捋長須,眼中綻放出幾分欣喜的神色,笑道︰「哈哈,好。」他連連贊了幾

聲,指著陸明琛,「你可知道,他剛才動了?」這話一落,他忽然想到對方的眼疾,輕咳了一聲,掩飾過去。

原隨雲也不在意,現在整個人的心思都放在了蒙老爺子前面說的話上,不敢置信道︰「陸哥這是要醒了?」

蒙老爺子搖頭道︰「哪有這麼快。」

原隨雲心中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到灰心的地步,因為他知道,蒙老爺子後面還有話要說。

果然,蒙老爺子又道︰「我原本以為他是意識全無,所以才覺得棘手,沒想到還能听見你的聲音。這樣一來,我便有把握了許多。」

原隨雲唇角勾起,瞬間上揚了許多,「蒙老可需要晚輩再做什麼?」

蒙老爺子哈哈一笑,指著桌上的碗,道︰「先給他喂了這碗藥。」他語氣一頓,「平日里找些關系親近的人,與他多說說話。」

親近的人?姨母和姨夫年事已高,不宜長途跋涉。听聞陸哥與其夫人伉儷情深,還曾經為了夫人拒了上面賜下來的妾侍。原隨雲臉上掠過深思的神色,心中已經有了決斷,當即修書一封,讓人快馬送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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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知陸明琛的昏迷是陷入了夢魘,夢魘中是戰場上景國士兵濺滿鮮血的頭顱,還有他戰敗身亡後家人蒼白鬢白的面孔,這些面孔在陸明琛來還替換,讓他無法擺月兌,直到熟悉的聲音,一雙溫熱的手,將他拉出了這無邊的黑暗中。

陸明琛再睜開眼時,看著帳頂,竟有種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覺。

腦子里混亂一片,陸明琛閉上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在距離現代上千年之遠的景朝。

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陸明琛復而睜開,準備下床,視線觸及趴在自己身側的人,他不禁一怔。

竟然是原本應該呆在京城的妻子。

「清婉……?」他輕聲喚道,想要起身,發現太子長琴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攥住了,這時才恍然,原來黑暗中的手就是來自于自己的妻子。

太子長琴因為憂心陸明琛,原本睡得就淺,听見身邊的動靜,就立即從夢中醒了過來。

「明琛。」看見從床上坐起身的人,睡意頓時散去了不少,太子長琴抿了抿唇角,不自覺的露出一個笑容,「你醒了。」

陸明琛點點頭,「你怎麼來了?」他記得自己妻子此時此刻應該在京城才對,目光掃過對方裝扮,陸明琛的眉頭輕輕一挑,好一個俊俏的公子。

只見太子長琴束起了一頭烏發,長眉鳳眼,眉眼比起一般的男子來說,秀氣得多,但並不過分女氣,加上一身黑衣,不由得添了幾分冷冽,將襯得的他利落而干淨。

這世是女兒身,不過因為他的靈魂本就是個男人,因此一身男裝,但配合他的行為舉止看起來卻沒有絲毫突兀,不知情的人看了根本不會起疑。

然而看著眼前這幕,陸明琛的眼中卻掠過了一縷深思,只是他掩飾得好,才沒叫太子長琴看出異色。

「我去叫蒙老。」簡單的解釋了幾句,太子長琴讓陸明琛躺下,自己則跨出看門,只是那腳步有些凌亂,與他往日的平穩淡定有所區別。

蒙老爺子很快就到了,進門之後也沒有什麼話,直接給陸明琛把脈診斷,他開了一副藥讓太子長琴立即去熬,等到太子長琴離開後,他長嘆了一口氣,面色感慨道︰「你小子還真是福大命大。」

陸明琛微微一笑,抱拳道︰「小子能夠醒來,都是蒙老您的功勞。」

蒙老爺子捋了捋胡須,「我不敢攬下所有功勞,如果不是原隨雲不辭辛苦找到我,還有你的夫人不遠萬里趕來,恐怕你現在還是像具尸體躺在這床上動彈不得。」他那後半句話說得頗不講究,別人可能會覺得不舒服,但換了陸明琛,卻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點點頭,道︰「蒙老所言甚是。」想到自己原隨雲和太子長琴,他眼神柔和了許久。

蒙老爺子見狀,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眼中露出為難之色,道︰「你能活到現在,而且之前還活蹦亂跳本就是奇跡,但此次傷了心肺,損了根本,只怕已經是折了壽元。」

陸明琛一怔,而後點了點頭,問自己還能活多久。

蒙老爺子沉吟片刻,答道︰「若是調理得當,多則五六年,少則兩年,其中之重,你這身武功是不能再擅自動用了。」

陸明琛有些失落,卻也預料到了這種結果,更差的也不是沒有,好在自己還保住了命。

蒙老爺子見他眸光明朗,神色灑月兌,便曉得他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這番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樣,叫他不禁心生敬佩之意。

陸明琛見他神色隱隱露出的折服之色,有些奇怪。琢磨了一下,他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不由無奈又好笑。陸明琛自認並非對方眼中無視生死,品行高潔之人。他能不在意蒙老的話,因為他認為這段人生,本來就是他多出來的壽命,能多活這些年,陸明琛自覺已經足夠了。

蒙老爺子心生不忍,安慰道︰「老夫學識淺薄,這世上一定有比我醫術高明之輩,陸小子你未必沒有希望。」

陸明琛淡淡一笑,謝過了蒙老爺子的好意。他心中清楚,這世上若論醫術,蒙老爺子絕對可以排到前三,如果是連他也治不好的病,放在其他人身上,也不會有太大希望。

「你剛醒,好好休息,老夫就不打擾了。」蒙老爺子心中嘆息不止,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你剛才說了什麼,蒙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太子長琴端了藥碗,腳步輕輕的走了進來。

「沒什麼。」陸明琛不想讓他知道蒙老爺子的話,便輕描淡寫的轉移了話題,「家中近來如何?」

「沒有什麼大事。」太子長琴吹了吹藥碗的熱氣,才道︰「等你喝完藥,寫封信向母親他

們報個平安就好了。」

陸明琛見他忙里忙外,神色隱隱帶著幾分倦色,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伸手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太子長琴眉目瑩潤,溫溫一笑,「無妨。」

夜漸漸深了,陸明琛剛醒不久就與蒙老說了一通話,精力消耗得極快,現在又喝下了藥,藥力發揮出來,他很快就困倦了起來,胡亂著應和著太子長琴的話,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太子長琴替他攏好被子,自己也開始犯起了困,趴在床邊,同樣閉上了眼楮。

他讓身邊的丫鬟拿了藥方去煎藥,自己又問了一些忌口的東西和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後坐在了床邊,用沾濕的汗巾給陸明琛擦了擦汗,而陸明琛則是在太子長琴和大夫說話的時候又睡了過去。

藥煎的很快,沒過一會兒就被丫鬟端到了太子長琴的手里。

「世子,喝了藥再睡。」太子長琴把人叫醒,看著對方一副努力找回狀態的掙扎表情,覺得自己簡直是罪惡。他嘆了口氣,拿勺子舀了一口藥送到了陸明琛的嘴邊。

他下意識的張嘴,瞬間就被藥苦得清醒了。

陸明琛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來,然後接過太子長琴手中的碗,坐正了身體,神情嚴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太子長琴有些想笑,卻忍住了,從丫鬟的手中遞給了他一小碗的甜粥。

陸明琛三下兩下的用完了,看向太子長琴,「父親母親知道這事嗎?」

太子長琴搖頭,不過他猜這請大夫的動靜,那邊肯定是已經知道了。

陸明琛皺了皺眉頭,交代丫鬟去永安侯那邊說一聲,表示自己沒有什麼事情,不用擔心。

「餓嗎?餓的話去吃飯,不用顧及我。」陸明琛眯起了眼楮,已經是昏昏欲睡,「明天我陪你回門。」

太子長琴沒想到他還記掛著這件事,明天回門?他有些懷疑陸明琛的身體能否支撐的住,不過看他這幅困倦萬分的樣子也不想他再說話,替他捻了捻被子,點頭道︰「好,有事你就叫我一聲。」

陸明琛點了點頭,閉上眼沒過多久就又睡過去了。

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清晨,中間除了喝藥,陸明琛就根本沒有睜開過眼楮,實在是累。

不過還好,陸明琛早上被人叫醒喝藥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的不適差不多已經消失了,就是出了汗身上現在黏糊糊的有些難受。

他叫人打了盆水,揮退了想要伺候自己的丫鬟,自己月兌了衣服,不緊不慢的擦著身體。

見生病的世子爺不讓自己伺候,丫鬟有些為難,正糾結著,就見太子長琴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很快到了門口。她眼前頓時一亮,上前就道︰「夫人,世子叫人打了盆水,可不讓我們伺候。」

太子長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說︰「我就進去。」說著推開了門。

陸明琛此時正擦著背,由于是反手,他又求細,動作就慢了下來。

見到太子長琴進門,坐在浴桶里的陸明琛皺皺眉,表情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這會加重病情的吧?太子長琴看得眼角微抽,上前直接接過對方手中的巾子,替他擦了起來。

「怎麼不讓丫鬟伺候?」他輕聲問道,心里想,對方如果是個風流的人,自己日後就做個通情達理的人,給對方多納美妾,相敬如賓,也好省了一些麻煩。但讓太子長琴有些可惜的是,陸明琛的房里不僅沒有侍妾,就連平日里在身邊服侍的也都是小廝,是真真正正的不近。

陸明琛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想,隨口道︰「不習慣。」無論是原來的陸明琛,還是他自己都沒有讓人服侍沐浴的習慣。他低低的咳嗽一聲,本想開口讓對方先出去,然而突然想起,兩人身為夫妻,朝夕相處,早晚應該習慣現在的情況……想到這里,陸明琛不禁垂眸暗嘆,他怎麼就成了已婚人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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