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爺子這一昏迷,一直到第二天九點才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臉色憔悴的孫女。
鄭文瑤一夜沒睡,原本她在鄉下視察項目,听到消息連夜往回趕,偏偏路上車還拋錨了,到底是沒能趕上,回家一听事情經過差點沒跟鄭遠航干起來,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醫院︰「爺爺,你終于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先去叫醫生過來。」
一連串的兵荒馬亂,醫生檢查完畢,囑咐道︰「鄭老暫時沒事兒了,但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前些年還做過大手術,身體大不如前,心情不能劇烈起伏,尤其是戒怒。」
有些話他沒有當著老爺子的面說,這次暈過去,老爺子的狀況可不太好。
鄭老爺子點了點頭,等醫生走了就問道︰「有你弟弟的消息沒?」
鄭文瑤臉色一黯,搖頭說道︰「暫時還沒有,張叔叔那邊說,似乎有什麼勢力在阻止他們查案,不過,沒有消息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鄭老爺子卻忽然撐著要起來,「誰去交的贖金?」
鄭文瑤微微變臉,不敢說鄭遠航的壞話刺激了剛醒來的老爺子,只是說道︰「是陽陽,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出發了,不過張叔叔派了人保護他。」
鄭老爺子經過的事情多了,哪里猜不到她話里頭隱藏的意思,他皺了皺眉頭不顧鄭文瑤的阻攔就要下床,冷聲說道︰「讓人開車,我們去紅楓養老院。」
鄭文瑤眉頭一跳,「去那里做什麼?」
紅楓養老院是老干部養老的地方,能住進去的都是曾經數一數二的大人物,這種時候老爺子不回家主持大局,為什麼要去一個養老院。
但鄭老爺子並沒有回答他的話,上了車就閉目不語,臉色陰沉的嚇人。
鄭文瑤一貫是有些怕老爺子的,這時候也不敢多嘴,幸好一個電話打破了車內的寂靜,不過接了電話鄭文瑤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還是沒有文昊的消息,陽陽讓那個綁匪開車回大本營,但是不一定能成功。」
綁匪也不是傻子,恐怕也猜得到後頭有人,這樣的情況下他不太會直接帶著陳宇陽回老巢,只是現在這是他們唯一的線索了,誰也不肯輕易放棄。
鄭老爺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風景,一直到看見了紅楓養老院的牌子,才忽然開口問了一句︰「文瑤,你還記得你姑姑嗎?」
鄭文瑤一愣,不知道老爺子這時候提起這個人是什麼意思,她揣測著說道︰「記不太清了,姑姑離開的時候,我也才五歲。」
鄭老爺子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幸好,你不像你姑姑。」
進了紅楓養老院,鄭老爺子徑直往最深處走,這一塊兒種著許許多多的紅楓,這會讓紅綠各半,看著倒是十分賞心悅目,只可惜鄭老爺子無心欣賞。
一直走到最後一個房間門口,鄭老爺子才側身問身邊听了消息急匆匆趕來的院長︰「我都這麼些年沒見任老兄弟了,不想讓人打擾,你們都在外頭等著吧。」
鄭文瑤與那位院長對視了一眼,到底是沒跟進去,眼看著鄭老爺子一步步推開門走進了進去。隱隱約約的,鄭文瑤瞧見里頭一片慘白,按理來說養老院不該是這種布置風格。
而那張床上躺著一個老人,一個掛著吊瓶,靠著吸氧器的老人。
鄭老爺子也是多年未來,乍一看也是驚訝了一下,沒想到曾經的好友的身體已經敗壞到這樣的程度,一時之間他倒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走過去站在了床邊。
床上的人注意到他進來,哆嗦著手拉掉了自己的吸氧器,一雙渾濁的眼楮帶著幾分痛快。
不用開口,鄭老爺子已然明白了,他長長一嘆,悲聲問道︰「任兄,你這又是何必,已經十幾年了,難道我們倆家的恩恩怨怨,還沒有完結嗎?」
任老卻冷笑道︰「只要我還沒死,這件事,就沒完!」
鄭老爺子心中一痛,幾乎是含淚問道︰「是,當年是我鄭家對不起你,對不起死去的任慶峰,但是毓娘因此愧疚而死,遠婷客死異鄉,尸骨無存,就算是一命換一命,也該有完結的時候吧,難道這還不夠還不能停下當年的恩怨嗎!」
任老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幾乎像是要泣血,他狠狠的瞪著眼前的男人,罵道︰「不夠,遠遠不夠,如果不是那賤丫頭,我的慶峰怎麼會死,他還那麼年輕,就這麼死在了那些畜生手里頭,你知道嗎,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被人剁成了好多塊,我怎麼找都找不全,現在你說夠了,我告訴你,只要鄭家還沒斷子絕孫,就絕不會夠!」
鄭老爺子身體微微一晃,恍然記起當年的任慶峰,他也是極喜歡那個孩子的,所以在兩家人打趣說要定女圭女圭親的時候沒有反對。但是誰知道天意弄人,他那叛逆的女兒寧願私奔也不願意嫁給任慶峰,而任慶峰卻在尋找鄭遠婷的路上被綁架了。
當年那件事多麼慘烈啊,鄭任兩家決裂,在任慶峰死訊傳來時,任老的妻子心髒病發去世,而他的妻子也因為愧疚郁郁而終。為了給任家一個交代,他狠下心將受不了苦回到家的女兒送出了國不聞不問,最後讓她客死異鄉。
鄭老爺子一直對任家愧疚,任慶峰是任老唯一的兒子,他死之後任老的身體就不行了,任家絕了後。但是這份愧疚不能讓他看著孫子一輩受到牽連︰「是我沒有教好女兒,我對不起你,有什麼事情就沖我來,但是文昊何其無辜,這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孩子。」
任老卻顯然已經有些瘋魔了︰「我任家絕後了,憑什麼鄭家還好好的,這些年鄭家踩著任家上位,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哈哈哈,這次鄭文昊在劫難逃,要恨就恨他自己不會投胎,偏偏姓了鄭!」
鄭老爺子握緊了拐杖︰「果然是你,怪不得,張局那邊模不到蛛絲馬跡,七年前的那場車禍,也是你動的手吧!」
在他回國之後,鄭老爺子曾經著手徹查,但是怎麼都查不到有用的東西,現在他明白了,任老雖然已經退下來了,但他的關系還在,當年更是分管刑事那一塊的。
任老卻絲毫不怕事情敗露,冷笑一聲說道︰「是我又怎麼樣,反正我沒有多少時間可活,臨死之前能拖著鄭家的人下地獄,老子這輩子也值了。」
鄭老爺子再好的修養,這一刻也忍耐不住了︰「當年的事情鄭家是有錯,但任慶峰被綁架,可不一定是鄭家的禍,是你自己做事不留余地禍及妻兒。」
鄭老爺子也說的實話,是,他女兒不知廉恥跟人私奔,但綁架可不是鄭家策劃的,任慶峰落到那樣子的下場,跟他這個做事情十分狠辣的父親不無關系。
任老目眥盡裂,忽然卻哈哈大笑起來︰「是啊,是我的錯,我的慶峰一個人在下面肯定孤單了,我這個做父親的得好好彌補他,鄭文昊,陸詩雲,一個個都得下去陪他。」
到了這樣的程度,鄭老爺子也知道多說無用,看了一眼形似瘋癲的人,再也不多說什麼,走出門外,他不放心的說道︰「文瑤,先讓人把詩雲接回家,暫時別出門。」
鄭文瑤心頭一跳,為什麼忽然說道陸詩雲,但她還是二話不說先行動起來。
鄭老爺子看了一眼旁邊的院長,皺眉問道︰「任老的病情如何?」
院長隱約也听見了屋子里頭的歇斯底里,小心翼翼的說道︰「七年前鄭老就發現患了癌癥,發現的早,這些年就控制了下來,但是最近惡化的厲害,恐怕也就一兩個月時間了。」
鄭老爺子明白了,任老忽然之間反撲,恐怕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豁出去了。此次他動用了任家最後的一份人脈,為的就是要讓鄭家感受到他當年的痛!
另一頭,鄭文瑤臉色不太好看的放下手機,皺眉說道︰「聯系不上詩雲,學校的老師說,兩個小時之前她接到家里頭的電話,匆匆忙忙就離開了。」
鄭老爺子哪里還不明白,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鄭文瑤連忙扶住他,鄭老爺子喘了口氣,吩咐道︰「通知張局長,去查一查當年任老的幾個下屬,這一次肯定有人動了手。」
鄭文瑤當年年紀還小,對兩個家族的糾葛並不太了解,听了這話卻也知道不妙,如果是真的綁匪的話只為錢,但若是打擊報復,那可不是給了贖金就能解決的。
花開兩枝,陳宇陽並不知道這次綁架的原因,隨著時間過去,車子里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郁,因為緊張,他手心的汗粘濕了槍把,忽然,旁邊的司機猛地一個轉彎,陳宇陽整個人都被甩到了一邊,司機趁機撲了上來。
陳宇陽一腳踢到司機的傷口上,扣住扳機頂著他的額頭,冷笑道︰「想死?我就成全你。」
司機也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麼快,再一次錯失良機,只能坐了回去,陳宇陽卻有些焦躁起來,看了看周圍的路,罵道︰「怎麼還沒到,你不會在耍花樣吧。」
眼看他似乎又要開槍,司機連忙說道︰「別開槍,就在前面,修車廠旁邊的廢舊倉庫那塊。轉個彎就到了。」
陳宇陽將信將疑,這地方已經很偏僻了,遠離了上京的範圍,如果不是一路開過來的話,陳宇陽都不相信上京附近還有這麼荒野的地方,一眼望過去都是廢舊的工廠,有些還在生產,有些卻早已經沒落了,他皺了皺眉頭,握著槍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