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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還是個少年劍客,獨自站在院子里,手里緊握著劍,一雙明亮眼楮里俱是警惕和冷厲。」

回憶起從前第一次見到公子裂月時的情景,獨孤拓又忍不住輕笑一聲,說道,「我頗賞識他,便與我王兄講我可以先將他收在我府中。」

「然後呢?」夜沫也極給面子地擺出了好奇的姿態。

「然後,阿月果真沒有讓我失望。」

獨孤拓淡淡答道,剛說完神色卻又凜然一變,提高了聲音說道︰「只是稍加培訓,我指派下去的事情——殺人放火也好毀尸滅跡也好,阿月次次都能做得漂亮利落,強過我手下許多人。」

「呵,」公子裂月聞言在旁笑了一聲,緩緩道,「這種事情七王叔還是不要亂說的好,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七王叔的名聲若因此受了損,我怕是擔待不起。」

「這我怎麼好意思叫你擔待呢?」獨孤拓淡淡說道,「當年你幫過我許多,這點罪名我不還不至于讓你一人去承擔。」

「七王叔待我真好。」他不冷不熱說一句。

「可你卻不記我的好。」七王爺似笑非笑,眼底瀉出一絲冷然。

「此話怎講?」輪到公子裂月悠悠然裝傻。

「我讓你成為輕幕閣的閣主,你卻把它變成了自己的東西。」七王爺冷笑一聲,感慨般說道,「如今想想,我當初還不如選那個俞飛諾來扶持。」

當初輕幕閣內勢力分裂,終于爆發內亂,公子裂月和大堂主俞飛諾是輕幕閣中兩派勢力的頭領,七王爺那時想借機掌控輕幕閣,而他們兩個都曾是他的人選。

按道理來講,獨孤拓當時確實不應該選獨孤裂月,當時的大堂主何飛諾比他更容易成為閣主,又顯然比獨孤裂月好控制得多。

可或許,是七王爺在獨孤裂月的眼楮里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東西——獅子一般的野心,狼一般的孤冷。

並且,少年時的獨孤裂月身上更多了一份不滿和孤注一擲,讓旁人不敢輕易用他,也讓七王爺那樣喜歡冒險的人更加想用他。

公子裂月無所謂般笑一聲︰「難道七王叔當年沒有通過我從輕幕閣中獲利過嗎?」

七王爺倒也不怒,輕輕搖頭道︰「可這遠遠不及我原先想要的。」

「七王叔,胃口太大可不好。」公子裂月似淡淡勸說。

「這句話,不該是我對你說嗎?」獨孤拓看向他的眼楮,眼神開始轉冷。

公子裂月亦看著他的眼。兩相對峙之下,竟真是像極了兩頭弩拔劍張的野狼。

「七王爺不是來探望公子的嗎?」

一旁的夜沫眼見著他們幾乎要當著她的面打起來,突然淡淡出言道一句。

「自然是的。」七王爺的臉恢復得極快,說話間已經收回了目光,重新勾唇笑道,「不過,看來阿月恢復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還要多謝七王叔先前特地叫人送來的藥材。」公子裂月亦斂神淡淡道——那些藥材分明第二日便被他叫人全部扔了,如此一說倒是像他吃了一樣。

「你能派上用處就好。」七王爺自然也料想他不會吃,卻也懶得與他計較。

「我晚些還有事,便不打擾你與夜姑娘聊天了。」七王爺又頗有深意地往夜沫望了一眼,說道。

「七王叔走好。」

獨孤拓前步剛走,後一刻公子裂月的臉便一下子有些冷了下來。

「你恨他?」

夜沫突然在旁問一句。

公子裂月垂著眼,絲毫不隱瞞︰「是。」

他當然恨獨孤拓,但其實,他更恨他自己。

他討厭做他人手中的棋子,沒有足夠的力量,沒有主動權,也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力,只能在塵埃里面用最低賤的方式、野草一般地活。

從前,他經常會覺得不公平,同樣是他父王的兒子,其他世子在宮里養尊處優地長大,長大後或優雅或頑劣,卻都是一樣的舒適逍遙;可他卻從小過著朝不慮夕的生活,稍長大一點便又需拿起劍來開始過刀口舌忝血的日子。

獨孤拓說是當年賞識他,可事實上不過把他當做一把順手的刀來使——用他來做那些最骯髒最為人所不屑的事。

自從十六歲那年被接到詌uo諍螅??兆又皇潛戎?案??野怠 br />

可一旦踏上了詌uo詰耐戀兀?壞┬呱狹四翹趼罰?馱僖膊荒芎笸肆恕K??潰?灰?笸艘徊劍?澈蟊閌峭蛘尚?隆 br />

因此,只能繼續走下去,繼續像野草一般瘋長開去——直到淹沒所有人的視線,讓他們的眼楮再也不能避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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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爺府。

一孩子在院中耍劍,十一二歲的模樣,手法還稚女敕得很,顯然沒有多少練武的根基。

一旁的教他的師父也頗閑散,只坐在石桌旁的石椅上,偶爾指點他幾句。想來也無心將他教得多好。

「阿雋,今天過得可開心啊?」

走廊上,墨藍錦衣的男子踏步而來,遠遠便朗聲笑問道。

孩子扭頭看到他,立馬放下了手中的劍,喊一聲︰「拓叔叔,你回來了。」

獨孤拓對練劍師父略略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師父走後,那孩子才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今天我練了好久的劍,劍無趣,師父也無趣。」

「哈哈。」獨孤拓笑著拍拍他的頭,說道,「那麼改日便不叫你練劍了。詌uo謖餉炊 猛娑?露??偽囟 乓話啞平2環拍兀俊包br />

「可是……」孩子猶豫了一下,說道,「可是你說我爹爹是個很厲害的劍客,我卻一點不會……」

「做劍客有什麼好的,風里來雨里去,辛苦得很。」

獨孤拓評價一句,又安慰他道,「更何況阿雋也不是一點也不會耍劍啊。這不才幾個月的功夫,你就已經學會幾招劍術了。」

「師父說……那都是最基礎的劍術。」孩子說道。

哼,誰讓他這麼說的?獨孤拓心下一凜,口中卻只道︰「你不必去理他,反正你本來就不必去吃他那口飯。」

「哦。」孩子認同了他,低聲點頭。

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對了,拓叔叔你今日是不是去看望月哥哥了?」

「對啊。」獨孤拓輕笑答道,眼中神色不明。

孩子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那我……到底什麼時候……能見月哥哥啊?」

「月哥哥他現在病剛好,又對我有誤會,所以我還不能帶你去見他。」獨孤拓眼底笑意濃重,頗是耐心地撫慰那孩子,「但你早晚都是可以見到他的。」

「嗯……」孩子點了點頭,眼里帶著一些擔憂。

「你放心,我不會騙你。」

「我不是怕拓叔叔騙我。」孩子慌忙擺手解釋道。

「那你在擔心什麼?」獨孤拓頗玩味地看著他。

「我怕……」孩子猶豫了一下,答道,「我怕月哥哥他不會喜歡我。」

「呵,怎麼這麼說?」獨孤拓問道。

孩子垂首不語。

「你是他最敬愛的師父的兒子,他怎麼會不喜歡你呢?」獨孤拓輕笑道。

「可……可是我爹爹從來沒有去看過我!」孩子突然抬頭說了一句,神色有些委屈。

獨孤拓一時無話。

那孩子又繼續獨自喃喃道︰「或許……或許連爹爹都是不喜歡我的,更何況你又說……月哥哥的性格不好,他只怕會更加不喜歡我。」

「這些都只是你自己的猜測而已。」獨孤拓笑笑,勸說道。

「你從沒見過你爹爹去看你,可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在屋外偷偷看過你呢?至于你月哥哥,雖然他性格不好,可是你可以努力去討他喜歡啊——你爹爹是曾經待他最好的人,他會顧念舊情的。」

「可是,拓叔叔你曾經不也待他很好嗎?」孩子抬眼,眼神純真又不解,「他現在為什麼會誤會你,對你生氣?」

獨孤拓勾唇,眼底笑意難測︰「因為你月哥哥他也還是個孩子啊。」

「啊?」那孩子更听不明白了,「月哥哥怎麼會是個孩子?」

「月哥哥雖然看上去已經長大了,可他心里其實還是跟個小孩一樣啊。」獨孤拓的眼里悄悄劃過一絲嘲諷般的笑意,解釋道,「只要你對他親近,他就沒辦法討厭你了。」

「真的嗎……」孩子呢喃著,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道︰那不是與我差不多嗎?他自己就從來是這樣的,別人主動對他親近,他就沒辦法討厭那人了。

可是,其實從小到大,肯主動與他親近的人,其實真的不多。

他以前听隔壁阿嬸說過,當年他娘親是抱著襁褓里的他去到那里,然後嫁給後來養他的父親的。

他父親是當鋪里的算賬先生,人敦厚實在,卻一直都不怎麼喜歡他,且最討厭他擺弄那些刀劍之類的鋒利玩意兒,所以他從小都不曾學過劍術,這才被這府里的教武先生給說了。

其實他剛才只對拓叔叔說了一半的教武先生的話,那教武先生的原話是︰那都是最基礎的劍術,別人學個個把月便能熟練了,你都練了快三個月了,怎麼還是這麼生硬?

教武先生還算和藹,只是嘆著氣說那話,不是像以前私塾里的教書先生那樣生起氣來就罵罵咧咧的。可是不知怎的,他听了心里還是挺難受的。

畢竟,他的親生爹爹是個很厲害的劍客,他按理應該是比其他人學得快一些的,可偏偏他還比其他人都學得慢。

想到這兒,他又想起了公子裂月——拓叔叔說自己可以叫他月哥哥。

听說月哥哥是他爹爹收過的唯一一個徒弟,是個和他爹爹一樣的練劍奇才,十六歲時就已經告別爹爹,獨自闖蕩江湖去了。

只比他現在大了六歲啊。想到這兒阿雋就覺得更慚愧了,自己都十歲了可還什麼都不會,非但不會使劍,書也讀得不怎麼樣。

他想,他要在見到月哥哥之前,盡量把自己變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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