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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

葉如一愣,試探性地問,「現在?」

沒等林聲晚回話,坐在她們前排的大媽扭頭沖她樂呵呵地一笑,她的頭發包在一塊花布里,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臉上,眼楮笑眯成一條縫,「丫頭,咱開了兩小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們往哪走啊。」

林聲晚站起來朝頭頂置物架伸長手勾自己的書包,听了這話,不由帶上點推心置月復的意味說,「嬸子,按理說是這樣,可今天我總覺得心里發慌,好像要出什麼事兒,我覺得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等下一趟汽車也就半小時,我們不趕時間,等得起,求個心安。」

她轉身對葉如說,「怎麼樣?下車吧。」

心慌是你暈車的緣故吧,盡管有些疑惑,葉如還是順從地點點頭,挽起自己的小包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她後面,看得這位大媽坐立不安,不住聲地跟旁邊人嘀咕,司機爽快地按下行李艙的開艙按鈕,在駕駛座上大聲嚷嚷,「還有誰要下車,趕緊的,錯過了可就沒這機會了。」

車票錢一百來塊,中途下車不退錢,再上車還得補票,相當于花兩份票錢走一條路,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所以直到林聲晚兩人拖出行李箱,也沒有第三個人下車離開。

這條公路一面是山壁一面是山崖,只有兩條車道,非得慢慢往後倒車,找個空曠的地方才好調頭,售票員先下了車,跑到車後邊不遠處,打手勢指揮方向。林聲晚兩人就站在橫過公路的大樹根附近,葉如從小包里掏出一把黑色涂層的粉色遮陽傘,略遮了遮落在兩人身上的毒辣日光,她身高略矮一些,林聲晚主動接過傘,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礦泉水。

一台銀灰色古董車恰好經過,林聲晚忙拉著葉如挪到一邊,好讓對方順利通過。

「顧先生?」司機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肌肉鼓囊囊的,注意到副駕駛座上的顧先生滑下幾寸側窗玻璃,掃了一眼往後倒車的大巴,頓住,半晌才道,「沒事。」

听到他的話,司機加快車速,想要盡快超車通過這段危險區域。顧塵遠滑上車窗,視線透過茶色玻璃,不動聲色地落在撐傘的女孩背後,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窗戶開關。

奇怪。

她,不應該在這個世界存在才對。

古董車順利通過窄窄的通道,一溜煙消失了。正當葉如扭緊瓶蓋側頭要對林聲晚說話之際,變故徒生,只听一聲巨響,那正倒退的笨重大巴車,仿佛不耐煩了似的驀地朝後滑了一大截,像一個著陸失敗的花樣滑冰運動員徑直撞開山崖護欄,打著滑一路翻滾下去。女售票員呆站在原地,車外殼上的灰塵幾乎擦著她的鼻子飄過。

呆愣愣地盯著只剩下些許車痕的泊油路,葉如手上的礦泉水瓶「 」的一聲掉落在地。

「車呢,」她僵硬地轉頭望向林聲晚,淚花在眼眶中打轉,嘴唇打著哆嗦問,「車怎麼,不見了。」

「啊!!!」站在路邊的女售票員驚恐至極地一聲尖叫,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林聲晚猛地回過神來,使勁拉了拉葉如的袖子,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有沒有手機,報警,叫救護車,趕緊的!」

在葉如忙不迭從包里掏手機的時候,林聲晚甩開步子朝山崖邊跑,一手拉起腿軟的售票員遠離危險的山崖,扶著護欄伸長脖子往下望,只見那台她們剛走下來的汽車靜靜躺在一塊大石頭突出來的平台上,車身被摔得七零八落,車頭凹陷進去,草里樹枝上到處是零件,林聲晚心底一顫,扭過頭去。

這情形實在太過慘烈。

等待救護車和警車開來的時間里,林聲晚扶著護欄,腳尖試探性地往下點——若是真氣恢復暢通無阻,提氣施展輕功,自然能輕飄飄落在石頭平台上,可惜她自身尚且難保,只能小心翼翼地巴著山崖,探探有沒有落腳的地方。

葉如打完電話看到這幅情形嚇了一跳,張嘴就喊,「晚晚!你怎麼下去了?你快上來啊!」

「我們從鎮上開了兩小時才開到這,等救護車來,黃花菜都涼了,」林聲晚兩手巴著樹枝一腳踩著石頭和樹根,她修煉長命經多年,看似弱不經風,實際上身體柔韌性和力度都比同齡人要好得多,加上眼疾手快,沒一會兒就攀到汽車趴著的大石塊平台上,確認腳下安全後,她抹了把泥汗,沖上頭喊,「放心吧,我沒事。」

此時距離車禍已半小時過去。葉如也試著想要往下爬,被林聲晚給吼回去了,她有底子不要緊,葉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要是從十米來高的地方掉下來,那得比車禍還慘。

林聲晚努力拉了拉車門,不動,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如肉眼可見的血霧一般直沖她的鼻尖,剛忍住的反胃和心慌好像得到援兵支援般排山倒海地襲來,她捂著嘴干嘔幾聲,這氣味沖得她眼眶都紅了,車門被撞得變形,怎麼也拉不開,她索性撿起一塊尖尖的石頭,使勁往玻璃窗戶砸。

砸了好幾下,玻璃終于裂開縫隙,碎了,她伸頭瞟見眼前血流成河,人體扭曲成想象所不能及的姿勢,隱隱听得到微弱的申吟。

林聲晚一直在想自己為何會重生在這個世界上,而此刻,她好像明白了。

或許是事關緊急,三輛救護車不到一小時就開到車禍現場,當急救醫生和護士們到達的時候,他們詫異地發現已經有人幫忙把傷者流血的外傷包扎好,斷掉骨頭的固定住,甚至連死去的人也合上了眼楮,而那個勇敢的小姑娘,正在對血泊中一個骨折的小男孩講秦始皇的故事。

「晚晚,」葉如焦急地盯著林聲晚她坐在筐里滑上來,忙迎上去,「你沒事吧?」

「沒事,」她搖搖頭,轉了一圈給葉如看,「毫發無損。」

葉如松了口氣,拍了一下她的肩上的灰塵,埋怨道,「你怎麼敢就這麼下去呢!」

林聲晚一笑。

她小時候跟著師父學江湖急救的手段,也曾做過拯救家人的夢,到後來,漸漸連夢都不敢做了,她此次救人,就仿佛在說服自己,她已是一個和過去一刀兩斷的、全新的人。

醫生護士們忙碌地將傷者抬上擔架,警車也鳴笛呼嘯而至,一行警察拍照的拍照驗傷的驗傷,其中一名警察確認三人是目擊者後,客氣地請她們坐上警車走一趟。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被嚇壞的售票員躲在警車後面,尖叫著胡亂擺手,拒絕警察們的接近。

「女士,你唔要慌,」一名穿著制服的中年警察稍微柔和臉上嚴肅的線條,他正了正領口,操著一口帶點本地口音的普通話說,「要是普通的案子,在這說完也就得了,可這案子太大,你看死傷多少人啊,我們希望你能去警局錄個口供。」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女售貨、票員像是嚇傻了一般,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揮,眼楮胡亂瞟過一邊用紙巾擦汗的林聲晚,突然指著她叫,「是她們!她們剛才非要下車,一定是她們在搗鬼!」

葉如氣得全身顫抖,她把行李箱桿一甩,往前踏一步。嘴唇動了動,以她的家教實在吐不出什麼罵人的話,只恨恨地瞪了坐在地上的售票員一眼,「警察叔叔,你可得講講道理,我們下車是因為晚晚她暈車心慌,怕出事兒,加上司機說要繞遠路,才下車緩一緩,準備過會兒搭下一趟車,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呢,我看啊,警察叔叔你最該好好查的是那司機,一開始倒車倒得好好兒的,後頭不知怎麼就平地滑下去了。」

「要不是你們做的,」女售票員倒振振有詞起來,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指著林聲晚大聲說,「你不做虧心事,怎麼救人那麼積極!」

「荒唐!」這次沒等葉如兩人開口反駁,中年警察自己把臉色一沉,溫和的微笑驟然消失,流露出一股常年和刁民流氓打交道的威嚴氣勢,「怎麼講話呢?啊?救人還救出錯來了?敢情你這坐著不動的比人家更光榮不成?你還要臉不?」嚇得女售票員低下頭,惴惴不言,他才和顏悅色地對仿佛從泥地血灘里滾一圈出來的林聲晚說,「小姑娘,你救得好,別听這嘴巴不干淨的女人瞎說,不過以後得注意安全,這山崖多危險啊,首先,要保護自己,保護好自己,再去管別人。」

林聲晚一雙眼楮盯著地面,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一小警員就攀著繩索從山崖下爬上來,喘著粗氣報告道,「隊長!司機血液里發現酒精殘留,具體含量需要進一步檢測。」

听到這句話,售票員一**坐在地上,半天都沒爬起來。

警察一看,人也不必問,直接帶走,可說到回警局錄口供,兩個小姑娘支支吾吾地不願意去。

「偷溜出來的?」听完來龍去脈,中年警察眉毛一皺,上下打量兩人一番,也不知是夸還是怒,「膽子大得很嘛。」

「警察叔叔,」葉如知道回去錄口供必然會驚動楊嬸和家里人,干脆使出撒嬌賣萌的勁兒來,拉著對方的衣袖左右轉圈,「您放心吧,等會兒車來了,您看著我們上車的車牌號,到招待所,給您打電話,還有,這是我爸媽的手機號,要是明天考核完了不聯系您,您直接找我爸媽怎麼樣?」

「得了得了,」警察自己家里也有個一般大的小姑娘,愛屋及烏。伸手把寫著聯系方式的手機拿到手,在自個兒諾基亞里記下號碼,「錄口供去吧,小猴崽子。」

「哎,」接過手機,葉如響亮地應道,「謝謝您啦。」

「注意安全!」

這一番波折下來,兩人都有些餓了,錄完口供,她們搭上另一台前往羊城的大巴車,趕緊趕慢,晚上十一點到達羊城北站,在附近隨便找了間招待所,給警察叔叔發短信報平安後,兩人洗漱一番就在一張床上湊合著睡了。

第二天起來,林聲晚渾身肌肉酸疼,她本來身體就沒好全,現今眼下黑青,臉色愈顯蒼白,葉如要給她稍微撲了點腮紅,被她拒絕了——海選不允許化妝,現場會準備卸妝工具,于是只修了修眉毛。

還好今天周末,表哥不上課,打電話聯系到人後,約好在選角會場附近見——表哥可被她氣死了,可不來又不行,不放心。

林聲晚就以這副精神不佳的狀態走進了《聊齋志異》選角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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