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雖然在漫威學院呆了一段時間，也見過雷神索爾幾面，但哈利從未有機會——也沒這個想法——去詢問一下索爾連接阿斯加德和中庭的彩虹橋具體是什麼模樣，不過想來也與面前這道貫通在雄偉巨樹之間的透明橋梁相差無幾了。
黃昏是哈利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放眼望去滿目都是重重疊疊的昏黃光影，但阿瓦隆島的黃昏卻是明淨澄澈的。當夕暉以一個正確的角度照耀進來，木頭的房舍忽然像是被撒上金粉一樣閃閃發光起來，流瀉在一個樹洞與另一個樹洞之間的瀑布耀眼如流動的水晶，而四通八達的高架木橋驟然變成寬廣的透明通道，硬是在充滿原始自然風情的世界里營造出了賽博朋克的幻象。
在馬場里顯得懶洋洋的胖頭驢像是受到了眼前光明景象的感化，忽然精神抖擻起來，催著哈利上驢（這樣說實在別扭）之後，就撒開四蹄在通道上狂奔起來。哈利抓住胖頭驢脖頸處的鬃毛，感受著明麗的景色在身邊流動。是的，流動，從它們消逝在身後的速度來看，恐怕他們在通道上經過的空間與通道外是不同步的。令人驚訝的是在這種差異中哈利依然能看清楚從他們身邊掠過的每一片樹葉，從夕陽穿透這個異界的一瞬開始，它們就綠得像著了火一樣，竭盡全力地展示著自己蓬勃到滿溢的生命力，還有那些沉重得像是要墜落的巨大花朵……
啊——
哈利在高速奔馳的間隙里呼出一口氣，也讓塞滿畫面的大腦歇一口氣。
自從被困在時間環中之後，他就不大能感應到作為管理員的能力了，但此時，胸膛中幾乎回蕩著兩種心跳，其一屬于哈利波特，第二種則屬于那把隱身已久的金鑰匙，它在發燙，為著巴別神的氣息。
令哈利繃緊神經的氣息——烏洛波洛斯的氣息。
是了，時間停止的小島，它怎麼可能與這個被困在時間中打轉的故事沒有關系。一個停滯在時間中的小島，它從頭到尾的散發出那個自殺狂的氣味，簡直是吸引著哈利朝這里奔來。
黃昏通道只在特定的時間開啟，它沒有特定的站點，只隨著過往者的心意隨意停靠。埃里爾勒住胖頭驢，讓通道慢慢地停下，連接到一處開闊的平台上。這里似乎是居住區的邊緣地帶了，不像他們來時的區域那麼熱鬧，巨樹的枝葉也更加粗野繁茂。
哈利從胖頭驢身上下來後，一直用右手捂著眼楮。
斯內普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上前掰開他的手指，迫使他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然後看見男孩本來碧綠如深潭的眸子被織入了金線，像是受到驚嚇的貓的眼楮。
「怎麼回事？」
哈利閉上眼楮，等待了好一會兒，直到眼楮不再發熱才睜開，金線褪去，碧綠回歸，但男孩的臉色依然有些發白︰「他在這里。烏洛波洛斯。」
時間囚徒的第一次自殺沒有成功，他被撕成了碎片，哈利只見過其中的一片「時間線」柯羅諾斯，也一直以為那是烏洛波洛斯最強大的「主魂」，但現在看來，阿瓦隆島上也有一片。相當強大的一片。
它準備好了素材，只等著哈利去寫劇本。
但身為劇中人的感覺還是讓哈利難以平靜，這表現在外反而成了異樣的平靜，直到埃里爾將他們穿過平台，來到一個院落也沒回過神來，還是那個拿著錘子和鑿子的白發老人先看到了來人，起身迎了過來。
「丹尼爾！還有艾倫！」老者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笑眯眯地走過來。
他穿著阿瓦隆島民同樣款式的寬大灰袍，黑色短發已經留成灰白的長發，同樣不短的胡須在下頜扎成一把，在斯哈二人的時間里，他已經和三天前的梅林大不一樣了，只眉眼間帶著親切溫和的笑意歷經風霜而毫無更改。
斯內普更注意到院子里擺放著好幾張不同款式的木幾，而從梅林起身前的動作來看，他是在做木匠活？
「埃里爾，謝謝你幫我把兩位老友接過來。」梅林的下一句話印證了斯內普的猜想，「但你的那匹木馬可能要耽擱兩天了。」
埃里爾顯然並不介懷︰「沒關系，我不著急。」但又補充了一句，「但我的薩利可能會生氣。」
梅林呵呵笑著︰「讓她稍安勿躁，脾氣太急的話小伙子也吃不消的。」
看出梅林和斯哈二人有話要說，埃里爾沒再多話，大笑著走了，牽走了來時那只胖頭驢。
哈利這時候才回過神來，朝梅林問道︰「薩利是誰？埃里爾的妹妹麼？」
「不是，是他家養的一匹小木馬，埃里爾怕她一匹馬太寂寞，拜托我再幫她雕個同伴。」梅林一行說著，一行把斯哈二人引進自己的住處。也是一間木屋，整個兒是半球形的格局，隔開了幾個房間，正對著大門的是客廳，有一扇朝外開的半圓形窗戶，窗下是梅林手制的條凳和茶桌。
梅林進屋後先洗了把手，然後取了坐著熱水的茶壺過來給斯哈二人泡茶，嘴里還問著他們「近日可好」一類的寒暄話，神情自然到他們好像真的只是在三天前分別一樣。這反而讓斯內普和哈利不自然起來。
梅林倒掉頭一泡的茶水，沖第二回熱水的時候也發現了斯內普和哈利的不自然，于是放下茶壺，抬起眼，仔仔細細地看了他們一回，然後問道︰「你們上次見到我，是什麼時候來著？」
看著須發俱白的老魔法師，哈利愈發難受起來，但還是如實道︰「三天前。」
梅林哦了一聲，然後重復道︰「三天啊……」
哈利听見了那個省略號，于是沉默地等梅林出神地回憶完這「三天內」的精力，重新舉起茶壺，才開口道︰「我們離開1600年後，就直接來了1000年，遇見了戈德里克格蘭芬多——薩拉查斯萊特林已經離開了霍格沃茨，所以是格蘭芬多把您的信轉交給了我們。」
梅林點頭︰「所以你們果然找到了我。」
斯內普和哈利也只能默默點頭。真正見到梅林之後，那個關于「三天」和「幾百年」的殘酷對比引發的愧疚才愈發顯然起來，而且，從梅林留下的信來看，他是一直在等待著為他們提供幫助。
「梅林……」
「丹尼爾……」
兩人同時開口，然後梅林從哈利的神情中猜出他要說的話，笑著擺了擺手︰「還是我來說吧。丹尼爾，我本以為你們還要旅行一段時間才會找來，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來了，這麼說來……」他再次制止了哈利開口，然後正色道，「這麼說來，時間已經不多了。」
哈利和斯內普都愣住，不知這句話從何而來。
梅林也低頭喝了一口茶，像是在斟酌著語言，最後，他起身走進客廳旁邊的一個房間（在開門的瞬間，哈利有看見滿地的書籍），然後拿了兩張紙出來，擺在斯哈二人面前。
兩人低頭看了，哈利還在皺眉，斯內普已經臉色大變——這是一份魔藥配方。雖然配方中有好幾種魔藥他聞所未聞，但憑他多年的經驗來判斷，這是一份效用類似「一忘皆空」的魔藥，但又不止于此，它似乎還要結合魔咒使用……
「這是一份用來抽取記憶的魔藥。」梅林並沒有賣關子，在斯內普迅速琢磨魔藥的熬制過程時，他在一旁做出解釋，「鑒于我實在對塔迪斯背後的秘密充滿好奇，而又對破壞時間線的穩定感到抱歉，所以花了些時間來琢磨解決問題的方法。」他指了指已經被斯內普拿到手中的配方，「就是這副魔藥。」
哈利對魔藥沒有斯內普那麼熟悉，但也從那張配方中看出一些端倪，立刻追問道︰「它的藥效是什麼？」
「簡單來說，遺忘。」梅林微笑著捋自己的胡須，直視著哈利的眼楮果然承載了闊別的所有時光，「服下這副藥劑的人，會遺忘所有的事情，而且絕無可能想起來，這是一劑相當強效的遺忘藥劑，足以消除你們在我腦海中留下的痕跡——不管你們帶來的消息多麼驚世駭俗。」
所以，為了給他們提供幫助，梅林準備好了清空自己的記憶。
哈利更加沒有話說了。
斯內普則提出另一個問題︰「那這個咒語呢？」這是一個全新的咒語，斯內普沒從它的字符中看出作用，但他直覺不僅僅是遺忘那麼簡單。
「這是我做的第二重保險，以保萬無一失。」梅林確實花了一些心思來研究這個咒語，以至說起來的時候帶出了一些滿意的神色，「這個咒語，加上這份魔藥，合稱‘第二類死亡’。當它們作用在同一個人身上，他在遺忘所有的同時，也會被遺忘。」
「被遺忘？」
「對。被所有人遺忘，而且不僅僅是這樣，他將不再被任何人听見，不再被任何人看見，甚至與他相關的事物也失去存在感，即使是他的死亡也不會被任何人留意到，他將失去與整個活得世界的聯系，就像……」
「死亡。」哈利懂了，「第二類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