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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莊清妍醒來時,陸澹白已經起來了。

寬綽的客廳,陽光照過來,溫煦一片,他穿著米色家居服,正坐在客廳喝茶。柔軟的針織衫將他清冽的氣質收了些,顯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安然。

見她下來,他敲敲茶幾,「喝茶。」又是那副公事公談的模樣。

莊清妍以為他要說昨夜的事,不料陸澹白說的是其他話題,「公司管理權交接了,接下來想做什麼?」

莊清妍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打算招人開始運營,為拍電影做準備。」頓了頓,她笑得有些尷尬,「可我的起始資金還沒到位……」

「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事,我剛收到個消息,說是楊立為了巴結某高官,想買幾幅名畫送去。你不是剛好想用畫換錢投入公司嗎?可以考慮給他。」

莊清妍怔住,她被楊立與沈碧如害的家破人亡,報仇都來不及,怎可能還將父親的心愛之物出賣?

細想她又覺得不對,陸澹白不可能會讓她賣畫,除非這是個計謀。

果然陸澹白說話了,「沒人要你真賣。只覺得畫這個點子,能削弱他們也說不定。削弱他喂養你,復仇計劃才能開展。」

他點到為止,莊清妍卻已然明白,「你的意思是,拿畫誘他,做個局?」她搖頭,「可爸爸的畫都在畫廊,楊立要畫隨手拈來啊,怎麼還要花高價去買呢?」

「正因畫廊被人參觀太多,被人仿的也多,楊立覺得不夠獨一無二,如果你能找出幅未經市的獨家畫作,楊立多半會心動,只要他心動,我們就好下籠子。」

莊清妍想了下,烏眸一亮,「獨家的?我這還真有一幅,是去年我剛上大學那會,爸爸送我去國外學校,臨別前我們父女吃了頓飯,他興致大好畫的。後來我就放到學校寢室,這恐怕是我手上少有的沒落到沈碧如手中的畫作。」

「很好,那你迅速出國取來,我們制定作戰計劃。」

翌日,莊清妍搭航班飛回意大利取畫。

當然,除了取畫外,她也必須回學校一趟。且不說家破人亡的她想為父親討回公道,如今她即便強迫自己繼續學業,沈碧如楊立的等人也不會讓她平安完成,還不如辦個休學手續,等家族事務處理完畢,她再潛心繼續學業。

將畫帶回H市是第三日傍晚。那日夕陽西下,黃昏獨好,陸氏的庭院中莊清妍將畫卷緩緩攤開,夕陽映染下,一副風景圖展現出來。

圍著的人皆是一怔,畫卷上是國外的風景,湖面碧波蕩漾,有游輪而過,湖畔是西歐典型的建築,雪白的圓頂,城堡般矗立,建築還有三五成群的觀光游客,神態表情栩栩如生……畫工精巧高超,更獨特的是,異國北歐的風景一貫由濃郁鮮艷的油畫表達,這幅卻是中式風,東方的丹青潑墨與西歐瑰麗的風景結合,倒真讓人聞所未聞。

油墨早已干,莊清妍用手輕撫著畫卷,又想起那一日父女相聚,父慈女孝其樂融融共同作畫的場景,不由眼圈微紅。

一個聲音打斷她的哀傷——「與其眼紅,不如想想怎樣為你父親討回公道。」

說話的正是陸澹白,他負手而立站在一側,同往日一樣清冷,不知是不是莊清妍的錯覺,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冷意——就在看向她手中那幅畫卷的時候。

她覺得是自己多心,便沒再細想,向陸澹白道︰「畫拿來了,你把你的想法說說吧。」

陸澹白對著畫看了半晌,畫卷風景極美,但意境更美,裊裊湖泊上籠著一層薄霧,如紗如煙,天氣微黯,仿佛有細雨要落,有種雨前的陰柔潮濕感。

陸澹白若有所思問︰「做這幅畫時,是不是即將落雨的天氣」

莊清妍道︰「對,所以湖面一片朦朧。」

陸澹白將目光鎖在了湖畔,湖邊有艘小游輪,游輪下有對年輕的男女,看模樣是對情侶,男人向著游輪的方向走,似要乘船離去,女人則站在船下,向男人揮手告別,不知城市先前不是下過雨,她手里拿著一把天藍色的雨傘。

陸澹白的視線落在雨傘上,沉聲道︰「有了。」

兩人商定好了計劃。接下來的時間,莊清妍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屋外除了陸澹白及幾個親近下人,沒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什麼。

三天後,她終于打開了房門,手與衣袖衣襟上有淡淡丹青與墨漬。

陸澹白進來看了一圈,若有所思道︰「不錯,很像。」

「那當然,出身國畫之家,臨摹這事,從小我就耳濡目染。」莊清妍抿唇淺笑,眼周卻一圈淡青色,神色亦微顯怠倦,顯然是這幾天勞心費神過度。不過她並沒有要休息的架勢,說︰「一切準備就緒,我們計劃開始吧。」

幾日後,H市某高檔茶廳。

VIP包廂內,裊裊的茶香中,莊清妍與楊立對幾而坐。

楊立喝著茶笑︰「誒,干嘛這麼客氣,說什麼請我來幫忙,按我跟你爸爸的關系,能為你做點什麼,是我這個叔叔的職責。」

「那清妍就不跟楊叔叔客氣了。今天找您是想請您為我鑒賞一幅畫,估個價。」

翹著二郎腿散漫喝茶的楊立登時抬起頭,雙目灼灼,「是不是那幅《樓蘭望月》?」

莊清妍搖頭︰「那幅不在我手上,我也不知道在哪。」

楊立自是不信,但也不會當面戳穿,又懶懶地歪靠一旁,問了聲,「那還有什麼畫?」

「是這樣的,爸爸雖然去世了,但留了幅其他的畫在我這,現在我們家破產了,我身無長物逼不得已,只能將這幅畫出手,請您幫忙估估價。」

楊立斜睨莊清妍一眼,有些老謀深算的試探,「小妍啊,別開玩笑了!你是那陸董的未婚妻,以陸董的能力,還需要你賣畫嗎?」

莊清妍道︰「楊叔叔你知道的,爸爸在世時對我管教嚴格,以後便是結婚也不許我靠男人,這才送我去最好的大學,就是想我未來能有自己的事業。所以我才想將這畫賣出去,作為奮斗的資本。」

這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楊立打消了疑慮,手一伸道︰「畫給我看看吧。」

莊清妍將畫鋪到了桌面上。

卷著的畫慢慢打開,莊清妍的動作小心無比,像捧著一卷珍寶。雪白的紙張,潑墨寫意的丹青,北歐異鄉的風景,煙雨朦朧的湖面,還有岸邊依依不舍的男女。

隨著畫卷不斷展開,楊立慢慢睜大眼,起身問︰「這畫是你爸畫的?」

「嗯。」

謹慎起見,楊立圍著畫卷慢慢鑒賞,看完畫又檢查上面的印章,千真萬確是莊未年真跡。

莊清妍見他鑒賞完畢,問︰「楊叔叔,您覺得這畫能開價多少?」

楊立思索片刻。

莊未年年少成名,國畫造詣極高,曾有人稱他的畫頗具「徐悲鴻之風」,極受業內喜愛,年輕時他的畫作便被炒得高昂,退隱後因為幾乎封筆,所作寥寥無幾,稀罕到炒成了天價,其中就以《樓蘭望月》為代表。

事情若真是這樣,只怕這幅畫的價值……楊立心下暗暗咂舌。半天後他伸出手指,給了一個數。

「一千萬?」莊清妍搖頭,也伸出一個手指頭,「我想賣一億。」

楊立斷然否決,「怎麼可能!一千萬在當代畫家中,算高的了。」

莊清妍躊躇片刻,壓低聲音道︰「楊叔叔,其實這不是幅普通的畫。」

楊立扭頭,再次凝神看了看桌面上的畫,沒瞧出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

莊清妍並未急著解釋,而是看向窗外的天。窗外的蒼穹烏雲壓頂,如水墨氤氳開來,天色微暗,空氣潮濕,顯示有雨要落。

莊清妍道︰「請楊叔叔稍等,等過會下雨了,再來看這幅畫。」

……

雖然不懂莊清妍為何這般神秘,楊立還是留了下來,坐在包廂品著香茗等下雨。

老實說,他不明白莊清妍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不過他更模不著頭腦的,還有陸澹白。

那夜迫于槍口下的威逼利誘,他不得不接受陸澹白的合作,但談起具體要怎麼合作,陸澹白卻說的簡單,「過些日子,莊清妍會讓你們看一幅畫,你覺得合適,就買。」

彼時他雲里霧里,不想今天莊清妍果然請他來茶樓看畫。

抿下最後一口茶,楊立心想,莫非這陸澹白是想討自己女人歡心,得知莊清妍要賣畫,生怕她賣不出去,就逼自己做這冤大頭嗎?

可想想也不對啊,堂堂國畫大師莊未年的墨寶,放哪都不愁賣啊。

楊立百思不得其解。

正納悶時,就听窗外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傳來,透明玻璃窗上落下幾道明亮的雨痕,下雨了。

楊立早就不耐,看向一側默不作聲的莊清妍,催道︰「下雨了,你到底要做什麼?」

莊清妍瞅瞅窗外細雨如織,露出滿意的笑,「讓楊叔叔久等了,終于下雨了,我們可以賞畫了。」說著將方才卷起的畫卷重新攤開。

楊立對她的故弄玄虛表示不屑,鑒賞就鑒賞吧,干嘛還挑在下雨天?莫非下雨詩意些,價格能賣出更高?呵,怎麼可能,這畫還不是剛才的那畫,城市、湖水、游輪、游人……

當看到游人之時,像是看到最不可能的事,楊立的眼神猛地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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