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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你無法阻止我”

最後那幾乎是用全身力氣吼出來的聲音,讓納特爾忘記了掙扎。他突然意識到為何離他最近的演員沒有施以援手,導演也任其發展,甚至還讓人前來阻止他,就連赫爾曼也站在他們一邊。

因為西奧羅德,因為他依然在堅持著自己所愛的表演,他是那樣不顧一切,那樣忘記自我,如果他們就這樣上前打擾,那便是對一個用自己的一切去熱愛表演的演員,極大的不尊重。如果他就這樣上前阻止他,阻止西奧……不,約翰,那便是打擾了他的夢想。

雖然納特爾意識到這一點,但是他依然覺得心情很差,于是,他二話不說,猛地抓起赫爾曼的手臂,腳下一轉,來了個過肩摔。

要是這一下能摔在地面上而不是這軟綿綿的墊子,該有多好。

納特爾冷冷瞥了赫爾曼一眼,又看了看那被他莫名其妙當成出氣筒揍了一頓的倒霉蟲,對方被他這一瞪眼,嚇得身子一縮,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生怕他又附贈他一拳。

而納特爾卻順著他躲避的方向,看到了墊子上的血跡,臉色又一變,他立刻沒好氣地抱著胸退到一邊。

等到亞歷克斯喊下Cut,西奧羅德才意識到自己的右臂傷的有多麼嚴重。他之前爬上來的時候肯定還扯到了傷口,之前他還能感覺到疼痛,也能稍稍移動手指,然而現在,似乎只剩下麻木和月兌力了。

「孩子,你感覺怎麼樣?」奧布萊恩立刻上前看了看西奧羅德的傷勢,從他那被自己的的血液染紅的右手就可以看出來情況一點也不樂觀。

「沒事,也許是之前太疼,以至于現在痛覺神經都被麻痹了。」西奧羅德想月兌下外套看看自己的傷,不過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感,那塊被血液黏在手臂上的布料撕扯時,痛覺神經再次活躍起來,成功讓西奧羅德面部肌肉抽搐幾分,于是他放棄了這個舉動,又看向奧布里恩,「謝謝你,理查德,謝謝你剛才配合我演下去。」

「這只是我該做的。換做是我……可能我都不可能像你一樣堅持下來。」奧布萊恩笑道,之前還陰森恐怖的Mr.Hand此刻看上去格外平易近人。他用一旁作為道具的繩子,綁住了西奧羅德的上臂,粗略地止血。

等平台降下來,導演等一堆工作人員立刻圍了上去。亞歷克斯二話不說地讓西奧羅德坐在墊子上,關切地詢問他此刻有沒有覺得頭暈目眩或者不舒服,並且告訴西奧羅德救護車大概三分鐘後就能抵達,讓他別太擔心。

當然,亞歷克斯也非常嚴肅地警告了西奧羅德,拿出導演兼監制兼編劇的身份,嚴令禁止西奧羅德再做出這種拼命的行為。那胖子嚴肅起來的樣子也怪恐怖的,西奧羅德只好不斷點頭表示自己下次絕不會犯這種錯誤。

雖說西奧羅德的態度異常誠懇,不過亞歷克斯說什麼也不相信他以後真的會這麼乖,說不準等到下次他犯這種事的時候,導演就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了。

正當西奧羅德用自己無與倫比的演技應付導演的時候,一個滾燙的東西貼上他略顯蒼白的臉頰,他轉眼一看,原來是納特爾,他將一杯熱茶極其打發地遞到了他的懷里,隨後直接拎起站在西奧羅德右手邊的人,靠著他坐了下來。

比起他撞開那工作人員的粗魯,納特爾捧起西奧羅德右臂的動作卻十分溫柔而又小心翼翼,那樣子就像是在捧著一個易碎的玻璃,生怕一用力,這玻璃就會碎得一地。

「納特爾?」西奧羅德一手拿著茶杯,奇怪地看著他。而納特爾听見西奧羅德的叫喚,抬起眼,目光輕柔甚至帶著點安撫性質地望著西奧羅德的雙眼。被納特爾那雙灰藍色的雙眼這樣注視著,西奧羅德不知怎麼的,突然忘記了自己該說些什麼。

「沒事。」他突然輕聲道。

「什麼?」西奧羅德還沒反應過來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下一秒就覺得手臂一陣刺痛——納特爾驟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反復拿捏著西奧羅德小臂,準確說是小臂骨頭——雖然這力度放在平時也不算多用力,但那鑽心的疼痛依舊讓他起了一頭冷汗,條件反射地倒吸一口氣。

見西奧羅德是這種反應,納特爾也皺起眉︰「你骨折了,而且看上去不是錯位那麼簡單。」他說著,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片場外。

西奧羅德抱著自己的手臂,莫名其妙地看著納特爾遠去的背影,突然又意識到什麼,條件反射地看向赫爾曼。他剛才演著演著,竟然把這心理醫生給忘了,他敢肯定——就如同上個世界的這種被醫生探班的時刻一樣肯定——這家伙之後肯定會確定表演讓他的病情始終得不到緩解,並且還使他產生了自我毀滅傾向,說不定他還會扔一紙醫囑到他的面前,讓他息影一段時間好好養病。

盡管西奧羅德肯定不會听從赫爾曼的話——上輩子他也沒听那位醫生的囑咐,如果他真擔心赫爾曼會阻止自己,他也不可能同意讓他旁觀自己拍戲——但是這不代表著他會很享受一位醫生向自己分析自己的病情有多麼嚴重。

果然,見西奧羅德望過來,赫爾曼對亞歷克斯說︰「導演先生,請問你介意給我一點時間嗎?」

西奧羅德對外宣稱赫爾曼也是自己的助理,才使他有資格進入片場。亞歷克斯看了看這位比起助理更像保鏢的男人,又看了看向他點點頭的西奧羅德,大手一揮,招呼著其他人將場地清出來,方便急救人員將救護車開進來。

赫爾曼見周圍的人都離開了,這才在他面前蹲下來,雙手覆蓋在西奧羅德的手面,努力讓自己語氣不再生硬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勸誡︰「听著,西奧,你不能再演戲了,你難道沒有發現你剛才的行為代表著什麼嗎?你可以為了表演不顧一切,換句話說表演讓你產生了自我毀滅傾向,任何人都知道擁有自我毀滅傾向的抑郁癥患者最終會變成什麼。是的,你演得很好,在這片場里,你就是一個統治者,一開始我認為是戒/毒讓你患上抑郁癥,但是現在看來……」

赫爾曼耐著性子勸著,他知道一般情況下對抑郁癥患者說出這種話語氣不可太重,特別是當他們被疼痛折磨的時候,因為他們的情緒將會變得異常不穩定,然而赫爾曼說著說著,卻發現,自己面前的西奧羅德竟然低著頭笑了起來,而他這憋笑的動作讓他的雙肩不斷抖動,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直接讓他齜牙咧嘴。

「抱歉,赫爾曼,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我本不應該笑,可是……」這家伙說的話簡直和那位醫生說的話相差無幾呀。

「我並沒有在開玩笑,萊希特先生。」見西奧羅德的神情不知是痛苦還是發笑,赫爾曼不禁有些頭疼,他的語氣立刻回歸了應有的冷硬。

「不,別誤會,我並沒有嘲笑你。」西奧羅德說著,用左手揉了揉被疼痛和笑意折磨的臉,平復了心情,這才平靜地望著他,「我是在嘲笑我自己,赫爾曼,你難道不覺得我很可笑嗎?」

明明已經經歷過一世,明明早就知道病因,明明不止一次地被一流心理醫生警告和提醒,卻依舊執迷不悟,就算重活一世,依然義無反顧地走上那條自毀的老路,並且又被一位醫生,用和上輩子相差無幾的話語警告。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而我偏偏不想放棄,不,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無法。你瞧,明知道這條道的盡頭是萬劫不復,而我依然如同一個傻瓜似的埋著頭往前沖,你說,這難道不可笑嗎?」

「但是,你別忘了,赫爾曼洛克,一開始,到底是誰,將我從海里拖上來,並且坐在我的面前,告訴我,如果我想堅持我的夢想,我就不能如此天真和任性地如同一個挑食的孩子,挑去豐盛大餐里我不喜愛的青椒,又是誰告訴我,這條路上,注定了將會布滿荊棘。」

「這是我的夢想,我的荊棘,不是你的。你可以選擇幫助我戰勝,也可以選擇站在一旁任我披荊斬棘,但你不能前方的荊棘路太危險,而讓我選擇退卻或逃避。」

西奧羅德的嘴角分明帶著溫暖寧靜的笑意,但是他那雙眼,炙熱,耀眼,如同夜空里最明亮的繁星,又如同不顧一切奮不顧身撲向大火之中的飛蛾,讓赫爾曼看了,不由得心底一震,忘記了說話。

而西奧羅德卻站了起來,擦過赫爾曼的身體,主動迎向向自己跑過來的救援人員。

赫爾曼起身望向不遠處向醫生冷靜敘述自己情況的男人,冷灰色的眼晦澀不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如果說抑郁癥是西奧羅德的荊棘,那麼他又何嘗不是他的荊棘呢?

赫爾曼嘆了口氣,走向那輛救護車,剛準備隨車將西奧羅德送去醫院,卻不想半路被一個醫生攔了下來。

「抱歉,先生,病人只能有一位家屬陪伴,你可以選擇開車跟在我們身後。」那位醫生說,鑽進了後車之中。

在車門關上以前,赫爾曼看見了坐在病床上的西奧羅德,以及坐在他身邊的納特爾。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他似乎看到了納特爾挑釁地瞥了他一眼。

這小子,之前扭頭就走原來不是負氣離開,而是準備搶先一步站在外面等救護車啊。意識到這一點,赫爾曼無奈地搖搖頭,走向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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