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芬在圖書館的第九層、也就是秘本庫藏處,找到了麗絲想要的一本書。
就在最高的書架正中間的第一個抽屜里,埋在一堆羊皮卷和亂七八糟的紙張之下。
準確說,其實並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薄薄的白色封皮筆記本。雖然紙張已經有些泛黃,但墨跡卻依舊清晰漂亮,優雅得如同藝術品一般,縱使馬芬出身良好,品味入流,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可讓他有些失望的是,書里的內容其實是十分簡單的。不過是關于光明術法源起的一些最基本內容,看樣子應該是某位大導師學生時期的筆記。
只是翻遍整本本子,馬芬也沒找到任何提示主人身份的信息——雖然這更加堅定了,自己應該找對了的想法。
只是,為什麼一定要找這本?
馬芬疑惑。
明明自己之前帶去的書中,有類似的描述,而且因為是成書,更加詳盡。一般術法源起類的書籍,只是為了加深學習者對力量來源的了解,以便更好地通過術法同元素進行溝通。
可麗絲看起來應該是精通光明術法的人啊,看她和光元素的融合程度,簡直像是要成為光的人一般……
然而這點疑惑很快就如過去很多次那樣,剛一產生,就如光中的陰影一般,不受控制地迅速消散。
不過是一本普通的筆記,應該沒有什麼吧?馬芬想。
只是這種書真的能幫上麗莎嗎?
出于對麗絲的莫名親近之感,尤其是在知道了她的詛咒之後,馬芬一直期待能幫上一些什麼忙。
雖然一直被譽為未來光明大祭司的繼承人,但馬芬清楚自己的修為依舊遠遠不夠。他甚至還沒有開啟成為一位大神官的關鍵——歷經神臨。只有到那一天,他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繼承人。
因此,以他現在的能力,除了跑跑腿之外,確實什麼都做不了。雖然麗絲一直強調,馬芬的幫助對她來說至關重要,但馬芬心中始終是有所愧疚的。
他並不是純粹出于想要幫助麗絲的真心,總是去她那里,多少還存了「利用」的意思。
是的,他希望通過待在麗絲那個純白的、什麼都不需要思考的房間里,獲得一點心靈上的安寧。
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再見到可可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是對那個少女放不下心,也不清楚到底哪里惹她不高興了。心中的郁悶似乎只能用逃避來排解。在內心深處,這種接近于直覺般的不安與難受一直存在,無論怎麼忽略,也無法抹去。哪怕是和麗絲交談的時候。
所以最近,他差不多每周都會去見麗絲一兩次——以提供幫助的名義。雖然見面的時候不外乎是各自看各自的書,或者做禱告,但馬芬依舊覺得,自己是在利用「新朋友」。
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迷茫中,一個光團悄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是麗絲在邀請他,看來她已經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甚至明白自己的情緒變化。
沒有多少抗拒地,馬芬伸出了手去。
當傳送過後的不適感褪去,他果然來到了麗絲的房間,那個沒有窗和門卻無比明亮寬敞的穹頂房間。
和往常一樣,麗絲就坐在房間正中的高背椅上,腿上攤著一本書,手一點點劃過紙張,仿佛正在十分認真地閱讀。
每次看到這個景象,馬芬總會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這個地方是一只巨大的籠子,而麗絲則是被困在里面的鳥兒,看起來無比蒼白、柔弱而又可憐。
听到馬芬到來的聲音,麗絲很快就抬起頭朝那個方向望了過來,極其準確。原本那沒有焦距的淡色雙瞳也似乎因為馬芬的到來,而變得有些發亮。
「你好,馬芬。」
「你好,麗絲。」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兩人之間的關系顯然已經變得親近不少,連稱呼上來說,原本一直恭恭敬敬的馬芬,也將對麗絲的稱呼換成了對朋友那樣。
「我找到你要的書了。」
「那真是太好了。」她微微笑了,整張臉像是霧氣散去後的月亮那樣,散發著迷人的輝光。
馬芬有些發怔。
雖然知道這並不是心動的感覺,但是這樣純粹的美麗,很難不讓人為之吸引。
「你的氣色好像看起來好了很多?」
「嗯,是的,多虧你帶了這些書,畢竟除了我親愛的孩子們,也沒有什麼獲得其它獲得消息,打法時間的辦法。
「先看看,這是你需要的那本書嗎?」也許是麗絲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哀傷,馬芬忍不住轉移了話題。
他走到麗絲身邊,將那本筆記本放在她的膝頭,做完就立刻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女士雖然像光一樣可親,但是每次過于接近的時候,馬芬內心深處總會有一種,隱隱的、希望離遠一點的感覺。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不容褻瀆吧?
他這樣告訴自己。
「啊……這本書……」
麗絲幾乎是在踫到封皮的瞬間,就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喟嘆。仿佛期待已久,又仿佛是無限感慨,就好像穿過了漫長的時光,終于遇見了某位故人。
「這個……是你以前導師的筆記嗎?」
馬芬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是的,這麼明顯嗎?」麗絲笑了,神情看起來有些復雜,「這確實是他的筆記,雖然很微弱……但上面還殘留著他的氣息,以及一些靈魂碎片的味道,可以想見當年他在寫這些筆記的時候,是多麼的專注呢。那時候,他還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非常優秀,而且如果要說起天賦……」
麗絲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抱歉,我並不是想要貶低誰,但我一直相信,他才是光明之神真正的眷寵。」
「但是後來他墮落了?」
「啊,是的,墮落,非常、非常墮落……」
麗絲一邊感嘆著,一邊在筆記本上漫不經心地劃過。
馬芬非常識趣地不再打攪,而是就地坐了下來。曾經幾次麗絲邀請馬芬直接坐到床上去,但出身貴族他實在無法適應這種,每次來做客就坐到主人床上的做法。最終還是堅持,如果實在是待得就,那麼就直接在地上坐一會兒休息一下——畢竟這里看起來非常潔淨。
幾次之後,麗絲便也不再堅持。
和往常一樣,麗絲在專注于筆記前,揮了揮手,接著一個光團便落在了馬芬的面前。張開手,一杯盛在骨瓷杯中的紅茶,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溫度適宜,香氣宜人。
關于東西究竟是哪里來問題,馬芬一直沒有詢問。
麗絲一直被困在這里,但卻沒有被餓死,大概是有某種忒書途徑獲取食物或者能量吧?
就像可可一樣……
這個念頭剛起,馬芬就被自己嚇了一跳。
像可可一樣,怎麼可能?
麗絲和可可完全不同,不,沒有半分相似。
他告訴自己。
一個是墮落的魔物,雖然有些時候還有那麼幾分可愛,但始終是魔物罷了。而麗絲,一定如果能夠出去的話,一定有什麼導師級的人物吧……
馬芬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喝著杯中的紅茶。
不知道為什麼,麗絲泡的紅茶總有一種非常奇妙的香味,給人的感覺就和她本人一樣,只要一點點,就讓欣賞者像泡在了溫暖的紅茶中一樣,懶洋洋地,既不想動彈,也不想思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最近思慮太過的緣故,馬芬感覺自己只喝了小半杯,就有些犯困。
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大腦也像是泡入水中一般,無法運轉。眼前的景象逐漸暗淡,明明是那麼明亮的房間,根本不適合睡覺,但不知為什麼,睡意就這樣不可控制地襲來。
等等,不能就這樣睡過去,實在是太失禮了。馬芬想。
至少應該把杯子放下……
他努力動了動手指,然後 啷一聲,紅茶潑灑在了地上。緊接著,他徹底墜入黑暗之中。
然後馬芬做了一個夢。
夢的前半段,他被什麼溫暖的東西包圍著。
很快,他就意識到,那是可可的懷抱。他被少女摟在懷中,像那個夜晚一樣。
少女漆黑的腦袋就埋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輕微地起伏著。
明明他從來不曾完整地經歷過被食用的過程,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細節都一覽無余︰
少女的牙齒和嘴唇落在他的肩膀上,那種入侵與撕裂的感覺格外明晰——一點都不疼,但是特別的癢,隨之而來的,還有羞恥。
溫暖與黏膩的觸感交織在一起,伴隨著她的咀嚼聲,听的馬芬整個人都要燒起來。
這事上他確實燒起來了,整個人就像一塊被加熱了的洋芋般,軟軟地倒在可可的懷中,化成了一灘水。
等等,他確實變軟了?
馬芬突然驚恐的發現,自己好像又變軟變綠了——雖然還是人形,卻是處于第二形態中。
這個認識讓他非常驚恐。他想努力月兌離可可的懷抱,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極為羞愧,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自卑的感覺不受控制地溢出。明明面前的少女,她的原型就是只可怕的魔物,但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這樣一張和人形態的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馬芬就是生出了一種羞愧的感覺。
「跑什麼?」像是感覺到了他的掙扎,少女抬起了頭,湊到他的面前,那雙藍得魔性的眼楮死死盯著他,里面一片冰冷。
身上的熱度驟然散去,馬芬明顯感覺到自己變得僵硬。
「你怎麼變成這樣?」少女不滿的皺起了眉,突然松手。失去支撐的馬芬頓時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等等,」看到少女轉身就走的樣子,馬芬不知道為什麼就喊了出來。
「不等,少女的回答十分堅定,「我為什麼要等你?你明明那麼臭?」
「到底哪里臭了?」馬芬著急。
「蠢貨,被啃了都不知道麼?」這樣說著,少女消失再了黑暗中。
而隨著她的提醒,馬芬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手指上面好像有什麼東西。低頭,
他有些驚悚地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四肢上纏上了雪白的絲線,不,不是絲線,這東西比普通絲線更加涼滑粘膩,就好像是活的一樣。凡是它觸及的地方,都像是被麻痹了一樣,傳來微微的鈍感。
馬芬驚訝。想要甩開。但是那細線仿佛有生命般,飛速將他徹底裹起,一路覆蓋到了喉嚨、臉頰,最後纏上脖頸,帶來了窒息般的痛苦。
馬克忍不住仰臉痛呼出聲。
這一叫,他就從黑暗回到了白晝,那個充滿了光輝的世界。
——他還在……做夢
睜眼的時候,馬芬有一瞬的恍惚。
他正躺在地板上,被裹了個結結實實,渾身動彈不得。而在他的正上方,正趴著一只碩大無比的蜘蛛。
這大概可能也許是一只蜘蛛,或者說是蛛母?
馬芬不確定。
因為哪怕熟識各種大陸怪物圖冊,他也從沒見過這樣的魔物——渾身黑白半點相間,密集得像是沾滿了泥點的雪地。並且這樣斑斕的紋路並不是穩固的,而是像液體般緩緩流動,多看一眼也覺得有些暈眩。
它的八腿極為修長,月復部也差不多有兩個胸月復那麼大,整個房間根本裝不下。當她湊近想要看馬芬的時候,馬芬感覺到身下的地都在顫抖……
他甚至覺得,這個東西比之前見到的那只地穴蜘蛛還要龐大……
這怎麼可能呢?
地穴蜘蛛是有記載以來最龐大的蛛類魔物啊……
在馬芬的映像里,他是第二次接觸到這樣可怖的魔物。
听到他的響動,蜘蛛猩紅的復眼動了動,張開了和碩大體型比起來算是小巧的口器,露出里面的東西來——一顆頭顱。
那頭顱抬眼望了過來,沖馬芬露出一個笑,那笑容看起來眼熟極了。
「麗……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