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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派平靜中進入了芽月。自雨月的最後一點寒意散去後,在日神奧菲里克的眷顧下,空氣中的暖意一日更甚一日。

「啊……嗝。」學院二級衛隊的四號、矮人德朗克•麥酒懶洋洋地靠著訓練木樁,曬著太陽,打出一個滿是隔夜酒味的飽嗝。

這樣平靜的時光,對他這種習慣于劃水模魚的人來說,本是再好不過。要不是因為在崗,他會選擇來一滿扎黑啤,配上碳炙哥布林後腿肉,一邊啃一邊吹牛打諢。

然而終究是只能想想罷了。畢竟現在還是在崗時間,雖然沒有狀況,但除了他以外,其他衛隊成員不是在外巡邏就是勤于訓練。

體內流動著矮人正統「不安分」血液的德朗克決定找點事情做。

他的目光在訓練場繞了一圈,先是落到了角落中的那一團看著格外沉重的陰影上,不敢多做停留,迅速移開,然後很快落在了不遠處的二號、龍人法師明妮卡身上。

「嗨,頭兒。」他搓搓手,湊到了法師身邊。後者是衛隊的智囊,喊一聲頭兒並不過分。

「恩?」明妮卡一臉專注地看著前方揮汗如雨的狼人老大威廉,頭都沒有偏一下。

「你有沒有覺得,嗯,最近五號好像不太對勁?」

「心情不好?」明尼卡不置可否,「也許是大姨夫來了吧?你可以讓他去找找三號,三號經驗比較豐富。」

「不……不是這樣的,最近五號好像經常不見蹤影啊?脾氣也越來越差了,昨晚我約他喝酒,結果你看他那副死樣子……」記仇的矮人抓住時機,不惜一切抹黑討厭的精靈。

「哦?大概是春天來了吧。」明妮卡已經感受到了春光的召喚,落在狼人光luo後背的目光,順著線條流暢的肌肉往下滑了幾分,在那瘦勁的腰線上徘徊不去,動作自然極了,「隨他去吧。」

就這樣?德朗克心有不甘地瞪了眼角落,對方則是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回復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又冷又利。

德朗克不經縮了縮頭,心里暗啐一口︰整天神神秘秘地跑來跑去,經常半夜的時候不見人影,不要以為他不知道。

正想著,忽然對方動了。

德朗克驚得蹬蹬退後兩步。然而五號並沒有沖過來,直接一個轉身,從窗口掠了出去。

「搞什麼?」德朗克吞下一口唾沫,按住撲通亂跳的大心髒,稍稍平復些後朝窗口揮了揮拳頭,「遲早揪出你的尾巴來,虛偽的家伙!」

這樣說著,他心里隱隱一動,忽然有了主意。

……

艾維因感受到了召喚。

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春天召喚——剛才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全落在了精靈耳中。像他這樣習慣于生活在地底的生物,雖然視力上有著這樣那樣的限制,但听力往往極為出色。

心髒突突跳著,血液流速加快,仿佛在催促他。

艾維因皺眉,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他知道這樣的召喚來自于哪里——應當是他的「主人」發出的。

第一次接到指令的時候,是在契約簽訂後大概三天左右,之前他跟蹤了少女跟蹤了整整三天,其中不曾有半刻闔眼,總擔心這個潛藏的魔物想要對學院、或者對他做什麼——更重要的是,他的匕首還在少女那里。

那對從他有記憶開始,就一直跟隨著他的匕首。

然而少女基本像是忘記了他的存在般,只是和個普通的學生那樣,照常在訓導塔上課下課。準確說是上午按時到達課堂,然後在某個導師的課堂中沉沉睡去,直到下課——哪怕某位導師甚至因此發怒,少女也只是很好脾氣地道歉,然後遵照指示在教室外面罰站了一節課。哦,期間在走廊上繼續眯眼睡覺,睡眠質量極好。

猶記得女孩靠牆仰頭昏睡的樣子,不時舌忝舌忝嘴,看起來又香又沉,看著無害極了。

搶走了他東西的強盜看起來毫無防備——這正是最佳的出手時機。艾維因本該抓住機會,直接用他剛從明尼卡哪里借來的咒術匕首,封住女孩的尖叫,然後用匕首中附魔的迷惑咒語把他自己的武器要回來。

但是在殺意剛剛涌現的一刻,心髒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少女突然睜開了眼楮,沒有絲毫猶豫地,就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

神情完全出乎艾維因的預料——里面沒有譴責,沒有憤怒,只有一點點驚訝,還有驚喜——那種像是不久前剛訂了一只寵物、結果忘在了寵物店里直到現在才突然想起來的驚訝與喜悅。

然後艾維因看到少女的嘴唇動了動,嘟噥了一句什麼。

——「咦?是你啊。」

他听得清清楚楚。

虧他還在腦里設想過無數遍,再次踫面的時候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手段、再次同她一決勝負、要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結果對方早就不記得自己了。

這種徹底被忽視甚至蔑視的感覺自然讓艾維因頭腦一熱。

所以他出手了。

徹底違反一名優秀夜精靈刺客的的動手原則,在對方已經完全明了他的存在與位置的時候出手了。

接著他直接摔倒在地。

這次不僅僅是心髒巨疼,而是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在突然間逆流起來。

——糟糕。

這是他昏迷前的最後念頭。

然後他不可遏制地被噩夢侵襲。

夢中他回到了那個陰暗的地穴,身體還是孩童的模樣,和許多像他一樣的男孩跪在家族主母面前,接受沒有完成訓練的懲罰。

地龍的筋做成的鞭子又細又軟,抽在身上每一下都像是匕首劃過,但是卻不會有血。

而這樣的懲罰不過是日常的一部分,習慣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後面的恩賜。

他們犯了錯,所以最後需要祈求獲得主母——還有家族所有包括訓練師在內的女性垂憐。

他們需要匍匐在她們的面前,依次親吻她們的腳尖,祈求原諒。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但他卻莫名在跪地的時候抬頭,正好撞上那個故意找茬的訓練師的目光,里面滿難言的惡意——還有某種當時他不明白的、更為污濁的意味。

「嘔——」他忍不住干嘔了起來。明明胃里什麼也沒有,但身體上的疼痛、還有烙在腦海中的目光仿佛化作了胃中的濁物,讓他忍不住想要將之徹底清除。

臉上、背上、胸口、胃部……所有有血液的地方都像是要燃燒起來。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那種污穢的感覺予以淨化。

「噫,怎麼吐了?好惡心好惡心。」耳邊傳來一聲驚呼,像是十歲孩童捏著鼻子喊出一般。

接著是柔軟織物接觸他臉頰、嘴唇的觸感。

——糟糕透了。

「別……踫我。」他扭頭拒絕,使勁晃晃腦袋,想把眼前的暗影徹底揮散。

是夢……

艾維因告訴自己。

這些不過是潛藏于過去的暗影。他早就已經徹底擺月兌它們了。

他努力睜眼。

他討厭光明,卻稱不上厭惡。因為奧菲里克的輝光雖然會給地下生物的眼楮帶來灼燒的痛感,但那樣的感覺總比溫順的、潛藏于黑暗中的惡心強。

「我我我我我……大大大大大大王,我我我我我什麼都沒做!」一個女孩的聲音,夾雜著抽抽搭搭的啜泣聲,「我我我我只是想……」

「我知道。」

這個聲音他知道,正是來自于他的「主人」,一只雌性的、身份不明的魔物。

他本該是厭惡的,但這聲音卻莫名讓他感到舒適。

不應該,艾維因想。

他厭惡一切雌性、一切女性,屬于她們的一切都讓他不適。

這樣的不適在他來到地穴之外的人類底盤以後,已經好了很多,卻在今天因為刺激突然爆發。

逆反的情緒剛一冒頭,身體里的血液與剛剛隱去的疼痛又開始蠢蠢欲動。

「又要搞事情?」有人立刻發現了他的異動,像個急于討好飼主的寵物般,立刻開始叫了起來,「所以說,這種沒用的東西還不如吃掉的好。」孩童的聲音建議道。

「不行,」聲音的主人一口否決。

不待他喘息,下巴突然被人挑起。

然後屬于少女的眼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那是仿佛他剛來地上第一天所看見的晴空,透明澄澈猶如夢境,干淨得讓他幾乎想要流下淚來。

「別怕,你很好吃,我會留著你的。所以一定要乖。」

在她開口的剎那,身體里的所有疼痛都溫順地隱匿下去,就好像從不曾存在過一般。

……

每每回想起當時一瞬間的安心,艾維因就渾身感到不對勁。

一定是因為契約的緣故。

他告訴自己。

這中不容違背「主人」意願的霸道契約,顯然只是為了放松他的警惕、馴服他,才會有這樣的效果。

和地底那群家伙並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是先予以痛苦,再賞以恩賜。

遲早有一天……

艾維因想。

遲早有一天他會拿回自己的匕首,然後在所謂的「主人」麻痹大意時,用狂戰捅進她的心髒……就像他曾經做過的那樣。

在那之前,他會很乖,非常非常乖。

順著召喚,他很快就來到了學院專門飼養魔獸的林地。顯然,少女和她的「幫手」早就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他沒再像以前一樣躲藏,直接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徹底將自己暴露于陽光之下——之前總是很不習慣,但次數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咦,來了啊?開工開工!」黑發少女歡呼。

雖然陽光刺眼,他看不清她的樣子,但那聲音柔和輕快,就像這個世界滿布的明光一般,沒有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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