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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馬芬回答,房間的燈亮了。

「嘶——」他倒抽一口氣,使勁閉上了眼,整個眼眶都疼。

「怎麼了?」床邊傳來可可關切的詢問。

「沒……沒什麼。」他才不願意在魔物面前示弱呢,「現在是什麼時間?」

「時間?」

對哦,他忘記了魔界那個蠻荒之地並沒有什麼「時間」的概念,畢竟長期處于混亂和無序的狀態,很多深居地穴或者深淵位面的家伙根本連奧菲里克和露娜莉亞的化身也不曾見過,根本就沒有什麼計數的手段。

「不,沒什麼,」他不打算解釋什麼,「我的意思是距離天亮還有多久?」

「大約三頓飯左右吧。」這一次可可听明白了。

——收回前言,這腦子里全是筋肉的家伙還是有辦法計算時間的,雖然完全無法和人類的標準進行轉化。

馬芬隨意嗯了聲,便不再理會可可。

左肩和整條手臂上的麻木感依然很強烈,可見這只魔物的唾液確實凶殘。馬芬身為光明神殿的牧師,對于諸如「中毒」「虛弱」這類詛咒型的負面效果抗性很高,覺醒了第二血統以後更有加成效果,但即使如此,剛才他顯然還是有一段完全失去意識的狀態,身體里的殘毒也沒有完全消除。

不管怎樣,既然喂飽了這頭魔物,他當前的任務就可以告一個階段了。他需要回到自己的住處,好好思索一下,下一步要怎麼走。雖然現在身上各種酸軟無力,但他想只要歇一會兒就好……

「你還好嗎?想要坐起來?要不要我幫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飽了的緣故,可可比之前看起來更熱情體貼了。

「不……」馬芬轉頭睜眼,卻在下一刻變得極為僵硬。

光線還是那麼刺眼,但再怎麼刺眼也比不上站在床邊的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她的連衣裙上多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從胸口的下方一直延續到下月復。隨著她俯身伸手的動作,那道口子很輕易地就豁了開來,露出大片大片自帶聖光效果的部分。

光明之神啊!

馬芬一個激靈,噌地就坐了起來。

「你……」可可反倒被驚得後退了一步。

不太理解馬芬這種突然又白里透紅的樣子是什麼意思?還想繼續喂食?但是可可覺得今天自己真的吃飽了。

吉祥物馬芬真是好熱情。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對面前的這個人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激。

馬芬再次閉眼,使勁晃晃頭,試圖把剛才那快要閃瞎眼的畫面甩出腦海。

他必須趕快離開。繼續留在這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更糟的事情。

這樣想著,馬芬深吸一口氣,扒開身上的被子,垂眼向床邊挪去。

然而手下剛一使勁,便立刻感覺到有什麼不太對勁。

——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掌心里……那麼濕,還有點黏糊糊的?

他知道自己不該看的。

他真的知道的。

他就應該下床、整理衣服、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

然而就像在夢境中的那樣,他控制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

雪白的床單皺得不成樣子,上面滿是大塊大塊深深淺淺的水痕,看起來濕漉漉,十分新鮮。配合他剛才扔到一邊的、糾結成團的被子,怎麼看都給人很糟糕的聯想。

「啊,那個。」體貼的可可湊了過來,「沒關系的,我會自己清理現場的。」

——什麼叫現場?!

然而絲毫沒有感受到自己通用語有多糟糕,可可繼續解釋︰「昨天晚上你流了很多水。」

「……」

「哦,準確點應該叫汁液吧,大概你太緊張了,下次我會再小心一點的……」

「 ——」

馬芬腦中有什麼東西斷了。

「咦?你要去哪?你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不是很好啊。」可可急急忙忙地把馬芬之前給她的斗篷披在他身上。

要是生病了就不好了。

病變的食物是不能吃的,不能吃的。

馬芬也沒拒絕,頓了頓便搖搖晃晃地向門口走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開門,飄出,又晃悠悠地探回半個腦袋︰「明天……八點……見。」

「哦。」還能說話應該沒問題吧。

「走啦~走啦~」

「他干嘛這麼急著走?外面還在下雨。」可可討厭下雨,雨水會讓她腦袋上漂亮的毛發變得又髒又粘,一綹一綹地結成一團。

「我怎麼知道?」大概是因為剛飲了熱可可的緣故,火之高興說話興致高昂,「想要理解人類的想法只有讓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樣愚蠢……我本來還想和他打個招呼來著。」

「一定是因為你現在的樣子太丑了吧?」

「胡說!」火之高興不高興了,「這個是家族徽記!徽記!在魔界讓人聞風喪膽的徽記!」

一只長著七排牙齒的大嘴,乍一看還以為是一朵霸王食人花。

「但這里是人族啊。」雖然在魔族挺有名氣的,但可可記得祖母說過,他們家一直是個低調的家族,「所以其實還是你的錯吧。」

「胡說!是你嚇到了他!擦擦你的口水!」

就這樣,爭論越來越激烈——然而馬芬是不會知道了。

事實上,出了可可的危房後,他直接頭也不回地沖入了雨中。

大腦漲熱,整個世界同幻象一起旋轉。

一會兒是圍著爛泥潭起舞的史萊姆先知,綠油油的史萊姆王,甚至連夢中那「嘿呀喲咕嚕咕嚕」的祝禱都還清晰可聞……

一會兒是那張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乖巧可愛的臉讓他別怕,突然間又變成有半個塔樓般龐大的身軀,和它那菊花臉一般的肚臍一起問她餓不餓。

又過了一會兒是那刺眼的床單還有分明殘留在指尖的觸感……

「噗通。」腳下一軟,他狠狠摔倒在泥水里。

「……真疼啊。」

馬芬低笑,抹了把臉爬起來。

一摔之下,幻象盡去。馬芬忽然感覺好多了。

哪怕以為自己已經有了覺悟,但真的實踐起來,還是這麼的難啊。

冰涼的雨水淅淅瀝瀝落著,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眼前黑漆漆的一團,就好像他晦暗的前途……等等。

黑漆漆的一團?

馬芬瞪眼。

開始他以為那是自己一摔之後的幻象,卻不料那團雨夜中的黑影反而愈發深濃,並迅速向他接近。

想也不想,馬芬低聲喝道︰「聖盾!」

這是奧菲里克賜予他的信徒的極為好用的一個防御術法。

果不其然,馬芬話音剛落,那黑影便在光盾上狠狠擦了一下,「鏗——」地劃出一道殘影。

「反應挺快。」對面輕笑,「那這次呢?」說著晃了晃,就像溶于水中的墨汁那樣,倏然消失。

這聲音?是……之前的夜精靈?

他怎麼追到學院里的?

馬芬瞪大了眼,迅速想要重新加強護盾,然而對方的動作究竟還是太快了。一個伏擊,他直接被掀翻在了地上。

「 嚓 嚓」幾聲。聖盾完成了防御任務,便像玻璃碎渣那樣落下了。緊接著他左臂被人一扭,被對方用膝蓋死死頂在背心上

對方陰冷的笑從後面傳來︰「不死不休。」

一只手自他左顎下滑,緩緩按住他突突狂跳的頸動脈,同時一抹冰涼的刀鋒悄然吻上那個地方。

一分、一分、又一分……然後驀然停住。接著冰涼的刺痛驀然遠去,背上也驟然一松。他像咸魚一樣,再次被人翻過來——沒錯,今天第二次了。

然後他胸口再次被人用膝蓋壓住,感覺對方蛇一樣靈活的雙手,順著他的脖子、胸口一路下滑,不時拍拍按按,雖然動作很輕巧,但分明是某種帶有侮辱意味的試探,甚至勾起了剛才糟糕的回憶……

「雄性?」對方的聲音中帶著某種奇怪的驚訝和不確定,「不對……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今天真是夠了!

怒從心起,馬芬想也不想,把還剩余一次的閃光術直接糊在了對方的臉上。

「啊——」對方一陣怒吼,跌跌撞撞地後退。

趁對方不備,馬芬又打了一發神聖之火,直接讓這黑暗的生物感受奧菲里克信徒的憤怒。

閃光術對于夜精靈這種極不適應光照的夜視生物顯然有很好的作用。帶著痛呼,那只夜精靈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馬芬也不多想,重新張起聖盾,跌跌撞撞地朝著自己的宿舍跑去,直到進屋鎖門依舊大喘著氣。

冷靜……冷靜……

他深吸幾口氣告訴自己。

剛才短暫的戰斗雖然險惡,卻讓他在發泄怒火之後,終于真正冷靜了下來。

剛剛發生的事情太多,他要梳理一下︰

首先,他應該沒有、不!絕對不可能發生那種糟糕的事。所以夢中那種史萊姆臣民環膝、加冕為王的情景應該不會出現……

然後是可可,在和她達成協議以後,暫時應該能安生一陣。這件事情要盡快通知家里,然後聯系老師。不過在學院里的這段時間……這個魔物不知道人類世界的規矩,身份還算是他遠方的妹妹,顯然能躲過偵查,在能得到幫助鏟除前,必須好好隱藏起來……

還有那個襲擊他的夜精靈,這種生物居然也混入了學院?不,顯然學院還有許多他所不知道的陰暗角落。還有很多潛伏的危機……他需要好好規劃一下,甚至可以利用下?

不管怎麼說,首先他要回到日常,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再暗中偷偷地開展計劃,面上保持一顆平常心……

平常心……

平常心……

平常……

平……

——平常心個鬼啊?!

當一夜沒睡、頂著碩大黑眼圈、三層眼皮的馬芬大早接到可可、走進學校的位于紅松區的自助餐廳後,發現平常心什麼的,還是毀滅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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