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韓綣怒道︰「我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怎麼會沒有爹?」

他心中被巨大的恐慌淹沒,強忍著往後看去,見天邊隱隱數點流光明滅變幻,想來**盟出動了藏在斂鋒閣中的那組銀翼天車。這天車輕便迅捷,飛行速度極快。若是在空中遭遇強敵,可組隊攻擊,亦可分散群毆,應付起來較為麻煩。

韓綣心知父親這次真正的目的未必是想捉拿方錦容回去,一時心慌意亂,轉頭間卻忽見韓緗姐弟眼睜睜看著自己,均是一臉擔憂之色。他沖過去,毫不留情把兩人轟入艙室中,情知此事躲也無用,索性奔到方錦容身側與他並肩而立。

覃雲蔚見幾十只銀翼天車呈扇狀合圍而來,令龍舟停止飛行,掉轉頭迎上去。他祭出曦神槍斜斜握在手中,想既然自己和方錦容能聯手打死那化神修士燕山絕,若再加上莊霙,一個程驛完全不在話下,但此事須得看方錦容和韓綣的意思,倒是造次不得。轉首卻見韓綣緊緊抓著船舷,手指微微顫抖,恨不得把那船舷捏出水來。

他幾步搶到韓綣身邊,低聲道︰「有我在,別怕。」

韓綣勉強對他一笑︰「我我我不怕我只是」他只是五味雜陳怨怒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方錦容側頭斜眄他二人一眼︰「你們回去,我一人即可。」

韓綣恍如不聞,只怔怔望著前方。恰銀翼天車逼近來,離得龍舟不過幾十丈之遙。韓綣左右環顧,中間那輛稍大些的主車上程驛端然而立,旁邊車上數名元嬰修士和金丹修士,想來是這些年程驛又栽培的心月復人物,他卻一個也認不得,簡直說理都無人相信。

方錦容見勸不下他,飛身出了龍舟,凌虛漂浮在空中,朗聲道︰「稟告盟主,弟子只是送幾個朋友離開,並不曾打算叛逃至魔域。這就準備回轉瀲山。」

此時孫管家卻忽然湊過來,惶惑不安低聲道︰「少主,此舉怕是不妥,來的可是有許多元嬰修士。」

覃雲蔚道︰「元嬰修士怎麼了?」

孫管家喃喃道︰「元嬰修士非我等所能敵……」

一聲輕笑悄然傳來,覃雲蔚身邊忽然憑空多了個銀袍男子,閑閑道︰「我師弟說得對,元嬰修士怎麼了,很稀罕嗎?」

此人身軀高挑峻拔,臉上覆一張碧琉璃面具,他一只手閑閑搭上覃雲蔚肩頭,側頭看看孫管家,雙目璀璨晶瑩,偏又如寒星沉潭般埋得極深極遠,從水底透上來隱隱星光,隨著水紋蕩漾閃爍。

孫管家突然心中一沉,此人閑凝眄間,目光卻逼得他身軀僵硬呼吸困難,支吾道︰「是,是,不、不、不稀罕。」

覃雲蔚眼角微微一抽,沉聲道︰「大師兄,你無故嚇他做什麼?」

那人慢吞吞笑道︰「我就說了一句話,怎麼就嚇著了他。好吧,我不再多嘴,我看熱鬧總可以吧?」

大師兄三個字出口,孫管家老臉煞白,忽然想起了此人真正的身份,忙踉蹌退開。

玉螺洲那邊,程驛眼光不經意地從韓綣身上掃過,末了定在方錦容身上,目光冰冷︰「你說你沒有叛逃,然而這個,這個,」他指指莊霙和龍舟,「這都是些什麼人?有一個正經的麼?」

方錦容不覺得龍舟上的人有什麼不正經,但莊霙這半人半鬼的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他不慣扯謊說不認識,只沉聲道︰「晚輩這就隨著盟主回轉瀲山,接受懲戒。我這幾位域外朋友,便讓他們自去了吧。」

程驛道︰「你既然知錯,回去後我自會手下留情。只是還有一事,」他忽然轉頭盯著韓綣,「我聞听有人冒充我的子嗣在外招搖撞騙,這卻是從何說起?」

韓綣聞言再次怒從心頭起,控制不住身軀微微發抖。他數天前在翥鳳山莊才恢復了容貌和修為,在這之前除了方錦容,從未主動向任何人透露身世。而在這之後經過方錦容一番勸說,也咬牙認下了自己這新身份,決定以後一直姓韓,再也不沾惹他程家一絲半毫。而程驛卻是從何處听來的自己在外招搖撞騙,這明明就是欲加之罪而已。

方錦容已經出言反駁︰「並無此事,盟主估計是听信了傳言。若無別事,我們這就折返。」

程驛不肯罷休︰「世間修行之小輩甚多,多有想與我攀親扯故的,若是想做我的弟子,也未必不能商量,在外散播謠言卻是不好。」爾後抬手遙遙指著韓綣︰「你讓那人過來。」

方錦容道︰「他並沒有,盟主您誤會了。」

程驛怒道︰「讓他來!」

他如此逼迫方錦容,韓綣平日膽量頗足,然而今日見了自己親爹,在程驛多年積威之下,一腔憤懣之意竟是半點發泄不出,只在心中洶涌澎湃,憋得臉色乍紅乍青。忽然肩上一沉,覃雲蔚搭了一只手上來,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想打就打,無須壓抑你自己。」一股靈力傳遞過來,與他自身真元之氣混在一處。

韓綣一咬牙挺身而出,朗聲道︰「程盟主,我姓韓名綣,授業恩師乃是染衣谷韓赫前輩,與你並無半點干系,也從不曾自認是你的子嗣。況且世人相傳令郎的金丹在桫欏海之戰中被打碎,我的金丹卻還在體內!程盟主若是不信,我……這就證明給你看。」

他本想擊殺一名金丹修士給程驛點顏色瞧瞧,已經瞄準了最左側一輛天車里那名駕車的金丹修士,不成想覃雲蔚又道︰「要打就越級打。」

韓綣有他真元之氣加持,底氣大足,立時轉移了目標,突然祭出一把淡紅色靈劍,劍氣斜劈而出,劍鋒化成一朵蓮花倏然開放,迎風變得碩大無比,凌空疾刺而下,瞬間將左側第二輛天車中那位元初修士包裹其中,連人帶車絞了個粉碎。爾後拈花化為一道流光回到韓綣手中。血肉腥風在空中炸裂,四散飛揚。

覃雲蔚問道︰「用不用再來一個?」

韓綣︰「不不用了。」

瀲山諸人不由變色,程驛更是臉色鐵青︰「竟敢當面撒野,反了你!」

一柄暗紅色大劍挾萬丈霜風之勢直奔龍舟呼嘯而來。他是元後修士,龍舟的速度比不上他驅劍之速,方錦容忙叫道︰「盟主手下留情!」蒼獄和重嵐齊出,想好歹阻攔一二,給龍舟留個逃開的機會。

忽然間天色卻暗了一暗,滿天星辰驟然閃現,龍舟之前閃現一張巨大的光幕,光幕上繁星點點璀璨迷離,上可通天下可垂地,將龍舟及莊霙方錦容皆都圍護在內。程驛那把巨劍朱樓,重重撞上光幕後倒卷回去,化為數道紅光反噬向幾十輛天車。駕駛天車的諸位修士一見不好,做鳥獸散遠遠逃離。

程驛反手收了朱樓,臉色微微一震,厲聲道︰「來者何人?」

卻是無人搭理他。

光幕另一側,覃雲蔚擰眉道︰「大師兄,此事我自會解決,你無須出手。」

那銀袍人笑道︰「我想討好一下小師弟也不可以?」他緩步晃到韓綣身邊,歪頭問道︰「你明明與程盟主有血脈之親,他卻是什麼意思?是因為你太不中用,所以不想認你?」

韓綣將拈花劍往龍舟甲板上狠狠一插,臉色蒼白笑容慘淡︰「我也不知道!」

他想程驛認下的那個奸生子,比自己要不中用得多,修煉這許多年,卻連個金丹都結不成,還要對外妄稱金丹被打碎,可是那廝何曾沾過桫欏海之戰的邊兒!然而程驛他喜歡,就可以捧在手心里寵。他不喜歡的,就做什麼都是錯的,活著是錯,逃走還是錯,簡直令人無所適從。

那銀袍人嘆了口氣︰「你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爹?這老兒賊壞賊壞的,不如我借個東西給你,你去把你爹殺了吧。」他隨手模出一個血紅色的六芒星狀法器,就要塞到韓綣手里去。

此話太過震耳發聵,韓綣愣怔著答不上話,更不敢去接那個法器。他心中縱有天大的委屈怨怒之情,也從未起過要把程驛給殺了的念頭。他只得悄悄看看覃雲蔚,用眼光詢問︰「這誰呀?」

覃雲蔚道︰「這是我大師兄聶雲葭,你也呼他師兄即可。大師兄,適才已經震懾過他們,他們那邊做人講究,你莫要慫恿他胡鬧。」

聶雲葭將那紅色六芒星在手中拋了兩拋,哼笑一聲︰「講究?我看他爹也不怎麼講究。」

韓綣忽然反應過來,這才是覃雲蔚的正牌大師兄,鵲橋仙的主人,星燿洲魔修,合體期修為!

他也顧不得和自己那狠毒爹慪氣了,斗膽湊了過來︰「大師兄,小弟我叫韓綣,以後要跟著他去雲天混,還請大師兄多多關照!」

聶雲葭順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甚是慈祥和善︰「那是自然。」又示意韓綣舉起拈花給他細看,夸贊道︰「這劍擱到小覃手里沒什麼用,給你用倒是不錯。回頭升個級,拿去殺人放火很不錯。」

他慢吞吞東拉西扯的,完全不把光幕那邊的程驛放在眼里。程驛已知此人不單是個魔修,且修為遠遠高過自己,應是已經進階合體期,心中便有遁走之意。但這般逃走又實在丟臉,想這廝應和那覃雲蔚是一伙的,有方錦容和韓綣在,難道真看著他擊殺了自己不成,因此經過一番權衡利弊,只管壯了膽氣遠遠地往這邊觀望。

方錦容隔著光幕,見到程驛的尷尬模樣,只得過來躬身行禮︰「方錦容見過前輩。還請前輩收了光幕,容晚輩跟隨程盟主離去。」

聶雲葭道︰「你這人真怪,急著回去受罰嗎?我師弟跟我說,你們三個元嬰修士竟然打不下一個化神老賊的三成分魂。你已經這般不中用了,那老兒心思又不正,萬一他使壞狠狠懲罰你,讓你無法修煉進階怎麼辦?」

方錦容嘆道︰「縱然懲罰我,也是我該當的,怨不得別人。」

莊霙一直在一側默默觀望,並不曾插言半句,此時終于忍不住道︰「方錦容,你不能回去,你不能丟下我。我帶了很多手下來,你不用怕程驛那老兒!」

方錦容瞥他一眼,默然不語。

聶雲葭跟著看了看莊霙,問道︰「方少盟主,他這麼纏人,用不用我幫你抽了他魂魄?這樣他就不會總是煩著你了。」

方錦容︰「」他一點都不覺得煩,只是擔心莊霙安危。但他尚未答話,覃雲蔚倒是先不耐煩了,催促道︰「大師兄莫要嗦,先打發程盟主,記得別讓方少盟主回去受到太大的折辱。」

聶雲葭嘆道︰「你怎麼總是嫌我嗦。他上趕著要受折辱,我有什麼辦法。」他單手在空中飄然劃出一道圓弧,巨大的光幕瞬間化為點點星光,閃爍明滅間漸漸消散。

飛舟緩緩逼近一些,銀翼天車中諸修士見大敵當前,然而程驛偏偏不下令撤走,無奈只得再次組合起來嚴陣以待。聶雲葭把程驛仔細又看了看,緩緩道︰「程盟主,你是怎麼回事兒?我听說十幾年前你在這桫欏海跟魔修打架的時候,就是元嬰後期,現在還是元嬰後期。你應該回去好好修煉,而不是親自出來做這些雞零狗雜的事情。」

程驛臉色難堪之極,卻不敢反駁,半晌方勉強道︰「你卻是何人?莫非當時也參戰了?」

聶雲葭道︰「我來星燿洲晚,都是道听途說。听說當時小檀和你們撕得你死我活的,只是你們打完後,小檀明明已經逃了,你卻為何也放棄了桫欏海,這我有些不明白。難道是因為尊夫人隕落于此,所以覺得這地方晦氣?」

他口中所言的小檀,正是星燿洲帶隊出戰的魔修首領檀香曳,當年便是化神修為,據說如今更是已經進階化神後期,被他這麼胡亂叫著,無人敢反駁。

他出乎意料地跟程驛拉起了家常,程驛雖然不知他意欲為何,但又不敢不答,只得勉強道︰「此地並沒有什麼靈氣供人修行。」

聶雲葭點點頭,釋然了︰「嗯,原來不過是爭口氣。小檀是個乖孩子,我這兩年替他在魔域打了幾場架,搶了幾塊地回來,結果他一激動就把星燿宮讓給了我,如今倒成了我的屬下。在魔域他們都叫我星燿宮主,程盟主你雖然修為不如我,但是一把年紀的也挺不容易,不須以前輩相稱,就隨便稱呼我吧。」

程驛再一次臉色鐵青。

韓綣本來見到自家父親後,一直又緊張又憤怒,但此時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程驛聞聲厲目而視,積威之下,韓綣瑟縮著躲到了覃雲蔚身後去。

他猜不透程驛為何想抓自己回去,此時听雙方提到桫欏海之戰,提到自己娘親,韓綣忽然想起自己在桫欏海最後一個記憶場景,就是跟著娘親陷入了一處絕境之中,旁邊是鳳覆茗大師兄,外面則被魔修層層包圍。然後交手之時,魔修攻擊太過劇烈,己方抵擋不住,他自己重傷昏迷過去。

等再恢復記憶後,已經坐在了覃雲蔚的手臂上,面對著一群昔日的戰斗伙伴。

韓綣心中微微一沉,想是不是昏迷後還發生了別的事情,才讓父親對自己痛恨入骨。畢竟幼年時他雖然不待見自己,也並不曾達到這般深惡痛絕的地步。

他忽然抬頭看向程驛,程驛也正望過來,目光郁郁心思難猜。

此時尋究探源時機不合,韓綣把滿月復疑惑生生壓下,也不想再與他對視,索性轉頭望著別處,听聶雲葭道︰「你回去跟瀲山老祖打個招呼,說魔域的魔主如今增加成了四個。星燿宮是我在住,就保持從前的邊界不變,沒事兒雙方都回去好好修煉,不要四處亂竄。特別是這位方少盟主,我看他資質還行,你莫要耽擱了他,不然我會尋上瀲山去找你算賬。我今番來是為了接我師弟回家,就不跟你多說了,再會。」

他沖著方錦容和莊霙也揮揮手︰「都回去,好好修煉不要偷懶。」

他吩咐完畢,銀袍之窄袖中飛出一幅暗金色古卷,迎風徐徐漲大,隨著古卷漲成幾十丈長寬,可依稀看到古卷之上似有星辰之圖隱約閃爍,與滿天星辰交相輝映。玉螺洲修士見此奇景,縱然覺得此物令人恐懼,也忍不住遠遠圍觀。但見那古卷兩側微微一卷,將龍舟及諸人都包括其中,爾後化為一道星光拖曳而去,瞬間消失在了天際。

俄爾,桫欏海境內再次恢復了天晴地朗。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