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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頌聞言臉色微微一頓,惲穹川冷笑道︰「扯什麼淡,規矩?規矩都是給外人定的!」

他話猶未落,眼前忽地金光大盛,爾後越來越亮,猶如千百束日光同時炸裂,卻是覃雲蔚主動出擊,曦神槍幻化成三十六炳,攜殺氣疾馳而出,風聲呼嘯氣象萬千。澹台頌心中微驚卻並不慌亂,只沖著惲穹川招呼一聲,諸人手中靈劍同時出手,再次合縱連橫,數道靈力交織一起,相持不下。

韓綣已過了最初的震驚時刻,迅速估量場中形勢,見覃雲蔚雖然暫時不落下風,但惲穹川和澹台頌各逞所能配合得當,曹若耶也收起了三心兩意魂不守舍,驅動吹影劍加入戰團。韓綣忍不住叫道︰「喂,你們幾個,作為聞名天下的瀲山六子玄門之首,打架竟然靠群毆,不覺得丟人?」

澹台頌和曹若耶默不作聲,下手卻越發狠毒,唯有惲穹川不出聲地冷笑一下,暮行長劍上靈氣流轉殺性盎然,暗色霧靄鋪天蓋地滾滾而來,覃雲蔚頓時目不能視物,只勉強看到霧中法器法器之流光縱橫忽隱忽現,全靠靈識判斷敵手所處方位,爾後伺機出擊。

韓綣被覃雲蔚扛在肩上,在劍氣之空隙中倏來倏去穿梭自如,只覺得身邊風聲陣陣殺氣凜凜,他對澹台頌三人的實力了如指掌,想自身靈力無法運用,單憑覃雲蔚一人,拖延時間長了可未必能抵擋住,就低聲提醒道︰「師弟,他們人多,不可戀戰空耗了法力,我們不如先避一避。」

覃雲蔚道︰「放心,法力還有,用完再走。」語氣雖平淡冷漠,氣勢卻飛揚跋扈。

什麼叫用完再走,用完還能走得月兌?然而這師弟從來都不曾听過自己的話,韓綣也只得閉嘴,雙目冉冉左右打量,透過翻滾彌漫的濃霧,忽然看到了躲在不遠處號稱掠陣的程澂。

他心中一動,想自己已經成了個廢物,但這小崽子空自擔著個瀲山六子之一的名頭,似乎比自己也強不到哪兒去,瞧澹台頌待他珍如拱璧的模樣,倒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他在覃雲蔚耳邊低聲道︰「師弟,我打攪一下,你有多余的劍嗎?借一把用用,我可以幫你拒敵。」覃雲蔚聞言嘴角一抽,似有不屑,韓綣忙道︰「說錯了,我自衛防身。」他眉心處突然一痛,卻是被覃雲蔚抽空彈了一下,一篇劍訣直接注入識海之中,接著手中被塞了一把長劍,淡紅色劍刃上隱隱似有蓮花紋路徐徐而放光彩流轉,末尾與劍柄相接處鐫刻「拈花」二字。原來覃雲蔚不但給了他劍,還順便灌注了些許靈力進去。

韓綣默念劍訣,試著驅動一下靈劍,竟覺得十分趁手,且靈力流轉間似有梵音從劍鋒中流淌而出。他頓時有了底氣,伸手在覃雲蔚肩頭一按,連人帶劍輕飄飄而起,爾後單足踩上拈花劍,從金蛟頭頂一躍而過,直接投入濃霧之中。金蛟怒吼一聲,嫌他膽大妄為自不量力,覃雲蔚百忙中沖著韓綣背影一指,低喝道︰「跟上,變。」

金蛟聞言疾飛而去,一頭撞上韓綣後心,化為一襲黃金戰甲覆上他身軀,將他密匝匝防護起來。

程澂本在一側掠陣,因著諸人打斗範圍波及漸廣,他已往後退了幾十丈遠,心中不禁五味雜陳。這場混戰徹底和覃雲蔚撕開了臉,恐是無有挽回余地,他卻依舊記得當時二人初見,覃雲蔚踏上了設置在瀲灩湖畔的高台,參與父親為自己設下的雀屏之選。他身著玄色長袍,衣緣處暗金色龍紋隨著衣袍翻飛時隱時現,墨色長發被金冠束得整齊,雙臂護腕上各瓖一顆明珠,三寸寬的腰封勾勒出細腰長腿身形峻拔。

待他轉過臉來,輕風蕩蕩之中,流雲綏綏之下,天清地朗人美,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一時間程澂心魔驟生,陷入相思不可自拔。

然而如今往事重省,他糾纏他與他撒潑也好,暗算他搶了他的法器也好,指使人追殺圍毆他也好,愛怨交加恨他入骨也好,覃雲蔚均都不為所動,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自己悲喜交集一場大夢而已。

那麼他當時貿然闖入雀屏之選,卻究竟是為什麼?

程澂其實想再多看看覃雲蔚,可惜惲穹川布下的濃霧非他目力所能穿透,因而孑然獨立空自落寞。他正盯著前方神思不屬,卻突覺身後有人悄無聲息靠近,程澂大驚之下閃身往前撲出,眼前瞬間多出一把淡紅色的長劍擋住了去路,劍光幻化成一朵盛放蓮花,兜頭向他罩下,溫柔華美之氣息仿佛無處不在。程澂大駭之形一頓,身後那人已如附骨之疽般尾隨上來。他只得反手將長劍往後疾刺,耳邊一聲輕笑緊貼後頸,手中的鉤沉劍劍身一滯,竟然再次失控,爾後頸項中一涼,那人伸手捏住了鉤沉劍刃,舉重若輕緩緩推將回來,直推到程澂頸側緊緊壓住。

這鉤沉劍顯然還是不肯听自己驅使,程澂恨得咬牙切齒︰「你是誰?」

韓綣道︰「死僵尸。」

程澂失聲道︰「你是怎麼過來的?」

韓綣倒也願意為他解惑︰「徐夫人法力不及澹台頌和惲穹川,只能在外圍守護,且她是個左撇子,布下的防護劍陣在右側有兩處缺陷,常人卻慣用右手,所以會忽略此事。」

他左手繞過程澂身軀,模上了他的胸口,爾後一路向下模索。程澂只覺他的手仿佛一條毒蛇在自己身上緩緩游走,然而韓綣手掌溫熱手勢輕柔,所到處卻又火燒火燎般,引起一陣陣隱微的戰栗。冰與火的交織中,他身軀僵硬動彈不得,啞聲道︰「你……你要做什麼?」

韓綣的手停駐在他丹田之處,終于不動了。他身量比程澂高了些許,此時微微俯首,在他耳邊低聲道︰「別怕,我並非要輕薄你。我就是模模,你和我究竟有什麼一樣的地方。」

程澂聞言驚怒交集,但心中更深切的卻是恐懼,那種深入骨髓壓倒一切的恐懼。但他畢竟做過多年的玄門世家子弟,輸人不能輸陣,狠聲道︰「你也不看看你那張臉,哪里和我一樣!」

韓綣道︰「是麼?我這張臉的確配不上程小郎君如今這繡花枕頭的名聲。我再問你幾句話,據我所知,瀲山老祖平生唯有兩位親傳弟子,分別是方錦容和程澂。程家小郎君作為其中之一,從周歲起就被瀲山老祖伐髓易筋,煉氣築基一帆風順,未及弱冠便結成了金丹。如今你丹田內卻沒有內丹,這個謊,你們是怎麼圓的?」

程澂臉色慘白沉默無語,將下唇咬得幾欲出血,片刻後方哆哆嗦嗦道︰「那一年在桫欏海和星燿洲修士大戰之中,不小心被打碎了。」

韓綣釋然︰「天時地利人和,果然高明。」他掃一眼激斗猶酣的戰圈,覃雲蔚畢竟以一敵三,曦神槍所挾之烈日金光似比適才黯淡了些。韓綣從程澂手中把鉤沉劍拿了過去,這把劍一到他手中,便隱隱泛起了烏光。韓綣上下端詳兩眼,忽然閃身繞著程澂游走一圈,衣袂飄飄劍出如風,劍尖星丸彈跳,連點上他雙肩雙膝前後心等九處要緊筋脈之處。

程澂避無可避只得任他作為,覺出九道詭異氣息在筋脈間亂鑽,然而卻又不疼不癢,他不知這人究竟施展了什麼妖術,心中未免惴惴不安,韓綣道︰「九轉截脈**,唯我可解。不听話就發作。」

程澂道︰「旁……旁門左道,卑污手段……」

韓綣鄭重道︰「不,是正宗的玄門秘術。這鉤沉,你一直不知如何使用,對吧?」

程澂呆若木雞啞口無言,眼前暗影一閃,竟是韓綣將鉤沉又擲還回來,他不由伸手接住,听韓綣笑道︰「其實我也不太會用,所以還給你。」臉頰微側沖著覃雲蔚那邊示意︰「讓他們罷戰。」鉤沉嗡嗡顫動似悲鳴不已,片刻後劍上光華漸漸黯淡下去。

澹台頌早就看到程澂落入韓綣之手,只是抽不出手替他解圍,且見兩人竟湊得極近似在喁喁細語。他暗自各種猜疑,忽听程澂顫聲喊道︰「頌哥,你們先罷戰!」

眾人正打得興發,想罷戰並非輕而易舉,澹台頌只得一邊驅動靈劍一邊和覃雲蔚商量︰「覃兄,我等暫且罷手如何?」

覃雲蔚道︰「你說罷手就罷手,我是供你試煉消遣的?」

惲穹川道︰「你跑到我們的地盤來興風作浪,還嫌我們消遣你,好大一張臉。你不肯罷手,難道想把法力耗盡霞舉飛升?你要死就去死,小金蛟我先預定了!」

正唇槍舌劍,從沖虛殿那邊遙遙飛來一道光芒,挾勁風直接插入戰團,爾後一聲輕爆,清朗渾厚的男子聲音響起︰「外山門處有變,速來沖虛殿。」語氣隱隱帶著怒火。

是程驛發來一道傳音符。澹台頌臉色一變,不由分說收了手,惲穹川和曹若耶忙合力替他擋住覃雲蔚的追擊。澹台頌放出靈識一掃,果然遐邇峰南側外山門處隱隱似有死氣聚攏,且越來越濃厚,竟是來了大批不明人士。他轉頭道︰「穹川,莫要跟他糾纏!」閃身落到程澂面前。

韓綣見澹台頌停手抽身,早已離開程澂躲得遠遠的。程澂正呆呆佇立,一臉的魂不守舍,澹台頌溫聲道︰「澂澂,前面山門處出了岔子,父親喚我們過去。」

程澂目光閃爍瞥一眼韓綣︰「我……我……」

澹台頌道︰「放心,有護山法陣在,他們一時逃不出去。我們在此拖延太久,我听父親的口氣似乎很生氣,還是先趕過去吧。」

程澂道︰「不是的頌哥……」他也知一時半會兒弄不死韓綣,但這人不死又實在是心頭大患,且他還在自己身上動過了手腳,因此他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韓綣遠遠看著這邊,忽然插言提醒他︰「在令尊那里,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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