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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王敬額頭抵著石磚,不敢再說半個字。

劉氏後槽牙咬了半晌,看著幼子的模樣想罵又舍不得罵,最後只得一句︰「好好跟你媳婦道個歉,明日去寧國侯府敢失禮半分,看我不稟告國公爺對你家法懲治。」

三太太一直低頭跪著,聞言心底又嘆了口氣。平心而論,劉氏是個和善婆婆,對丈夫極為寵愛,且愛屋及烏對三房也好到十分,可這個寵愛已經到了溺愛的地步。現在王敬信听一個丫鬟的讒言都敢跟結發妻子對峙爭吵,日後他真的入朝為官又怎麼能明辨是非?

這些年,三太太頭一次有了想離開的念頭,當然不是和離歸家,而是讓三房離開京城。背靠大樹好乘涼不錯,但國公府,確切說國公夫人這片陰涼已經不再適合三房了。王敬的不懂事只消丟到朝野摔打一番就能改好,但有國公夫人在前面撐著,他這輩子都別想記住教訓。

王敬垂著頭听訓,但任誰都知道他心里是不服氣的。

三太太打定了主意也不再鬧,知道再較真下去不僅讓丈夫吃不到教訓,更會讓婆母厭惡自己,也做順服狀。

大抵劉氏也知道自己訓的力道不夠,之後又加了句︰「在咱們府里倫理尊卑,是一絲一毫也亂不得的。下人自然也知道忠義,可那繞過主子亂嚼舌頭的下人,從行徑上就已是錯了。今日之事,二太太尚且不曾言語,丫鬟卻越俎代庖,她要與我說也罷,偏偏繞道兒前院,與你一個老爺們兒碎語。小五,你是讀書人,還看不明白嗎?」金鈴的事太簡單了,往小了說就是丫鬟妄圖詆毀主母甚至還有勾|引老爺的嫌疑,往大了就要牽扯兩房爭端,再不會是如王敬這般什麼也不問就給自己的妻子定罪。

先時王敬其實也覺得不妥,但他想妻子掌管中饋,興許不大能听進旁人進言,不得已才找的他。如今又見母親二話不說就捆人袒護妻子,他只覺得這會助長妻子囂張氣焰,與之相比丫鬟逾矩倒算不得什麼了。然而母親把話說到這份上,再不應承有違孝道,王敬只要咬著牙道︰「兒明白,勞母親費心。」

劉氏又叮囑了三太太幾句,一晚上的鬧劇算是暫時落幕了。

***

「阿姐,阿娘會挨罵麼?」淳哥兒穿著中衣縮在西廂的大炕上,大眼看著和他一起看書的王希音。

半夜淳哥兒被父母吵鬧嚇醒再睡不著,三太太又鬧著去找老夫人評理,原本在繡樓一無所知的王希音就被叫了來。這一番陣仗不小,王希音有記憶以來從不曾見過父母鬧到祖母那里去,她也有些不安,但還強作鎮定︰「不會的,娘行事無錯,怎麼會挨罵,肯定沒事。」

娘沒錯,那錯的就是爹了?淳哥兒低下頭,他對父親的感情並不很深,雖然心底有濃濃的孺慕之情,但每次見到父親嚴苛冷峻的模樣,他就不敢抬頭。父母爭吵,受傷最深的還是孩子,王希音已經大了,又是女兒,對父親不太親近,而淳哥兒不同,父親是他的山他以後做人的榜樣,所以他現在心情有些復雜。

王希音看弟弟神色低落,忙道︰「別太擔心了,一會兒爹和娘就會回來的。」

倒是一旁的陳婆子也柔聲道︰「夫妻兩個絆句嘴是常有的,姑娘和小爺無需擔心太過。」

兩個半大孩子真真是頭一回見到父母吵架,便是方才王希音安撫弟弟,自己心里也發虛。听了陳婆子的話一齊抬頭︰「嬤嬤說的是真的麼?」

「自然是真的。」陳婆子道︰「牙齒還能磕到舌頭,夫妻處得久難免會有磕絆。」尤其三房這對夫妻平日感情不深,之前三老爺讀書不曾回過院子,兩口子相安無事,現在三老爺回來了,起幾次矛盾不能更常見。大戶人家都重名聲,除非是有違禮教的大錯,一般也就是找長輩評個理說一說,不會輕言後果。

沒過一會兒,三太太獨自回來了,看樣子三老爺一出正院就甩手回了書房。她對著兩個小的笑了笑,模模淳哥兒皺成包子的小臉兒︰「瞧把我們淳哥兒吵到了,明天阿娘帶你去外祖母家,讓外祖母給你做好吃的。」

之前三太太也說過她明日回寧國侯府,卻從不曾提帶孩子過去,王希音只覺得娘回去也是要忙,怕是沒空帶他們,哪知道現在她回來又說這話。

「靜姐兒一起去麼?」三太太也摟了她︰「前兒不是說想外祖母了?」

王希音模不透母親的想法,糾結地看著三太太。

大概是女兒的表情太苦惱,讓三太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刮刮她挺翹的小鼻子︰「想去就去,不想去擱家待著也夠你忙的,做什麼鬼樣子。」

「那我也要去,我想外祖母了,還想見見表姐們。」三太太笑了,兩個孩子都松了一口氣。

大晚上把全家折騰起來,三太太索性也不讓女兒回去了,哄睡了兒子,與女兒在東廂頭踫頭地睡在一處。

次日,整個平陽公府好似昨夜什麼也沒發生一般迎來了又一個寧靜的清晨。

直到三太太叫人裝車,前頭還沒有報信的來。昨晚老夫人那幾句話,王敬根本不放在心里,這還不是寧國侯的正日子,怕是輕易沒辦法叫他出面了。三太太看得開,並不以為意。倒是去給老夫人請安回來後,元嬤嬤在她耳邊念叨了一句,那叫金鈴的丫頭在柴房被人灌了啞藥。因著她是外頭采買的丫頭,老夫人還連夜叫了那個牙婆來,說是國公府再不做她的生意。可想而知,那牙婆損失了一個大主戶帶金鈴回去後,要怎麼對她。

三太太听了沒說話,老夫人在這件事上做狠做絕無非是要震懾二房,二太太這步棋是真走臭了,怕是二老爺還不知道這件事。想著,三太太又記起昨晚丈夫渾沌的樣子,不再作聲帶了一雙兒女回娘家。

寧國侯府與平陽公府隔了幾條巷子,是前朝王府的院落,出門不過幾十丈就是皇城北門,可見當年受封時多受開國皇帝寵信,又屹立百年不倒,底蘊深厚。

平陽公府的車馬剛露頭,寧國侯府靜候的小廝就已經打開側門,列出幾個下人過來接待回娘家的大姑女乃女乃。車行到二門,換上轎子已經有婆子丫鬟等著伺候。

「娘今日還在禮佛?」等婆子丫鬟問了安,王三太太將手搭給一個嬤嬤,問道。

「夫人上過早課已經回院子,就等著姑女乃女乃來了。」那嬤嬤回道。

王三太太點了頭,又問︰「二位嫂嫂最近可好?蕊娘的正日子定下了麼?」

嬤嬤笑著應道︰「勞大姑女乃女乃惦記,女乃女乃們一向都好,大姐兒還在議期,具體日子奴婢們也不知道。」

王三太太笑著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問了,任由她攙扶著去了正院。

王希音甫一進院,就聞到了外祖母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劉氏也禮佛,但卻沒有寧國侯夫人朱氏這般日日參拜,是以平陽公府的檀香味遠沒有寧國侯府這般濃郁。

「夫人,大姑女乃女乃來了。」寧國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親自打簾,笑吟吟地道。

寧國侯夫人小了寧國侯十余歲,長得極為富態和善,她臉盤圓潤,皮膚白皙,一雙眼楮不動則彎,怪道當年的寧國侯老夫人第一眼瞧見她,就要給她插釵做兒媳。只是如今她端坐與上位,帶著寶石附額並一根金釵就再不帶旁的頭飾了,身上一道深棕寬袍,指尖捻著佛珠。

听到丫鬟來報,寧國侯夫人才睜開眼,露出一絲笑容︰「靜姐兒和淳哥兒也過來了?」

「希音、無象給外祖母請安。」王希音帶著弟弟向朱氏行大禮。

「快起來罷。」朱氏忙道,甚至向前拉了兩個孩子︰「都是好孩子,瞧著靜姐兒又高了。」她笑眯眯地打量著王希音,給身後丫鬟遞了眼色,那丫鬟也極為機靈,連忙端了托盤上前︰「外祖母這兒沒什麼好的,這兩串珠子給你們打著玩。」竟是兩串圓潤瑩白的東珠串子!

「娘,他們還小呢,您給的太貴重了。」王三太太忙道。這東珠瞧著色澤極好,有指節大小,且十分勻稱,一看就是極品。便是在見慣富貴的王三太太也忍不住出聲攔了。

朱氏語調依舊輕輕柔柔,眉頭都不帶皺一下,拿了一串套在王希音手腕上︰「怕什麼,兩串珠子外祖母還是給得起的。」她又去給淳哥兒戴,听到兩個孩子乖乖道謝,朱氏目光在淳哥兒臉上停頓一下就錯開來︰「小廚房上次琢磨的茶點備好了麼?給哥兒和姐兒上來。」她又對王三太太說︰「前兒宮里送來的方子,孩子們吃著都說好,叫靜姐兒和淳哥兒也嘗嘗。」

往日只三太太一人過來時,可沒見過朱氏這般高興,她自然不會反對,也撒嬌道︰「我上次來,娘還舍不得拿給我吃呢,可見您偏心太過。」

朱氏呵呵笑出聲︰「跟孩子搶吃的,虧你還是當娘的。」她說完又道︰「是兩天前宮里有了賞,似乎是你弟弟那邊的衛所報了點功績。」說到最後,她臉色就平淡了下來。

三太太明白了,東珠和方子都是宮里變著法子賞給梁伍的。他德行有失卻有軍功,報不了什麼名頭,拿出點小恩小賜的,對宮里是再便宜不過。想著,她嘆了口氣︰「看樣子他在外面過得不錯。」還能多說什麼呢?梁伍的仕途算是廢了,他那門妻子寧國侯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派人去查還被梁伍扔了回來,以至于婚書聘禮都送不出去,到現在還是無媒苟合,誰都沒辦法把事情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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