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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這話是怎麼說的?」王希音不防她這般突然,連忙下去扶她︰「我只叫你今天休息,又沒說不用你呀。」

「姑娘,奴婢撞上這等事,本已是沒了活路。幸而姑娘仁善記掛奴婢,雪芽姐姐才放奴婢回來。」夏椿哭得滿面淚痕︰「奴婢知道以後不能再近身伺候姑娘了,只求姑娘不拘什麼粗活累活給奴婢,乞求姑娘不要將奴婢趕出去……」

王希音並沒想到夏椿的反應會這般大,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卻只道︰「你先起來罷,沒得自己把自己嚇壞,一會兒我去問問娘,別的我不曉得,但既然昨晚雪芽姐姐叫你回來了,想必也不會再有你什麼事。」

夏椿心驚膽戰了一晚上,哪里能想到這許多,听了王希音的話心下略定。不好意思地道︰「是奴婢太慌張了。」也不敢多留,匆匆抹淚端了王希音特地給她的點心下樓。

將近卯時,這個時辰五女乃女乃該起身了。

王希音叫上夏櫻和另一個秋字輩的丫頭抱著她要換的衣裳首飾去五房的院子。遠遠望去,果見堂屋已經上了燈。

「女乃女乃,三小姐來了。」元嬤嬤親自給王希音打簾,連聲叫丫頭們伺候王希音換手爐︰「您先暖暖身子,這個天兒寒得很呢!」

「多謝嬤嬤,這一趟過來倒也沒著風。」王希音眼看著元嬤嬤手下調|教的丫頭們個個噤聲不語,動作利落,頗有幾分羨慕。要是她也有個得力的嬤嬤就好了……

「怎麼這般早就過來了?」五女乃女乃梳妝完畢,只需出門前再加一件外穿的大衣裳就能到正院請安。這才有空料理自家這不分時辰的小冤家。

「娘,女兒睡不著,想娘就過來啦。」王希音笑眯眯地過去,圍著五女乃女乃轉︰「您這套石榴紅寶石的頭面真好看呀!襯得您膚色更白,都不需要敷粉啦。」

「鬼丫頭,早晨喝蜜水了,嘴這麼甜?」五女乃女乃被女兒夸得繃不住笑︰「過來叫我瞧瞧,穿成這個樣子就來,沒得叫院子里的人笑話。」

王希音確是只穿著家常服過來的,聞言就過去抱著母親的胳膊︰「女兒眼光比不得您,好把衣服都拿來叫您給女兒掌掌眼。」

五女乃女乃看了她一眼,倒沒說別的︰「都拿來讓我看看。」說完,還真是一板一眼認認真真給女兒挑起了衣服。

最後定了套淺紅色上襦和天藍繡銀蕊八瓣梅花的六幅下裙︰「前些日子你外祖家送來的那件兔毛領的斗篷,今兒也穿上罷。」又模了模女兒晶瑩的耳垂,王希音的耳洞是六歲那年打的,雖然有些年頭但一直就墜個珍珠籽在耳垂上︰「嬤嬤去把我梅箱里那對鏤花瓖櫻粉石的墜子拿來。」見王希音瞪大了眼楮,五女乃女乃刮刮她的小鼻子︰「不是讓娘給你打扮嗎?今兒個娘給你好生裝扮裝扮。」

母女兩個都有心事,但這個早晨,還是一個乖乖受著,另一個精心選著梳妝的發飾,好似什麼也沒有。

直到丫鬟拿了銅鏡過來給王希音,看著鏡子里十一歲的自己竟然有了幾分成長的影子,似曾相識的模樣讓王希音睜大了眼。十三歲的她也曾經照過很多次鏡子,可那張消瘦尖酸的小臉和現在迥然不同。

「好看麼?」五女乃女乃湊過去,母女兩個相似的圓臉擠在一處,笑容都是甜甜的帶著梨渦。

王希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好看。」忍不住又拿著鏡子左看右看起來。

「小臭美,可看過癮了?」五女乃女乃嘲笑她︰「快撒手罷,一會兒你弟弟過來見你這般模樣,不定怎麼笑話你這個姐姐。」

礙于長姐形象,王希音到底戀戀不舍地放下鏡子,撅嘴道︰「淳哥兒才不笑話我呢。」

五女乃女乃只是笑,並沒有說什麼。

王希音湊過去看她給李氏備的見面禮,好奇地翻著看,最後到底忍不住,問了出來︰「娘,今天大姐姐也會去認親嗎?」

五女乃女乃早就看出女兒抓耳撓腮的急迫心思,但忍到現在才問,她心下卻是十分欣慰的。是以,也沒怎麼繞關子便道︰「怕是去不了了,出了事,便是你二伯母都不會讓她出門。」在兄長喜事上失禮算小,壞了楚西王府的婚事卻是對二房來說天大的壞事。

「那……這里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畢竟大姐姐剛回京城,誰都不認識……」王希音大大的眼楮小心探詢地望向母親。

五女乃女乃失笑,輕輕拍了女兒手背一下︰「跟親娘還耍心思呢?今天這麼早過來,怕是一晚上七想八想都沒睡好罷?」見女兒不依地纏著自己撒嬌,五女乃女乃還是道︰「並沒什麼誤會,只是你大姐姐不滿意你二伯父二伯母給她定下的婚事罷了。」

王希音撐圓了眼,她第一次從母親這兒听到如此直白的解釋,平日里祖母也許還會拿親事不親事的打趣她一下。但到正經地方上,便是前世她十三歲家里偷偷給她相看人家的時候,都不會教她知道一星半點。

「瞪什麼?覺得母親不會跟你說?」五女乃女乃佯怒問。

「沒有沒有,可是娘,大姐姐要是不滿意自己的親事就跟二伯母說呀,干嘛這樣?」這般腦回路王希音也是不懂了。難道跟外男有糾纏被別人發現就能換門親事嗎?若都這麼容易,各家的後院早就亂了。

「嗯哼,那要是她跟你二伯母說了不滿意,被你二伯母拒絕了呢?」五女乃女乃反問。

「這……」王希音皺著小臉認真想了想︰「那門親事很糟糕嗎?大姐姐為什麼不同意?」

「嫁的是庶子不說,過去就是繼室、後母,頭上一個嫡婆婆一個庶婆婆,哪個她都招惹不起。你說糟不糟糕?」五女乃女乃說著,臉上都忍不住露出嘲諷的表情。二房真是想權勢想瘋了,那庶長子再得寵也逃不過一個庶字,更何況那個妾獨寵幾十年連個冊封名分都撈不到,可見王妃手段非同一般。

王希音已經被這個親事震傻了,呆呆點頭︰「好糟糕,大姐姐好可憐哦……」她轉念一想,也不對︰「這麼糟糕的親事,二伯母為什麼還讓大姐姐嫁過去?」

「因為,那邊是楚西王府啊……」梁氏喃喃道。

二十年前先皇病危,幼子听政,丞相掌權,邊境蠢蠢欲動。倭寇、韃靼和南蠻形成三股力量幾乎在同時想要絞殺大魏,全朝的武將都被派了出去,朝野上下亂成一團。也就是這時候,當年的衛國公和鎮國將軍分別走西北和南下,與異族死戰。可惜西南邊陲也岌岌可危,卻沒有如兩位統領一般的將帥出征了。

時年十八歲的楚王世子代父請命,若不是朝中實在無人,丞相也不會讓惡疾纏身的楚王被人抬上戰場。三方惡戰斷斷續續了三年,除了鎮國將軍重傷歸朝,楚王和衛國公都戰死沙場。

先皇撐著听到了戰勝的消息的當日,只說了一個「賞」字便駕崩了。今上匆忙登基,大赦天下重賞三大統領,然而不出五日就下旨絞收軍權,並賜「楚西王」親王爵位讓已經繼位的世子鎮守西南,不受召見不得歸京。

也許百姓對這些事早就忘卻了,可那時候年幼的梁氏是听著三位統領的戰績長大的,又一朝見識到風雲難測,此番回憶起來就有諸多感慨。

她低頭看著已經听出神的女兒,柔聲道︰「你小舅舅那會兒五六歲的年紀,什麼也不懂就會拿大刀學楚王爺上陣殺敵,之後……也果然就從了軍。」王梁氏嫡親的弟弟梁伍一身反骨,小小年紀就學會扒車出走,十幾歲因不滿家族安排憤而從軍,到現在都沒有回過京城,也是勛貴圈一朵奇葩︰「不過啊,你可別覺得你小舅舅是特立獨行,楚王爺可是教一眾京城男兒都熱血沸騰,想從軍立功呢。」

王希音看著母親陷入回憶、略顯惆悵的神情,低了頭,半晌才道︰「可……即便這樣,做親事也不算好罷?」別說出名的楚王,便是如今繼位的楚西王同樣是頂天立地的八尺男兒,王元娘也不過嫁給他家一個庶子,還是填房的後母,根本算不上什麼好事。

五女乃女乃縱容地對女兒笑了笑︰「靜兒,娘以前總覺得你小,有些話不曾說與你。但現在娘希望,你能記住娘今天跟你說的話。」

王希音抬頭,對上母親認真的眼神,十分鄭重地點點頭。

五女乃女乃心喜女兒的乖巧,摟了她柔聲道︰「人人都把親事看得頂天重要,是因為做親牽扯的不僅僅是成親的兩個人,而是兩個家族。所以,在做親上大家都會細心盤算,精挑細選,不過這里頭也不盡相同。有的人家挑品性,有的人家看家底,又有的人家做親更注重前程。」

「那二伯母看重楚西王府就是看重他們的家底嗎?」在母親停頓的時候,王希音問道。

五女乃女乃搖頭︰「是他家的品性、家底和給你二伯父、大堂哥、三堂哥的前程。」

王希音一驚,正要說話,可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但同樣身為女兒家,她還有些為大姐姐抱屈︰「這豈不是拿大姐姐去換前程麼?」

「是啊,可這就是結親。」五女乃女乃微微苦笑︰「世人都贊頌的喜事,其實剖開了講就是這般直白。尤其是身在咱們這樣的人家,與誰成為親家,成為怎樣的親家都是有說道的。」知道女兒恐怕一時不明白,五女乃女乃還是耐心地解釋著。

王希音從沒想過這些,雖然小姐妹也常常私下里聊過成親拜堂的事,每每說的都臉紅心跳,仿佛那般美好。有時候王希音也會躲在錦被里偷偷地想自己未來的夫君是誰,想日子多麼的美滿幸福。卻從不曾想過成親還要論斤稱兩。

她有些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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