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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瀚凝視她,她的眼神仿佛地獄里爬出的幽冥,慘白的嘴角滲出薔薇色的血跡,殷紅妖嬈,滿秋曾畏懼死亡,但她更願意一家團聚與明澈相守在地獄也不願在這深宮里成為惡鬼修羅,死亡正如皈依一般親切。

他感受著手指的力道,似乎不用怎麼發力便可輕而易舉的捏死眼前這個女子,她從掙扎到平靜,面色間的變化讓李明瀚莫名的心慌。她是那麼柔弱,就像是一只深林中的小鹿,等待著肉食動物和獵人的捕殺和追擊,她的生命就這樣暴露在自己的手掌之間,她突然變得視死如歸,李明瀚反倒有些畏懼。

他害怕這只憂傷的孤獨的小獸,寧願面對死亡,也不願靠近自己,他怕自己掌握不了這個一無所有的女人的生死,也怕自己就此了結她的生命自己會後悔。

面對江滿秋那深褐色的瞳孔,李明瀚有種前所未有的不舍,仿佛她若是死了便不再有余生的快樂,坐擁萬里江山也會就此變得了無生趣,還不如讓她活著。

終于,他深深的吸一口氣,收起內力滿秋被他摔到了書桌上。

她全身大力的撞擊,書桌上的筆架和花瓶全部被滿秋撞到在地上,幾本書也從書架上掉落,滿秋無力地趴在桌面上,渾身劇烈的疼痛肋骨好像撞擊在硯台上了,凌亂烏黑的秀發鋪散在她的後背。

巨大的聲響,引來了門外的文潔和皇帝的貼身管事卓曦之,他們聞聲而入,眼見滿秋吃痛瑟縮在桌面上,嘴角沁血目光冰涼。而皇帝則站在牆邊冷眼看著這個寧願赴死也不肯歸順與他的女人,桌上的東西灑落了一地,剛出生的孩子听到巨大的聲音而驚醒慟哭。

二人始終僵持著,周圍的氣場冷冽堪比門外北風。

最終滿秋因肋骨劇痛,輕易挪動一分便牽扯全身而下意識的皺眉輕呼「嘶——」。李明瀚面色瞬間鐵青,卓曦之見聖人面色憤怒下意識的瑟縮甚至以為江滿秋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卻只見李明瀚甩袖而走。

卓曦之緊緊跟隨在其身後,卻見李明瀚在門口停住腳步,眼神似寒冰一般滲人︰「江滿秋,你不是寧死也不肯成為朕的妃子嗎?那你便照顧朕的孩子,你若是不管他朕便不讓人管他,若是你死,那麼他也別想活。」

滿秋吃力地及看著他面色蒼白,對著他擠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卻因劇痛而無法出聲。她憤怒的瞪著李明瀚,自己費勁挪動身體,強忍著疼痛從桌上無力的滑下,文潔趕忙上前,照顧自家主子,她輕輕一踫滿秋身體,滿秋便皺眉整個面目都疼得變形,只怕是傷到肺腑,她小心翼翼的把滿秋扶下桌面。

「咳,去看看孩子」滿秋吃力地靠在床沿,粗重的喘著氣,脖頸處還有一圈滲人的淤青,無暇顧及自己便讓文潔去照顧剛出生的嬰兒。

滿秋緩慢的忍著沉痛走到窗幔前,接過文潔懷中的承安,咬著牙關把他抱在懷里輕聲哼著,卻怎麼也哄不好,這孩子哭聲可憐,滿秋卻不是做母親的人,也不知如何照顧。文潔急忙去廚房為小家伙取些僅剩的羊女乃,可是孩子太小怎樣也沒辦法用勺子喝女乃。

滿秋只得無力的坐在床上,她痛得滿身冷汗,卻仍然抱著承安。

「小承安,快點長大吧。今後我就是你阿娘,你早些長大我便可以陪著阿娘的家人和姐姐。」

幸好不多時,小舒帶著念念和一個女乃娘過來,說是太後連夜找的,滿秋這才安心下來,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她看著哭得眼楮紅腫的念念和熟睡的嬰兒,皺眉沉思良久。

然後笑著對文潔說︰「你不必怕我尋死了,我死不成了。你看這人在世上,連生死都無法自己掌握。」

……

今日是大年三十,門外炮竹聲從早開始就未曾斷絕,滿秋獨自一人坐在屋子里。文潔和小舒帶著念念和承安前往太後處守歲,滿秋則以感染了風寒為由獨自一人待在屋子里。屋內只點燃了一只燭火,滿秋敞開屋門,屋內也並未燃碳,屋內和屋外一樣冰冷,更是多了一份死寂。

她就坐在桌旁,獨手支著腦袋,像是在眺望遠方,亦像是在兀自沉思。

絲竹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今日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個年節,自然要比從前辦的熱鬧些,滿秋看著煙花一時不停的燃放,眼里映出煙花在天空中絢爛的煙火模樣,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眼底都不在閃現靈動的光芒。

「你來了」滿秋飲茶的手不可察覺的頓了頓。

門外站著一位身著禁軍鎧甲的首領,他墨發沖冠身佩寶劍,臉上的菱角看似隨著歲月多了幾分溫柔和世故,眉峰如劍,有軍人的剛毅和挺拔。

那人見滿秋獨自敞門坐在屋內,便踏步進屋,然後轉身關上屋門,阻擋屋外的寒冷和嚴寒。

隨後他轉身坐在滿秋對面的位置,一支燭火把他的面色照的晦暗不明,他便開口問︰「繁夏究竟是怎麼死的?」

滿秋牽動嘴角,想給對方一個友善的笑容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做到,「繁夏是被人害死的,」她像是怨毒的毒蛇,目光閃爍著嗜血的陰森。「繁夏是被王皇後害死的。」

顏寧目光如晝,緊緊盯著江滿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手掌握成鐵拳,隱忍著看不見的怒火。

「江家所有的消息,我和太後對繁夏是盡力封鎖的,繁夏被禁足外界情況根本不可能知曉。」滿秋帶著怨恨和憤怒,手指緊緊包裹住茶杯「若不是王皇後派人給繁夏送禮物,故意讓人走漏了風聲,繁夏怎麼會急火攻心胎位偏移?」

「繁夏當時是被人害的難產而死,」滿秋像是地獄里講述故事的惡鬼,她帶著哭腔用嘶啞的嗓音回味那件在她腦海里久久無法抹去的記憶,真正的憂傷連眼淚都流盡之後的恨意和絕望。

「我眼睜睜看著她的鮮血從腿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印染,然後把火紅的戲水鴛鴦床單染成鮮血凝結以後的深紅色,那顏色鋪天蓋地,染紅了我的衣裳,連御醫都沒辦法救她。」

「我只能看著她把血液流干,然後生命一點點跟著那些血液離開她的身體,御醫竟然沒有辦法救她呀!」

「她當時選擇保全了孩子,也代表保全了我。」

滿秋眼里含著淚水,一臉憔悴和疲憊,她望著繁夏的愛人︰「你殺了我吧,我不想再在這里苟延殘喘,我江家滿門被滅,留我一人在這世上又有何用?」只有偶爾閃過的光芒才能把滿秋的眼楮照耀出生氣,她在黑暗的燭火下就像陰森的白骨讓人恐懼。

顏寧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她也算是從小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和繁夏總是不太相像,可偏偏繁夏一直很喜歡她,他還記得江滿秋小時候纏著繁夏帶她偷偷出去騎馬的樣子,那時候繁夏看著她好像可以把所有的疼愛和寵溺都給她。有時候繁夏貪玩闖了禍,這個小丫頭還抱著父親的大腿為長姐求饒。

本在顏寧印象里她是個有些嬌弱的小姑娘,卻不料經歷了這許多的變故,一點點沾染了仇恨和憔悴。突然發現此時的江滿秋,坐在屋里,似乎鼻子和唇角都和繁夏有幾分相似,或許是因為繁夏一向是高傲活潑的性子,江滿秋則更多的是安靜柔婉所以在自己眼里兩人並不相像。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是她親妹妹。」顏寧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原來這麼低沉,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以為听到繁夏死的那一刻不會再在心中起漣漪,听到繁夏死因的那一刻不會再心緒波動,原來自己高估自己了。

滿秋看著他,目光有些緩和︰「你還愛她。」這話不是反問,是一句陳述。「我從你踏進門的那一刻便就知道了。既然你看到我在門外的玉蘭樹上掛了白絹,你定然會仔細探查里面的蹊蹺。」

長久的時間里,顏寧並未開口,而是在低頭沉思,過了一會兒他開口沉聲問「你斷定,王皇後是害死滿秋的凶手?」

滿秋點點頭,「蘇太後把當日在場的所有人都抓了起來,細細拷問了他們事情的緣由。那日所有的人都說,是皇後宮里的小丫鬟前來送禮並且定要突破禁軍的封鎖走進屋內見到繁夏,還在手里拿著皇後的令牌。繁夏听見異動,走出宮,那小丫頭直接見著繁夏便哭,繁夏並不認識此人故此還嚇了繁夏一跳。那小丫頭便月兌口而出江家已經出事,你說此人未有此心,我都不會輕信。」

顏寧望著滿秋越來越冷面目憤恨的模樣,周身也開始散發出駭人的凌厲氣場,他咬著牙關緩緩開口「那些門閥貴族,還是不肯放過她。」

滿秋從袖口掏出一支玉花簪,簪子是如意的形狀,上等的羊脂白玉在夜晚散發出宛如月光一般的色澤,玲瓏雕花刻在簪頭連花蕊青絲都雕刻的栩栩如生,滿秋能夠想象出繁夏原本活潑開朗的笑顏帶上這支玉簪時粉面含春莞爾一笑的模樣。

顏寧緊緊盯著那只玉簪,雙眸猙獰欲裂,他似乎會支撐不住的暈倒。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滿秋呢喃著說出這句話,顏寧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她,「繁夏說,這是你們當年共許的誓言,如今她便可化作西南風,願你安好。」

顏寧听完這句話,這個人青筋暴起,他猛地站起身,試圖掩蓋此事自己狼狽的模樣,滿秋依舊安坐在桌前,無悲無喜的望著那個傷心欲絕的男人。

「永壽長公主乳名叫念念,她說你的兒子叫顏之想。」顏寧忽然轉身望著滿秋,滿秋接著說「她希望你的兒子可以娶念念為妻,圓你們多年的一個念想。你也好保護念念,那孩子長得想她。」

顏寧點點頭,他的喉嚨抑制不住發出嗚咽的鳴叫,就像抑制不住悲傷的動物,掩蓋住滿面的悲涼。

滿秋站起身,看著顏寧的眼淚被月光反射著冰涼的影子,她跪在顏寧腳下,低頭說「我請顏將軍幫我調查江家為何犯下這謀反十惡不赦的大罪。也請顏將軍為我長姐江繁夏報仇。」

顏寧望著她,然後把她從地上扶起,「我素來了解老定國公的為人,他做此事自然是事出有因,但我終歸是勢單力薄,若是江娘子相信,我願為定國公調查此案,只是如今風頭日緊,但我請江娘子相信我。至于繁夏」顏寧目光深沉「害她的人我自然會讓她碎尸萬段!」

滿秋臉上留下兩行熱淚,如此也算是不辜負繁夏的一番希望。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哪一樣都讓人牽腸掛肚,相思纏綿,百年煙雲過後,不過是一捧黃沙,可偏偏每個人都在這里固執的堅守著自己的念想,滿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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