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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潔把調配好的藥材,放進木桶里,水面上飄滿了花瓣,霧氣裊裊。她對自己的手藝愈發有信心,然後試試木桶的水溫,便向屏風外的人叫到︰「公主,水溫正好。沐浴完畢您便可以歇息了。」

屏風外的人應聲,把手中的書放下,青絲半散揉著額頭從屏風一側走來,「你這嗓門怎麼多年了依舊中氣十足。」然後隨手把發釵從秀發上拿下,一舉一動散漫又高貴。

文潔有些不悅的嘟起嘴角,「公主是嫌棄我丟人了?」

滿秋漫不經心地睨她一眼,幾個丫頭正伺候著她月兌衣服,「我可不敢。你哪里丟什麼人,現在全府的人都知道你家公主要沐浴了。」說完幾個小丫頭都輕輕笑了,文潔有些郝然,滿秋也不理她便直接走進浴桶。

幾個小丫頭見著滿秋這一舉動不由得看呆了。眼前的女子據說是宮里出來福瑤公主,是府里的小小姐。她們可不懂為什麼滿秋既是公主有時定國公家的幼女,只是這宮里出來的女子到底跟長安其他家的小姐不同,一舉一動盡態極妍,嬌柔卻不做作,嫵媚又端莊。從前長安的夫人小姐宴會時,總說別人家的小姐貌美,可誰家的小姐能有自己家的小姐天仙似的容顏。

文潔見著一個小丫頭看著滿秋竟然呆住了,心中很是鄙夷但又帶著幾分驕傲的走上前,「我家公主漂亮吧。」小丫頭痴痴地點點頭。

「那是當然。」文潔覺得定國公府的下人不是很有見識,便決定驕傲一把「我家公主的肌膚那可算的上是冰肌玉骨,太後在她小時候就常常賜宮里最好的玉肌膏和雪膚丸給小姐調養,她從小便用這些自然比旁人白許多。那東西寶貴著呢,連宮里地位低下的娘娘都不常有,太後獨獨賜給我家公主。我跟你說啊,我看醫術上說,那些藥材永久了身體都會散發香氣的。」說完文潔和小丫頭一起盯著正在桶里假寐的滿秋。

滿秋被兩道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鬼使神差的從水里抬起一只胳膊放到鼻尖聞了聞,好像沒有啊。

文潔還沒說完接著對小丫頭炫耀︰「我家公主的頭發好看吧。」小丫頭認真的點點頭。

文潔得意的看著小丫頭,「那是自然。公主的頭發,都是用參油和鮮花汁子滋養的。有時太後娘娘還會賜下當歸人參何首烏芝麻調制的發油給公主抹頭發呢。你看要不然她的頭發可以養得這般烏黑順滑,平日里還要吃些養頭發的東西。」隨後文潔饜足的嘆口氣,「這宮外實在是什麼都沒有,所以凡是都要有我多配些藥材寶貝的不然這多年補養很有可能功虧一簣呀。」

小丫頭很認同的點點頭說︰「小姐真是個美人,剛見到小姐那一刻我都有些晃神了。」

文潔對這話很認同,嚴肅的點點頭,「我也是呢。我見到小姐的時候也發呆了許久。」隨後她拍拍小丫頭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我在宮中,見過許多妃嬪但是有小姐這般好看的還真是……」

「文潔,越發放肆了」滿秋急促打斷了她的話。這丫頭出宮才幾個月便越發沒規矩,連宮里的娘娘都敢非議,「還不過來幫我梳頭。」

文潔低著頭臉上有點沮喪,走到滿秋身後用梳子沾著參油和中藥為她輕柔梳著頭發。滿秋獨自假寐,二人一時無聲,房內小丫頭們一片安靜,香煙裊裊門外秋蟲鳴叫。

「也不知宮內怎麼樣了」文潔一邊梳發一邊輕聲問滿秋。

那日太後替皇帝轉達旨意,當晚便命人匆匆將滿秋送出宮門,不久皇帝便正式下達旨意取消先帝為明澈和自己的婚約,卻並未傳召自己入宮。

雖然心中早已有了計較但是當旨意下達全城一片唏噓,雖然母親已經言明禁止府內下人談論此事,但是時常浸潤深宮的滿秋自然會敏感的發現下人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她回到定國公府一住便是幾個月,聖人幾道旨意連發先是拆散了她和明澈又在幾日之後重新為明澈與高昌公主和親選定辰吉日,而為了安撫定國公府連續幾次賞賜滿秋與定國公府上下。每次定國公府接到御賜旨意,古玩珍寶金銀玉帛,寶物琳瑯滿目而滿秋都惶惶不安。

「宮里的小舒有沒有消息傳出來?」滿秋閉著眼楮任由文潔為她按摩。小舒是滿秋留在院子里的中官,滿秋曾經有恩于小舒,這孩子心思活絡為人又踏實在自己院子里做事卻不慕榮耀滿秋也很喜歡,這次出宮滿秋將他留在院子里便是讓他有什麼消息偷偷傳遞給自己。

「他能有什麼消息啊。太液池邊的牡丹又開花了御花園的水芙蓉長了花苞,可算是嗎?」文潔有些嗔怒,滿秋笑笑,太液池在太後清寧殿旁牡丹自然指的是太後娘娘,而水芙蓉則是繁夏,看來她二人在宮中一切平安。

待滿秋沐浴完畢,文潔便遣散了下人獨自為她梳晚妝,她取出香膏悉心為滿秋勻面,香爐里撒了不知名的香料,讓人昏昏欲睡。

文潔望著滿秋,安安靜靜小心翼翼,自從那日回到定國公府滿秋常常一個人發呆,梳妝的時候,看書的時候甚至吃飯的時候,盯著一個地方也不說話一個人可以坐大半天。她常年行走在宮中,從前還對自己提起宮外的繁華有時忍不住想出去看看宮外的生活,可回到府中幾個月她躲在房間里不願出門甚至不願多說一個字。文潔能深刻體會到滿秋的變化,她每日穿衣行走梳妝刺繡,就好像一個自幼養在深閨的小姐,可她的眼神總能讓自己想到那些宮中失寵年老的妃嬪。

文潔幫她把窗幔放下正準備熄了燈離開,滿秋卻在此時出聲︰「文潔,今晚陪陪我吧。」

滿秋只是盯著帳子頂上大朵大朵的四季牡丹圖,向床內側了側示意文潔躺倒邊上。有時在宮中文潔也會這般陪著滿秋,二人可以一直聊天,在小院內她們不過是宮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可這里畢竟是在宮外定國公府滿秋是貴不可言的公主是定國公府的二小姐,她有些猶豫。

可在這時,滿秋悶悶的開口︰「文潔,我怕,你來陪陪我。」她伸出一只手,細細的手指上面曾經為了練就琴藝磨了一層老繭,後來技藝純熟便讓人把薄繭用刀子削去,再抹上太醫特制的生肌膏,手指便可柔軟光滑,任誰也無法看出這雙手的主人琴技在宮城教坊堪稱頂級。

文潔有些可憐她,她吃穿用度比照著皇帝親生女兒的一切,可是真正的公主不必如此費心的去討好別人,她們是天之驕子。滿秋也不算是定國公的女兒,定國公的女兒不必每一樣都會,只要仰仗自己軍功赫赫的父親養在深閨哪有什麼家國黨政之說。待文潔鑽進帳子里,滿秋頭發枕在身下,涼涼的腳丫靠近文潔輕輕嘆口氣︰「明澈終究還是妥協給皇帝」她眨眨眼癟著嘴巴,聲音里帶著水汽「他終究還是不要我了。」

清晨幾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端著臉盆毛巾像朝陽又像鳥兒一樣魚貫而入,幾個年長的嬤嬤狠厲著雙眼跟隨在她們身後。滿秋優雅的打著呵欠,坐在鏡前任由旁人折騰,偏偏面上沒有一絲不悅卻也沒有太多熱情,可偏偏禮儀姿勢都如最嚴苛的宮人□□過一般,讓人拿不出話柄。

滿秋任由一大群佣人簇擁著自己前去給母親請安。她在前面緩緩而行,身後的人便跟隨著她的腳步低著頭一言不發面色上都是極為恭敬。在宮中行走從來為了低調滿秋身邊只跟著文潔,對于這麼大的排場滿秋說不上自己多喜歡,那些人好像有多怕自己低眉順眼實在沒趣。

蘇氏還是滿秋印象中的樣子,天生的風韻和美貌,看起來比太後年輕許多。坐在桌上待滿秋請安完畢就讓人為她布菜,不多時江然也到了。

江然一身暗藍色長袍繡著簡單的蟒蛇花紋,成年不過一年很有儒雅溫潤的君子氣概,滿秋猜著多半是隨了已故的外祖父。他自打成年以後便在國子監行走,擔任了一介閑散官職,地位過低都不必上朝,可他自己卻不在意。滿秋總覺得二哥的眼光不會止于此,可他偏偏入職之後也不與人打交道對于那些試圖奉承父親的人也不冷不熱,反倒專心幫著母親照料家中之事,也不急著成親。

三人正在用早飯,清晨是滿秋一家最為和諧的時刻。蘇氏在飯桌上絮叨著滿秋的婚事,又說給她找了一位繡娘教她繡嫁衣。女子出嫁嫁衣都是要自己親手縫制,從前滿秋要嫁的是寧王他身份不同滿秋必須身著寧王妃朝服,可如今二人解除婚約滿秋已經十六再不嫁人便是老姑娘,索性蘇氏便讓滿秋先繡嫁衣再尋找合適的夫君。她家女兒當朝皇後的養女,定國公府的幼女,一品公主,這些身份加上舉世無雙的才貌還怕找不著合適人家,蘇氏對此很有信心。

江家兄妹在母親盤算的時候暗自交匯眼神,母親又來了。不過次兄的眼神里明明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滿秋則苦大仇深的告訴他要不是我回來,此刻阿娘念叨的就是你了。

還沒吃幾口飯,老管家則拿著一摞拜帖和請柬進屋呈給蘇氏。滿秋見蘇氏頗有耐心的模樣暗自嘆了一口氣。前些日子踫巧一位貴婦的百花宴,蘇氏為她一番精心打扮,這才帶著垂頭喪氣的滿秋前去赴宴。

那天滿秋穿著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上身流彩飛花蹙金翟衣整個人都仿佛置身春景花朵彩蝶環繞好不熱鬧,蘇氏似乎把整個長安染坊的顏料和絲線都用了,整個人俏麗得讓那位貴婦十二歲的女兒都對她一臉敵意。

不過總算蘇氏的良苦用心並未白費,滿秋的確從出場便驚艷在座眾人。如今滿秋作為江家一直養在深宮的幼女出現在眾人視線中,且名動京城。據當時參加過宴會的命婦人說,滿秋皓齒明眸仙姿玉貌一舉一動皆堪稱儀態萬千,其美貌不亞于當今貴妃的親姊更甚比其親姊平添一份溫婉賢淑。

于是,滿秋成為長安最為炙手可熱的閨秀。凡是身份相當,門第相像並未婚娶的男子都有意與之結識或干脆說媒。不過京城矚目的江家二小姐卻偏偏閉門不出,仿佛京城的傳聞和流言根本與她無關。

其實滿秋不過是收到明澈派親信傳來的書信,他要自己盡量拖延幾個月盡力拖延時間,他會想辦法說服聖人收回賜婚旨意。然而幾個月過去,滿秋並未從任何動向中收到聖人意圖收回成命的意思,她也不知如何拖延才能不叫阿娘擔憂。

早膳不過用到一半,定國公府大大小小便集體跪接陛下諭旨。這次,皇帝又親賜一批貢品和首飾給家中女眷,所謂女眷不過就是蘇氏和滿秋兩人,如此反復賜下珍寶貢品滿秋甚至心生不安。

文潔見滿秋使眼色趕緊給宣旨內監面前遞過一袋做工精細的荷包,見那太監一臉笑意的將東西塞進口袋滿秋才遣散了眾人微笑著上前端莊行禮,「不知有些事情可否向公公打探一二?」

那內監笑得和善連忙虛扶其滿秋,一邊說︰「公主折煞奴才了。」

滿秋用帕子掩嘴嬌羞笑笑,隨後溫柔開口︰「不知我家阿姊如今在宮中境況如何?」

那內監也和善笑笑,手邊雪白的拂塵輕輕晃動︰「公主說的哪里話?貴妃娘娘懷有身孕那份恩寵自然是宮中獨一份的,陛下更是掛念娘娘日日探望,時常還有賞賜給娘娘,如今啊咱們貴妃娘娘在宮中寵眷優渥公主與娘娘姊妹情深不必擔心。」

滿秋頷首,笑著送他們出門。那名內監轉身之際突然掉出一枚玉佩,文潔眼尖正要幫他拿起來,滿秋便上前從地上把玉佩撿起。

滿秋握著那枚玉佩,不可察覺的皺皺眉,但馬上叫住已經要離開的內監,「公公」。

那名內監聞聲回頭,文潔攙著滿秋走出門外,她把玉佩親手送還到內監手中,「公公東西掉了。」

那公公恍然,然後揉揉自己眉心,和善笑笑︰「這人年紀大了就容易丟三落四。」滿秋笑笑並不作聲,隨即微微福身目送一行人遠去。

她站在定國公府大門外,知道隊伍望不見身影,收起了溫婉恭順的笑容一臉平靜,這才轉身回府。定國公府外的百姓都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被丫頭扶著走出大門,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驚鴻艷影令人心馳神往,直到大門緩緩關閉那抹出塵的背影消失眾人才回過神來。這便是傳聞中定國公府的小小姐吧,當真是不負虛名。

直到大門緩緩關閉,滿秋才轉過頭來「今晚少爺回府,叫他到我的房間去。」她對身邊的小丫頭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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