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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笙睡覺有個特點,睡得極沉,可閉五感,半點不受外間事物的影響。

她睡在虞淮的書案上,按理說並不會有什麼問題,可睜開眼一瞧四周已然漆黑一片,翻個身便觸上了阻礙。石頭的身子撞上木制的隔板,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哎喲你這婢子!仔細著點放,小心磕著!得了,擱好了便先去外頭候著吧。」隔著木盒,滄笙听到外頭有人說話,前一刻還急厲的嗓門等人退下之後,又盡力將急躁的情緒壓了下去,「老夫人,這事兒就這麼辦吧,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郡主喜歡便給她好了,何必傷了兩家的和氣,您說呢。」

那是華夫人的聲音,滄笙分辨出來。

老夫人手中端著杯茶,不緊不慢喝了一口,語氣里辨不出情緒來︰「虞淮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若是拒絕定有他的道理。你身為長輩,隨意動他的東西,就不覺有**份?」

「他這還是懂事?郡主那樣好的姑娘,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這樣拿身價,豈不是叫我們難做!娘,您一碗水可要端平些,若安陽王真同我們翻臉了,我那生兒在朝中可要怎麼辦才好呢!」華夫人說著說著就帶了哭腔,真急到心里去了,「再者,家里管事的書信都到了,說北方臨近邊關戰亂的幾個小鎮的生意都廢了。安陽王起初對我頗有照拂,眠兒看勢頭好投了不少新的生意在里頭,您也不是不知道,前陣子除了咱們虞家,誰還敢在那種地方做生意,那可是天大的利潤。可這下好了,安陽王的靠山保不住了,咱們這回可要虧出血來的!」

老夫人听聞這個消息才有點動容,定了定神,「不過是小兒女的賭氣,怎麼就傳到邊關安陽王那里去了?」

「安陽王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看得金貴得很,大抵是家里去了封家書,順帶將這事說了說吧。」華夫人篤定地說著自個猜測。

老夫人撥弄著手里的佛珠,沉眉猶豫了良久。

華夫人再低聲勸︰「老夫人可還記得九靈山的事,那時虞淮的房中多了個男子……」她目光懇切,「郡主很有心,這樣好的婚事擱在面前,虞淮始終都不肯松口論及婚嫁之事,怕是跟那件是也有關吧。若是尋常人家,養幾個男妾倒也無妨。可郡主如今有意虞淮,咱們說什麼也不能將這件事暴露了出去。」

老夫人皺起眉,仿佛被人踩中痛腳了般不悅,「罷了,你派人將玉給郡主送去吧,再給她說幾句好話。」她實在不願意再听這樣的事。只是區區一塊玉石,想來也不是大事,「虞淮不是不識大體的人,等你送去了,我親自同他勸說兩句便好。」

華夫人心中大石落地,噯了一聲,忙命人行動起來。

……

滄笙躺在搖晃的木盒中听到了全部,睜著眼,看木盒內里的雕工精細富派,可謂誠意滿滿,叫人惡心。

虞淮念在與他們是一家人,一回二回地給他們收拾爛攤子,他們一點感恩沒有不說,蹬鼻子上臉,隨意將他當做籌碼交換攀附權貴,吃相難看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滄笙氣不打一處來,凝息欲要一腳踹翻盒子,飛身而出,要將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吸血鬼一網打盡!冷冷一笑過後,卯足了勁往上一撞……

「咚!」

走在最前端的女管事回過頭來罵道︰「梅子你作甚?華夫人叫你小心著點怎麼就不曉得長記性?!」

梅子一臉茫然,模了模木匣安然無恙的頂端,垂下頭︰「是,奴下次會注意的。」

滄笙捂著頭,淒哀蜷縮回原位,眼前金花閃爍、跳躍、旋轉……

罷了,還是等一會出去了再教訓她們吧。

這木盒不但做工精細有看頭,還格外結實麼……

虞府的東西進了安陽王府的大門,將賠禮道歉的話說過,連主人都見不著,被對方的管事一句郡主尚在休息打發,灰溜溜離開了。

前頭的人聲還沒散盡,郡主手上執著采擷的梅花,慢悠悠從後屋繞出來。管事上前同她稟報,說虞府送了塊寶玉來,請她過目。

目光掃到盒子的大小模樣,郡主便知道里頭是個什麼東西了,笑了聲,鄙夷與得意盡有︰「幫我給虞府回個信,就說過了十五,本郡主會親自上門拜訪答謝。」

她曉得虞淮並不喜歡他,將玉送給她也絕不是虞淮自己的主意。可是沒關系,只要他們虞府一天需要她的幫襯,虞淮便會有一天容忍她在他身邊。

管家應是,拘禮後退下去了。郡主走到桌邊,打開木匣,拾起了滄笙,捏在手里仔細瞧了瞧。

女人生來對某些事格外的敏感,她同虞淮相處數月,從不見他流露過一絲真實的感情,即便是配合演戲的溫柔,深究到眸底深處也絕對的天衣無縫。這樣一個人,偏偏不肯割舍這一塊玉,就連基本的推諉委婉也不顧了,當場同她翻牌。

郡主氣惱之余察覺不對,私下打听一番,得出的結論叫她震驚。

原來虞淮在九靈山竟曾傳出過有斷袖之嫌,這玉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才整日帶在身上的。深閨中的女子,對這種事接觸得太少,一時間接受不能,覺得愛錯了人。憤而提袖,一封家書寄給邊關,道不欲與虞淮再好了。

可信寄出去,思量過往種種,相思之情又像是要命的病癥,纏纏綿綿,混沌在腦中驅之不散。大哭過一場,還是不甘。

男子同男子哪有什麼好的結局,尤其還是虞淮這樣的大家公子,婚姻之事豈輪得到他自己做主!

安雪想到那個同她搶人的「男人」,心里既是作嘔又是妒恨,猛然站起身,面容恨得扭曲,將滄笙舉起來往地上狠狠一擲。

玉石撞擊在地面,發出咚地一聲脆響,好在沒碎,圓潤潤滾到了門檻下頭。

屋外的婢女不知發生了什麼,慌張跪下。

安雪氣息不穩,臉頰漲紅,低低喘了幾口氣︰「給我將這塊玉碎了,丟到河里頭去。誰若是手癢把它撿回來了,我就砍了她的手!」

「是。」

「有病啊這是。」滄笙好端端被摔得七葷八素,心里暗自咒罵了一聲。她萬沒有想到,平素除了有點嬌氣、還算乖靜女娃突然發起瘋來,竟然是這般癲狂可怕。

按照她的性子,被人這麼無端的摔一下,爬起來之後那是定然要把人摔回去的。可惜時機和身份都不對,她氣呼呼趴在那沒動,被瑟瑟發抖的婢女拾起來,往院外帶去了。

趁人不備略施仙法,滄笙找了顆石頭替代自己後月兌身,往回走的路上,揉著發疼的屁/股,越想越不是個滋味。

人家能仗勢欺人,她一個仙自然也能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人的,誰還不是小仙女咋的!

打定主意,她重新轉回安雪院中,暗戳戳趴在草地上等到了入夜。

安雪就寢的時間算早,滄笙估模著等她在床上躺了有半個時辰之久,貼身伺候的婢女也在偏房睡下了後便化作人形,坐在前庭拿石頭丟她的窗戶。那聲音悉悉索索,擾得人難以入眠,安雪很快就醒來了,怒氣沖沖地起身,走到窗邊想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奴婢做這等的惡作劇。

誰知剛走到窗前,身遭涼風一度,淒慘月光在窗柩上幻出個女子的身形來,輕且飄,隨著風搖搖晃晃,似乎就垂掛在外頭的屋檐下,脖子上系著一根緊繃的白綾。

安雪短促的啊了一聲,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在情緒反應之前,淚瞬間就盈滿了眼眶。遲一步要尖叫,聲音可以發得出來,卻細若蚊吟,任憑她非盡了力氣也喊不出動靜來。

「咚!」窗柩突然震動一下,像是有什麼狠狠砸了上去。

安雪癱坐在地上,隨著聲音整個人條件反射似地一縮,面色霎時慘白,這聲巨響仿佛是敲在了她的心口,心髒被駭的猛然一竄,像是停在了喉嚨口跳動。

黑暗中,疏忽又靜了。

但恐懼已經無孔不入,她盯著窗子,瀕臨崩潰。終是忍受不下去了,驚慌失措在黑暗中連滾帶爬,不住撞著物件復跌倒,好不容易一身傷地爬回床上將自己裹著,低低嗚咽起來。

滄笙離開的時候,夜深人靜,唯有安陽王府燈火通明,郡主的哭鬧尖叫聲隔著兩條街都能听到。

那滋味,妙不可言。

滄笙樂呵呵翻過虞府的高牆,在牆角順手拔了跟狗尾巴草捏在手里,一推窗戶便欲從後窗爬進虞淮房間。

燭光昏昏沉沉透過屏風拂去黑暗,亮得很是隱約。滄笙躡手躡腳進屋,火盆燃盡在腳邊,一點火星都不剩,屋里頭同外遭一般無二的冷。她心里頭急切起來,掀開床帳,虞淮卻不在里頭。一愣,回身四顧,才覺外頭的燭光在移動,于風雪中靜靜推開了門。

她站直了身,默默立著。看著虞淮舉著燭台從外遭歸來,斗篷上承載著積雪,見著她,尋常般淡然笑著︰「你回來了?」

滄笙頓了頓,不知為何從這話中體味出些不一般的情緒來,氣場略強,叫人都不敢嬉皮笑臉的回應。一揮手將後院的木炭移來點燃了,老實巴交道︰「我今個並不是貪玩才回家晚的,乃是被那小郡主捉了去,被盒子裝著逃不出來。呃……不過還是貪玩了,我本可以下午時分回來的,但是那郡主摔了我,我便多留了一會將她摔回去了。」

「恩,我知道。」上下打量她,仿佛已經能料到她的遭遇,擔憂道,「受傷了嗎?」

「沒有。」滄笙自然往虞淮跟前湊,欲要重新掛回他的脖子上,「你怎麼這麼晚還從外面回來呢?」

虞淮稍稍側身放下燭台︰「出去辦了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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