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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是初春,但冬日的冷寂尚未過去,微風吹在身上,尚有些冷意。

沈蘭清蹲在隨心院外牆處的角落里,瑟瑟發抖,不停的搓著雙手,出來前她特意加了一件素面小襖,但是耐不住她蹲在這里一個時辰,冷氣都穿透衣服浸到骨子里去了。

沈家的護院每兩刻鐘便會巡邏一次,但每天戌時以後,對隨心院的巡邏便會有所松懈,畢竟隨心院已經有八年沒住人了。

戌時過後,沈蘭清輕手輕腳的站起來,跺了跺早已麻木的雙腳,然後一瘸一拐的悄悄溜進了隨心院。

沈家是郾城首富,是大周皇商,整棟宅子建的自是富麗堂皇,而整個沈家最美的院落則是這隨心院,沈家大小姐沈隨心的院子。

今兒個是月圓夜,如水的月光傾灑下來,整個隨心院都沐浴在了柔和的光芒之下,粉牆環護,池水環繞,佳木蔥蘢,院角處一簇簇的迎春已經有了女敕芽,不待幾日便會開放,

不大的一處院落,卻是設計精巧,美輪美奐,這位沈家大小姐在沈家的地位可見一斑。

沈家老太爺生有二子,大老爺沈元山,二老爺沈元水,兩位老爺膝下皆有一子,這讓一直期盼著能有個孫女的老太爺倍感失望,所以在大夫人懷孕時,老太爺專門沐浴齋戒十個月,向菩薩誠心祈求能夠給沈家送來一個女女圭女圭。

所以沈隨心的到來,讓老太爺高興異常,遂取了‘隨心’二字。

沈家孫子輩的孩子本應是‘蘭’字輩,因著老太爺的寵愛,沈隨心成了沈家的個例。

沈隨心自生下來起便受盡寵愛,爹娘寵著,哥哥護著,老太爺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恨不得寵上天去。

而沈隨心仿佛是觀音菩薩特地選中的寵兒,十三歲那年,沈隨心跟隨老太爺去老宅暫住,因緣際會下救了當朝太子周澈,周澈傷好,數日後便帶著聖旨前來迎娶,沈隨心一躍成為了當朝尊貴的太子妃,沈家也跟著她青雲直上。

成親後太子對她雖然說不上寵愛有加,但相敬如賓,偌大的太子府只有她一個太子妃,她想要什麼,只一句話,太子爺會立刻著人給她找來,她想要做什麼,玩什麼,太子爺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三年後,沈隨心為太子誕下一個男孩,被皇上下旨冊封為皇太孫,更是奠定了沈隨心不可動搖的太子妃地位,還有她未來的皇後之位。

這樣的沈隨心可謂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不知愁為何物。

可能是她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不過一次小小的風寒,沈隨心便一命嗚呼了,那一年沈隨心二十二歲,她可憐的孩子也不過才六歲。

死的這麼草率,沈隨心也是挺憋屈的。

沈蘭清看著院落里熟悉的長廊山石,心里委屈,她原是這隨心院里受盡恩寵的沈家大小姐,不過一場風寒,怎的就成了沈家姨娘所生,痴傻呆愣的沈蘭清了呢?

沈隨心的爹也就是沈家的大老爺沈元山有三房妻妾,正室梅氏便是沈隨心的親娘,而沈蘭清則是妾室劉氏所生,沈蘭清從出生時便不言不語,初以為是還小的緣故,後來長的大一些了才發現沈蘭清痴痴傻傻似是個呆子,找了無數名醫卻是看不出病因,只說是從娘胎里帶來的傻氣,無從醫治。

沈家出了個傻孩子,雖然不至于影響沈家的名聲,但傳出去的確不好听,再加上劉氏性子恬淡,不會說些甜言蜜語哄著沈元山,沈元山也就漸漸疏遠了劉氏和沈蘭清。

沈隨心醒來已有半月,雖已從當日的驚駭恐懼中走了出來,勉強接受自己成了比自己妹妹的這個事實,也接受了自己已經死了十年的這個不能接受的現實,但心底還存著些恐慌,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也不知道自己會在沈蘭清的這具身體里呆多久,所以她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籌錢,籌到去平臨的路費,她要去看一眼她的太子爺還有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萬一她突然消失了,也算是沒有什麼遺憾了。

沈蘭清躡手躡腳熟門熟路的推開了沈隨心的閨房。

沈隨心死後,沈家將隨心院封了起來,不許外人進出,每日有專門的僕人進來打掃,由此也可見沈隨心受寵的程度。

借著院內清冷的月光,沈隨心的臥房一覽無余,但沈蘭清沒空去欣賞自己住了十三年的臥房,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沈隨心放在床底下的那個小箱子,箱子里是沈隨心為女兒家時的小玩物,她記得當時她隨手放進去許多她用不到的碎銀子,現在應該都還在這里。

當然她要找的也不止是銀兩,還有一盒藥膏。

沈隨心小時候因為頑皮磕破了額頭,差點兒破了相,老太爺請了郾城最好的大夫給她配了一盒芙蓉膏,沈隨心抹了以後,臉上的傷痕很快就好了,一點兒疤痕都沒有留下。

而現在的沈蘭清,因為痴痴傻傻,不會打理,臉上不知生了些什麼暗瘡毒囊的,整個小臉上皺皺巴巴,又黑又丑,讓人不忍直視。

沈隨心雖然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但小臉白白女敕女敕的,吹彈可破,可招人喜歡了,那個時候,太子爺閑來無事總喜歡捏她的臉玩,可是現在的這張臉,沈蘭清自己看著都害怕。

她此去平臨,雖然不知道會不會見到太子爺和詡兒,但是萬一見到了,她這幅模樣會不會把太子爺和詡兒嚇跑呢?

所以她想到了沈隨心的那盒芙蓉膏,不知會不會有作用。

沈蘭清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床前,因為太興奮,並沒有注意到床上些微的凌亂。

沈蘭清趴在地上從床底下拖出了一個檀木箱子,高興的打了開,那個紫檀描金木盒好好的躺在那里,沈蘭清臉上浮起一抹高興的笑容,迫不及待的打了開,待看到里面的東西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呆住了,懊惱的拍了拍腦袋,她怎麼這麼傻呀,她十三歲就嫁到太子府了,與太子成親九年,再加上死的這十年,這二十多年的東西早已干涸了,怎麼還會在這里等著來治她的臉呢?

沈蘭清失望的將盒子扔了回去,雖然找不到藥膏,但是箱子里那些碎銀子還在,沈蘭清在箱子里模索著,打算將銀兩全都拿走,她去平臨的路費全靠這些銀子了。

沈蘭清正翻著箱子內的東西,脖頸上的微涼讓她的身體瞬間僵硬,身後一個低啞冰冷的嗓音響起,「你是誰?」

有些耳熟的聲音,沈蘭清皺了皺眉,未及細想,燈火大亮,屋內院落內都燃起了燈,有人拽著沈蘭清的胳膊將她整個人提起來並轉了過來,沈蘭清以為是護衛發現了她進來偷東西,見躲不過了,只好抬頭讓他們看清楚她是誰。

沈蘭清抬頭望過去,站在她對面用劍指著她的人一身雪白的中衣,未束的黑發散落在肩後,面目舒朗,一雙鳳眸冷厲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看著她。

沈蘭清手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心里升起大片大片的喜悅與激動,指著面前的男人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聲音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她日日夜夜想著的太子爺怎的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了?

禁錮著她的人手下微微用力,沈蘭清便承受不住身軀跪倒在地。

「說,你是誰?為什麼半夜出現在這里?」

沈蘭清眼淚簌簌的往下流,委屈的癟著嘴,那個對她和顏悅色的太子爺何時用這種冰冷的眼神看過她。

院內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接著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帶著些驚慌的行了大禮,「草民見過隨王殿下。」

隨王殿下——也就是周澈,收了劍,雙手將沈元山扶起來,聲音清冷低沉,「岳父大人不必多禮。」

沈元山所在的院落本就離隨心院不是很遠,從沈蘭清還未踏進隨心院起,便已經被隱藏在暗處的周澈的侍衛發現了,因著是在沈家的府邸內,不知來人是誰,有何目的,遂周澈讓侍衛去通知了沈元山。

熟悉的嗓音讓沈蘭清越發止不住眼淚,先是醒來發現自己成了別人,又不見了他和詡兒,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突然不見了,想要見他卻千難萬難,她又驚慌又恐懼,夜夜無法安睡,想她沈隨心何時受過這般委屈,而此時好不容易見到他了,他卻還不認識她是誰。

沈蘭清跪在那里萬般哀怨,忍不住喃喃,「太子爺」

沈元山這才發現跪在一邊的沈蘭清,大驚失色,「你胡說什麼呢,快閉嘴。」

周澈冷眼看過來,眼楮眯了眯,「來人,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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