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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賈母再次睜開眼楮,奇道︰「都這個時候了,玉兒還過來做甚?」略微沉吟了一下,她便又道︰「還不快把兩個玉兒請進來。」

暖閣里頭點著幾盞玻璃瓖的八角宮燈,燈焰搖搖晃晃,映照在牆上的人的影子也跟著搖晃。望之,猶如鬼魅一般。丫鬟們不復白日里的笑語嫣然,都有些沉默了。屋子里面,也因此少了許多人氣。林慧玉站在門口往里看,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幕戲劇的布景里頭似的。恍恍惚惚,很不真切。

賈母露出笑容,看向站在門口的姐妹倆,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快進來,仔細被冷風撲了熱身子。」

林氏姐妹抬起腳步,幾乎同時朝著屋子里走去。黛玉走得更靠前一點,手里捧著一只黑漆小匣子,眼神淒楚。

「外祖母……」一聲喚出,黛玉便插燭也似的跪了下去,將手里的小匣子舉起來奉到賈母面前。

「玉兒,你這是作甚?快快起來。」賈母驚疑不定的看著林黛玉,又抬眼看了一下林慧玉。難道是這養不熟的林慧玉出什麼ど蛾子了?見賈母看過來,林慧玉垂下眼皮,也跟著跪了下去。

賈母見狀,愈發以為是這姐妹倆起了什麼齟齬,便對著黛玉說道︰「好孩子,起來說話,萬事有外祖母替你做主……」說著,她又看向黛玉手里的小匣子,覺得十分眼熟,「這不是……裝人參養榮丸的盒子嗎?」

琥珀見此情景便走到黛玉身邊,欲要將她扶起來,黛玉卻執意要跪著。琥珀無法,只得接了黛玉手里的匣子,拿到賈母跟前打開。黑漆匣子里面墊著猩紅色的襯布,里頭數顆褐色的藥丸子,不住的滾來滾去。

賈母伸頭看了一眼藥匣子,嗔道︰「這是這個月份的人參養榮丸,怎麼只剩這些了?你這孩子,藥丸可不能亂吃,要適量才好。是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了?你且放心,明天,便去請位太醫來給你瞧一瞧。」

黛玉仰頭看著賈母,哀切的說道︰「外祖母,這藥丸並不是黛玉吃的。若是被黛玉吃了,這會子,說不得我已經沒力氣來到外祖母這里了。」

賈母深深的皺起了眉頭,道︰「玉兒,你……是不是糊涂了?這話從何說起?」

黛玉捂住臉,哀哀的哭了起來,猶如杜鵑啼血。見黛玉無法回話,慧玉只好說道︰「還是我來說吧,外祖母,事情是這樣的……」接著,她便將事情的起因經過不疾不徐的說了起來。咬字清晰,聲音不大不小,賈母剛好能夠听得明白。听著听著,賈母便發起抖來,眼神變得十分凌厲。待到林慧玉說完,賈母氣得揚手將炕桌上一個官窯白瓷茶碗猛的扔到了地上。隨著一聲脆響,碎裂的瓷片四處飛濺。

見賈母氣得狠了,身體不住的發抖,琥珀連忙上前,替賈母按揉胸口。誰知賈母見她過來,立即揚手給了她一個耳光,怒道︰「那日是你將藥丸子送去給玉兒的,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琥珀沒料到竟然挨了一巴掌,愕然半晌方才淚珠滾滾而下,泣道︰「老太太,這話從何說起呢?那一路上到處都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哪兒有機會給人動手腳?老太太明鑒啊……」她一邊說,一邊哭,慢慢的軟下/身子跪倒在賈母面前。賈母自己也知道這是自己遷怒了,嘆了一口氣道︰「起來罷,是我一時糊涂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琥珀聞言,連稱不敢,站起身來繼續給賈母順氣,連自己紅腫的臉頰都顧不得了。賈母直愣愣的看著那個裝藥丸的匣子,看了好半天,才對黛玉說道︰「好玉兒,今兒天已經晚了,你們姐妹倆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外祖母必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唉,幸好你們沒事,否則,我老婆子將來怎麼跟泉下的敏兒說呢……」言罷,一時間老淚縱橫。黛玉和慧玉連忙上前來安慰賈老太太,直到她止了淚,二人方才告辭離去。

林氏姐妹離開之後,琥珀便叫小丫鬟進來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然後小心翼翼的服侍老太太淨了面,又替她在面頰上敷了一層薄薄的潤膚香脂。知曉老太太一時不會去歇息,琥珀又給她上了一碗清茶。而後,她站在賈母身邊,小心的覷著她的臉色,輕聲說道︰「老太太,要不要奴婢去把鴛鴦姐姐叫來,陪老太太說說話?」

賈母抬眼看了一眼屋角擱著的瓖金嵌玉的大座鐘,沉吟了一下子方道︰「都已經這個時間了,罷了。」

琥珀答應了,然後又小心的說道︰「老太太,這事,要從何查起呢?那人參養榮丸雖經手的人不算很多,卻也有好些個。再說,擱在屋子里的時候,亦有好些人能夠接觸到。這……恐怕一時間千頭萬緒,無從查起啊!」

賈老太太聞言冷笑了一聲,道︰「查?哪里還需要查?除了她,還會有誰?只是不知道,

我這屋里究竟有誰被她收買了。」

听了賈母這話,琥珀慌忙再次跪下,指天畫地的說道︰「奴婢對老太太一片忠心,絕不會被他人收買。」

賈母微微的笑了,道︰「又沒說是你,你著什麼急呢?起來罷,別動不動就跪,顯得我老婆子像是那不通人情的主子似的。」

琥珀連忙爬了起來,悄悄的拭去了額頭上滲出來的一滴冷汗。屋子里的宮燈微光搖曳,映照在牆上的兩個人影也搖曳不定。這一夜,賈母上房里的燈光,很久之後方才熄滅。

從賈母的上房出來之後,林氏姐妹攜著手慢慢往回走。身後跟著的丫鬟們,遙遙的落在後面,方便她們姐妹說話。林慧玉手里提著一盞羊角風燈,看那燈光映照之下的石子路,彎彎曲曲,穿林入榭。黛玉緊握著姐姐溫暖的手,想從對方的手中,汲取一點力量。「姐姐,外祖母,會處置她嗎?」

沉默了一陣子,慧玉方才回答道︰「恐怕不會。」

黛玉急了,道︰「為什麼,我們林家女兒的命,就這麼不重要嗎?」

「重要,但是,在外祖母眼中,比不得賈家重要。她,畢竟是賈寶玉的母親,還有一個大女兒在宮里。況且,她還有王家在背後給她撐腰。那王子騰,可是剛升了九省統制。」

黛玉听了,有些灰心喪氣的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費這個力氣做什麼?」

「表明我們絕不善罷甘休的態度,否則,她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讓老太太知道了,以後,她總會收斂些。」慧玉這樣對黛玉說道。其實,她心里想的是,若是老太太真的輕輕放過了王夫人,那麼,她便會用自己的法子,來報這個仇。也算是,先禮後兵吧。

次日一大早,天色方才蒙蒙亮,魚肚白中透著淡淡的青灰色。遙遙的,已經有了嘹亮的雞啼聲響起。賈府的粗使僕役們,這個時候便起身開始忙碌了。劈柴的劈柴,燒水的燒水,倒夜香的倒夜香。王夫人的正房里,值夜的丫頭是一等大丫鬟金釧兒,此時也起來了。她穿上姜黃色綾絹對襟襖兒,月白色裙子,隨手將散亂的頭發挽了個圓髻,便要出去到淨房洗漱。剛剛走出門口,便見到老太太屋里一個負責傳信的二等丫鬟,名喚苓兒的,正匆匆行來。見到金釧兒,苓兒忙道︰「剛好遇到金釧姐姐了,快快,老太太那里立等二太太去呢!」

這麼一大早的,還不到問安的時間,老太太那里能有什麼樣的急事,非得要二太太現在就去?金釧兒便拉起苓兒的手,道︰「好妹妹,好歹告知我一聲,老太太那里究竟有什麼事,這個時候便要太太過去?」

聞言,苓兒便搖頭道︰「好姐姐,我也不知道呢。你還是快去吧,我瞧著,老太太的臉色不大好呢。」

謝過了苓兒,金釧兒忙回到正房里,輕聲細語的將尚未醒來的王夫人叫了起來。服侍王夫人匆匆的梳洗之後,便又跟著她,忙忙的往賈母的上房行去。王夫人一邊快步朝前走,一邊皺眉道︰「那苓兒什麼也沒有說嗎?」

金釧兒覷著王夫人的臉色,小心的回答道︰「我瞧著她的確是什麼也不知道,只說,老太太的臉色不大好看。」

聞言,王夫人從鼻子里輕輕的冷哼了一聲,不屑的撇了撇嘴,但到底不敢怠慢,腳步邁得愈發快了。剛剛走到上房門口,小丫鬟打起銀紅色撒花氈簾,一個瓷杯便從里頭飛了出來,正砸在王夫人腳下,驚得她雙肩一抖。屋子里面,傳來賈老太太含著怒氣的聲音︰「好個金尊玉貴的二太太,叫我老婆子好等!」

一听這話,王夫人便知道老太太今兒個是來者不善。于是,她忙朝前走了幾步,跪在了老太太跟前,垂首道︰「媳婦來遲了,還望老太太息怒,身體要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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