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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詩蕊找到了,她還活著——

這個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鵬市警界,甚至驚動了省廳。省廳龔廳長本就是從刑偵一線提拔起來的一員虎將,這個案子雖未經手卻頗有耳聞。他連夜寫下批示,要求鵬市公安局高度重視此案,慎重審訊,還原真相。

沈子平和林睿負責護送禾詩蕊回鵬市,陳昱則留在昌朵做後續的調查。路上,沈子平得知她平日里在烏來村小學黨義務語文老師,生活來源一半靠家里資助,一半靠為徒步冰川的驢友當向導。她唯一一次沒有帶進村的驢友隊,正是康堅揚參加的那個,她因此得到的一萬塊錢,全部捐給了學校,不僅為孩子們增添了許多圖書,還為教室裝上了新的窗戶。老邁的校長和全校學生們都盼望著禾詩蕊回鵬市「辦完了事情」可以再回到烏來村。

消息傳到了祝瑾年耳朵里,她再次電話康堅揚做一次回訪。康堅揚說,自從搬離了逍遙游,自己再沒有做過那個怪夢,一口咬定就是地下那具尸骸害的,順帶又把埋尸的人大罵一通。

祝瑾年又想起祥林嫂絮絮叨叨的那句——「這世上可有魂靈的?」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每當想起此事,她背後就一陣發寒,好在現在自己不再一個人住,心里發毛的時候哪怕被聶羽崢懟上幾句,內心也不那麼孤立無援。

晚上,她洗好澡出來,聶羽崢自然而然地接過浴巾為她擦著一頭濕發,說︰「他們下午3點的飛機,現在已經回到鵬市。」

「對禾詩蕊……是詢問還是訊問?」

「訊問。」他加重了音調。

祝瑾年微訝,捋了捋頭發,眨眨眼回頭看著他。

聶羽崢頷首,卻沒有告訴她更多關于案情的進展。沈子平去往昌朵地區的這幾天,其他辦案人員也在加班加點收集證據。

一組刑警在曾大強案發當天的各道路監控中發現幾個符合條件的可疑人員,其中一個身著不太合身的一套男裝,提著一個黑塑料袋,幾年前這個人也被負責查監控的刑警注意過,只不過此人身材偏瘦弱,無論從力量和體型上都無法和曾大強抗衡,被排除了。

禾詩蕊父母得知女兒平安無事卻選擇沉默,這種遮遮掩掩的態度也令人生疑。

「被囚禁了那麼多年,再次回憶這段黑暗的時光,她心理承受得了嗎?」祝瑾年疑惑地問。

「訊問階段我會每天跟進,對她進行實時心理評估。在她心理難以負荷的時候,可以叫停。」

祝瑾年忽然壞壞一笑,趴在他腿上問︰「明天就要再見當年叱 風雲的校花,聶先生心情如何?」

「心理負擔很重,今晚可能睡不著。」

「你還有心理負擔?」

他故作頭疼地揉揉眉心,「我在想,如果回來你質問我——‘我和禾詩蕊誰比較好看’,我該怎麼回答,既不像說謊,又能照顧你脆弱的自尊心?」

祝瑾年無語,「我是那種人麼?」說罷,話鋒一轉,「最多問問你——是不是後悔當年沒追她呀?」

聶羽崢不屑一笑,無聲地表示——你真無聊。

第二天,原本清淨的刑偵支隊大廳人聲鼎沸,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失蹤長達十年、幾乎被所有人認為已經被害的的校花忽然回來了,這爆.炸性的新聞自然引來了大批的記者,大家都想挖出個大新聞。

費了一番工夫清場後,沈子平幾人才帶著禾詩蕊進去。

考慮到她被囚禁多年,為了照顧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支隊特別安排了一間最寬敞的訊問室給她做訊問筆錄。該有的設備一一都有,還添設了兩個樹木盆景和一本風景掛歷,在視覺上確實溫和舒服很多。

「聶組長,這邊。」一個年輕刑警負責引路,來到一扇門前停下說。

聶羽崢推門而入,只見禾詩蕊就坐在斜前方,見他進來,偏頭看了看。她穿著一身扎染長裙,長發如黑色瀑布般披散身後。二人在相貌上的確七八分相似,下巴瘦削,眼角微微上挑,比後者多了幾分扎眼的媚然和高傲。

二人當年都听說過對方,但似乎都沒能給對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禾詩蕊上下打量一遍聶羽崢,垂下眼睫,掩去了本就不明朗的情緒。

她左手邊的白牆上裝著個白色的拾音器,沈子平、賈亞烈坐在她對面的辦公桌後面。聶羽崢在沈子平身邊坐下,訊問正式開始,位于後方的特寫攝像機和全景攝像機隨之啟動。

沈子平按照常規宣讀了一下政策,最後問︰「你听明白了嗎?還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听清楚了。我……」禾詩蕊欲言又止。

「說吧。」

「從昨晚開始,我就有點不舒服,頭暈,想吐。能不能給我一杯水?熱的。還有,這兒有點太亮了,能不能把光線調暗一點?」

沈子平想起烏來村的海拔4000多米,她從高海拔地區下來,難免醉氧。來時他的女同事小吳還說,禾詩蕊從昨晚就持續低燒。

他按她的要求做了,撤下她面前的礦泉水,換了杯溫水進來。她謝過後,說自己已經好些了。

賈亞烈開口道︰「禾詩蕊,請你說說——你為什麼會被曾大強囚禁?他和曹義黎之間到底是怎麼樣一種關系?這種關系的建立是不是跟你有關?」

禾詩蕊環顧一圈,又沉下目光,「我在學校的時候,受到章靖鳴無休無止的騷擾。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能保護我,也沒有人能制止他。我每天都處在惶恐中,總覺得他會從某個角落跳出來抓住我。我無計可施,我們學院有幾個男生給我出主意,說趁晚上去揍他一頓,我怕連累他們、欠他們人情,死也沒答應。實在沒辦法,只能找到當時分管學生工作的副院長曹義黎反應情況,希望他能跟法學院領導交涉,對章靖鳴提出警告或者處分,讓他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找了他兩三次,他每次都答應我,然而好像並沒有實際行動,章靖鳴還是我行我素,一點都沒有悔過或者懼怕的樣子。大概三月份,我又去找了曹義黎,發生了爭執。他覺得在辦公室里和我爭論影響不好,一口咬死我沒有證據能證明受到騷擾,我就想到章靖鳴剛剛發給我幾篇他寫的下.流文章,還有他用舌頭舌忝我照片的自拍,就回去找。再回到曹義黎的辦公室,早過了下班時間,我太心急,沒有考慮到危險性,就把那些東西給曹義黎看了,以此證明自己確實受到了騷擾。」

說到這里,她很不舒服地干嘔了兩下,端起水杯喝了幾口,雙手捂在杯壁輕輕搓動著,像在取暖。

「我以為……他看了那些東西就能決定去法學院交涉,誰知……他假扮出好人的樣子跟我商量要怎麼處分章靖鳴,我提出要開除他學籍,他爽快地答應了。我放松戒心,喝了兩杯他泡的茶之後就感覺沒什麼力氣,但我是清醒的,反抗不了,就這麼看著他露出真面目。」

她有點激憤,雙頰漲得通紅,食指像泄憤一樣摳著杯壁,發出一聲聲的搔刮聲,

沈子平皺眉,確認道︰「你失去了抵抗能力,但是意識是清醒的?」

「是。」禾詩蕊咬牙說。

和預料得一樣,她遭遇了曹義黎的強.暴,因為失去了抵抗能力,所以身上並沒有留下什麼劇烈掙扎的痕跡。

沈子平剛要繼續問,聶羽崢抬手壓了壓,「他的這種轉變,你是否覺得很忽然?」

「像做噩夢一樣,比被章靖鳴纏上還可怕的噩夢,跟他相比,章靖鳴是小巫見大巫。他是個非常變態的人,我很難跟你們形容他當時的樣子,他完全放開了,像一只狼一樣,說他怎麼怎麼愛我,嚇得我幾乎要死了。我真的覺得,自己活不成了。他拿走了我的襪子,連地上沾著血的紙巾都不放過,撕成兩半,站在我面前,當著我的面把一半紙巾吃了下去,另一半貼在自己臉上,自.Wei了好幾次。」

曹義黎收藏品中幾段視頻浮現在沈子平和賈亞烈眼前,臉色通通一變。

心憤難平,禾詩蕊用力將杯子摳得吱吱響,眼中迸出冷光,「我的整個人生跟世界,在那一天全部崩塌,我努力告訴自己,沒事,以後注意,可根本騙不了自己。以前我僅以為,他只是嫌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想到他的真面目是那麼可怖……我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受過挫折,也沒做過什麼壞事,真的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

沈子平壓抑著怒火,「為什麼不報警?!」

「我也很後悔沒有報警,但我直到現在都不清楚,警察能帶給我的究竟是保護還是沸反盈天的丑聞?我……真的很懷疑。就算我現在坐在你們面前,我都不能確定,你們——是不是真能站在我的立場看待我所經歷的一切。事實是,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她飛快答道,然後又沉默了。

听了這話,聶羽崢帶著一絲探究看住她。

沈子平欲言又止,只能抿著唇。禾詩蕊的描述很簡單,但那場景委實不堪入目,即便早就查出曹義黎的特殊愛好,他還是深感一陣惡心。

賈亞烈接過話茬,「後來怎麼樣了?」

「我就像活在地獄里,每天生不如死,覺得自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又髒又臭,最諷刺又可笑的是,別人還以為我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記得還有個畫家,邀我做他的模特,唉……那時的我,何德何能呢?污穢不堪!」她深吸一口氣,露出深深的鎖骨輪廓,「章靖鳴還在跟蹤騷擾我,我現在都替他不值了,他在我眼里變得跟幼兒園小朋友過家家一樣,其實那些日子他除了讓我心情不好外,也根本不能動我半分。我都有點同情他了,有時甚至在想,落到他手里是不是比較好一點。」

可以看出,這件事情之後,她的自信心已經被折損到了最低限,失蹤前一個月的情緒不穩,也根本不是因為章靖鳴。但章靖鳴這個跳梁小丑一直都禾詩蕊失蹤案的最大障眼法,讓罪魁禍首度過了好幾年的逍遙時光。

聶羽崢再次發問︰「你是否想過,這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錯?」

「謝謝你這麼說。」她露出一個慘然地笑,眼中蘊著悲愴,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忽然對上他的目光,問︰「但你說實話,作為男人,你心里真的是這麼想的嗎?听到我剛才那麼含糊的描述,難道你們沒有對那時候的我產生過聯想?而你們男人又如何會接受這樣的我呢,即使一切都不是我的錯?」

她一改受害者的柔弱而忽然豎起的鋒芒,讓在場幾個人同時一震,所有不同的是,賈亞烈、沈子平萌發了一種羞愧,進而是感同身受的憐憫,而聶羽崢猛然意識到,坐在眼前的這個女人,其實非常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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