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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潔斐先下了車,聶羽崢在香湖公園附近的雅梅閣門口停車之前,從後視鏡里查看了一下後方是否有一直跟著這輛車的的士或私家車,確認章靖鳴並沒有跟上來後,他熄火,在手機屏幕上按了幾下,又向後遞給祝瑾年。

她接過一看,是通訊錄界面,「祝瑾年」的名字下方,前綴為「工作」的位置顯示著她的辦公室電話號碼,下面新增了一個「私人」項目,留給她填。

祝瑾年乖乖把自己的手機號輸進去,趁這個機會,她偷偷打開他的微信程序,發現通訊錄里竟然還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有些慌,趕緊關掉了所有程序,把手機還了回去。

或許他以為她習慣用微信聯系,就保留了這個程序,和別人,還是用通話解決?

這麼一想,她又放心下來。

聶羽崢涼薄的嘲諷忽然傳來︰「腿還能動嗎?要不要我扶你上去?」

「我膽子沒那麼小!」祝瑾年瞪他一眼,開門下車,為了顯示自己健步如飛,還特意原地跳了兩下,看起來非常滑稽。走了幾步回頭看,車還停在那里,她又好奇地走回去,敲敲車窗。

「你怎麼還不走?」

「我需要確定章靖鳴沒有在家門口迎接你。」搖下的車窗內,聶羽崢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

祝瑾年被他這麼一說,背後一陣發寒。咬了咬下唇,她生硬地說︰「聶組長,能不能麻煩你……」

話還沒說完,他合上了車窗。

祝瑾年嘴一撇,轉身要走,卻听見他開關車門的聲音。

他慢慢走來,站在她身邊,用下巴指了一下雅梅閣的入口,他要做的跟她剛才想讓他幫忙的內容一致。

望著離自己僅一步之遙的高大身影,她暗想,有他在旁,上樓時安心多了,就算有什麼不法分子猛撲上來,好歹還能充當人體盾牌。

「以後,不要稱呼我為‘聶組長’。」

「那要叫你什麼?」祝瑾年反問,邁腿向前走去。

「其他,隨意。」他陪她等電梯,嗓音略低沉。

「好吧……」祝瑾年想了想,「——老聶。」

「再見。」聶羽崢轉身走開。

祝瑾年心中又好氣又好笑,見他真的越走越遠,急了,跺了跺腳,大叫︰「喂!聶羽崢你這個混蛋!不準走!」

「聶羽崢你這個混蛋……」他重復道,停步轉身,「原來我的名字這麼長?」

這幾句往來真像打情罵俏。

祝瑾年住在22樓,每天早上的上班高峰時段,電梯從上到下要走五分鐘。住在這里兩年多,她印象最深的是某次半夜打雷,雷聲巨響無比,好像從頭頂直炸下來,把她整個人從睡夢中炸醒。對鄰居們都很陌生,只認識對面那排正對自己房門的五口之家,一對老人,一對打工夫妻,一個孩子,擠在這二三十平米的房子內,放了兩個上下鋪,房間內常年很昏暗。在鵬市,打工小夫妻能買下這樣一套單間已是不易,祝瑾年不知道自己再奮斗幾年,才能首付一套這樣的小公寓。

許是電梯里有點悶,聶羽崢拉了一下領帶,解開領口第一顆扣子。

「夏天,會開空調。」祝瑾年向上指了指,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說明什麼——我住的地方還不賴?

「入口只有一個保安。」窄閉的小空間內,聶羽崢的聲音一如廣播中那樣好听,「我們進來的時候,他在打瞌睡。」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住的地方安保系數太低。

祝瑾年卻覺得,自己被跟蹤只是一時的,人家不至于時時刻刻都潛伏在她周圍。

「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後上下班還有周末出門時我會注意的,盡量不落單,也不去那些沒有監控的偏僻角落。」她用很官方的說辭回復道。

聶羽崢偏頭望著她的側臉,無言。

今天出門,她近乎素顏,沒有在眼角刻意上揚的眼線,也沒有每天隨妝容、打扮而變化的唇彩,反而多了一絲清麗,透過她的容貌,聶羽崢也能依稀回憶起當年叱 校園的禾詩蕊。

那個女生美得犀利而張揚,永遠有一種蓬勃的傲氣,走到哪里,都要吸引全部人的目光。

對于禾詩蕊的失蹤,這麼多年他甚少關注,章靖鳴和失蹤案到底有多少關聯,他僅從沈子平的抱怨中知悉一二。如果章靖鳴對禾詩蕊沒有特殊的情結,他為何開始關注祝瑾年?如果章靖鳴和失蹤案有著巨大的聯系,祝瑾年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禾詩蕊?

前陣子,王謙回國參加校友會時曾經說,禾詩蕊被找到的那天,章靖鳴離監獄應該也不遠了。

這種有罪推定是不符合刑偵精神的。

「到了。」電梯門開啟,祝瑾年探身看了一下,走廊里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聶羽崢一步跨出電梯,停下,沒有再往前送的意思。

「謝謝你,回去時開車慢點哦。」祝瑾年像一只輕快的小鹿,出了電梯後幫他按了下行鍵。

「我們再賭一次?」他忽然說。

祝瑾年眨眨眼,「賭什麼?」

「失憶癥。」

他指的是廣播求助的那位女性,被她懷疑是欣雪的那個。

「我不跟你賭。」她狡猾地拒絕,「第一,失憶是廣播里求助者自己的判斷,不是我的判斷,用這個賭,我怕我輸不起;第二,上次是你提醒我,以後不要再跟別人打賭了。你,忘了嗎?」

他挑眉,「輸了一次,果然學乖了。」

「上次,我沒有輸。」祝瑾年強調。

「好,就算你沒輸。」聶羽崢這話說得好像在遷就她的自尊,無形中的逗貓棒又動了起來,撩得祝瑾年心頭一股小火苗又竄起來了。

「你在跟我玩激將法?」

「激將的對象是將,並非唯唯諾諾的小兵。」

「象棋中,兵只能前進不能後退,將卻躲來躲去。」

「所以,你是將,還是兵?」假設這是一盤棋,他開始將軍了。

「我是將。」

再將軍——「所以你也躲來躲去。」

「才不是。」她狡辯,「將總是一方棋子中最後死亡的那個,幸運的話,勝利一方的大將還能免死呢。」

「對你來說,跟我打個賭,比死還可怕?」這一話說出,將死了祝瑾年的小自尊。

「要賭也可以,你就站在‘失憶癥’那一邊,凡是和失憶癥不相符的所有結果,都算是我贏,怎麼樣?」祝瑾年故意提出過分的要求,無論聶羽崢答不答應,對她來說都沒有損失。

「好。」

他答應得非常干脆。

反正他參與這場賭博游戲就不是為了贏得什麼賭注,在章靖鳴被逮捕之前,他不能讓她不斷被跟蹤騷擾。依她的性格,之後恐怕又會獨自調查當事人的疑難心理謎題,這一切都會給章靖鳴可趁之機。

「在恪守保密原則和當事人同意的前提下,我將介入她的心理診斷,後期,對這名當事人的所有調查、疏導,我都必須知曉、親自參與。別忘了,無論對外還是對內,你都是我的助理咨詢師。」

祝瑾年微怔,「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搭伙做欣雪的心理疏導?」

他沉默,算是默認了。

「你咨詢的價位太高了!人家欣雪還不一定願意出這種高價呢。你這有點強買強賣啊。」

「這個case中我的部分,免費。」

祝瑾年狐疑地看著他,繼而又好像發現了新大陸,眼楮一亮,「你今年期末準備用這個例子當考題?」

她的這種思維邏輯,讓聶羽崢不禁思考自己本著認真嚴謹態度出的考題,到底給往屆學生們帶來多大面積的心理陰影。他趨前一步,左手按在祝瑾年身側的牆壁上,上身微傾,壓低了嗓音,「你當年究竟考了多少分,以至于那麼恨我,嗯?」

樓道昏暗的照明柔和了他五官的英氣,他望著她,明明沒有觸踫她任何一處,連衣角都沒挨上,這個姿勢卻讓祝瑾年感覺渾身血液直沖腦門,臉熱得好像能煎蛋。

曖昧流轉,她故作鎮定,「59!」

「你應該記恨的,是改卷人。」他含著笑意。

祝瑾年揉揉鼻尖,臉上的火已經燒到了耳朵,她誰也不恨,就恨現在面紅耳赤的自己,她不敢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怕這一臉的紅雲泄露了自己慌亂的心。

「都過去那麼久了,誰沒事一直記著這些小事。」她答,盡量穩住自己的語調。

「這不是小事,你若能記一輩子,是我的榮幸。」

「誰要記一輩子了?明天起床我就全忘了。」

「我做點什麼,能讓你長點記性?」他問,低著頭的祝瑾年能感覺到,他上身壓得更低,嘴唇離她頭頂只有一厘米。

祝瑾年默不作聲,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又飛快垂下眼睫,大腦完全無法思考。

曖昧僵持了幾秒,看看手表,他適可而止,退開一步,「不早了,晚安。」

「再見!」她如獲大釋,掏出鑰匙急急開門,砰一聲把門合上,靠在門後,一時陷入恍惚,虛望著前方發呆。

手機的震動讓她回神,一看,是蘭潔斐打來的。

「你到家了吧?」

「剛到。」祝瑾年換了拖鞋,癱坐在沙發上,剛才簡直用盡了全力才抵御住聶羽崢撩人的動作和表情。所以,她剛才一直在思考,他是故意撩她,還是自己自作多情。

「這麼快啊!」蘭潔斐的語氣听起來有點遺憾,「我以為我這電燈泡先下車之後,你們會去江邊兜兜風啦,說說話啦,吃個夜宵喝個小酒什麼的。」

「你看看幾點了!再說,我跟聶羽崢說不到十句話就想動手打他,怎麼可能一起喝酒,你就不怕我酒後亂性……呸呸,以酒壯膽真的跟他打上一架?」祝瑾年臉上紅雲未消,急于撇清,說得十分激動。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暴力……」蘭潔斐被她的氣勢嚇住了,叮囑她快點休息後就掛了電話。

祝瑾年扔下手機正準備洗澡,手機卻再次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

「親愛的瑾年,周圍這麼安靜,可見是到家了?」陌生男人的聲音。

祝瑾年微微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直接掛了電話,再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心跳得飛快,有種不安全感席卷而來。她忽然有點害怕,關機之後又趕緊把燈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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