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她是這輩子是忘不了,那偷听而來的談話。
陰謀與算計。
苦心與祈翼。
她的一生,交錯復雜。
……
陳居行入房內,見魏軒朗斜倚在床榻上。
「見過…」他正欲行禮。
魏軒朗笑眯眯道︰「大哥不必多禮。」
「陛下,這句‘大哥’臣下當不起。」陳居行低著頭道。
話語間不卑不亢。
人不領情,魏軒朗亦不強求。
「咳,那,坐。」魏軒朗指了指榻旁的椅子。
陳居行施一禮而坐。
其實,他還是不大習慣魏軒朗現下這副皮相。
還是武軒朗那副模樣,好看些。
起碼是風流倜儻。
在某種意義上,陳家兄妹是一致的。
「陳將軍應當曉得朕找你來有何事吧。」魏軒朗笑眯眯的樣子。
「臣下不知。」陳居行低垂頭道。
「你大厲聖上如何看待朕,真當朕不知?」魏軒朗笑得更為歡樂。
可那副模樣怎麼看都不見得是開心。
「聖上絕無…」陳居行打著官腔。
魏軒朗笑呵呵,道︰「貴國君主是如何模樣,你我不都是心知肚明麼?」
一字一句,皆是誅心之語。
陳居行不敢接,也不能接。
「陛下,言重了。」陳居行避重就輕。
魏軒朗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樣。
絲毫無半點國君的模樣,比之為武軒朗時,卻更加陰險。
如,二弟所言,魏軒朗不可盡信。
「我若當真言重,陳將軍今日就不會與我坐于一處。」魏軒朗笑呵呵。
陳居行不語,似在深思。
魏軒朗笑眯眯的,也不開口。
二者皆沉默。
良久,陳居行才道,「陛下希望臣下如何?」
魏軒朗沉吟一番,才道,「陳將軍,朕希望你如何,將軍還不知曉?」
笑眯眯的,你來我往。
陳居行不語。
「將軍應該知道,李朝陽是不會輕易放過世族,將軍何不,與朕聯手。」魏軒朗笑意深邃。
「陛下,慎言。」陳居行低眉道。
「此處也就你我二人,將軍何懼。」魏軒朗不改笑意。
「陛下不是有了薛氏?」陳居行道。
「薛氏與陳氏一族,終歸不同。」魏軒朗抿唇答曰。
陳氏畢竟是四大家族之一。
弦外之音,陳居行听出來了。
陳居行蹙眉沉默。
魏軒朗看出了他的猶豫,沉下心思,再接再厲。
「朕勸將軍好好考慮才是。」
聞得此言,陳居行突然開口︰「陛下听過,‘烈女不侍二夫’沒?」
魏軒朗微微一笑,「將軍倒是個烈性之人。」
眉眼一沉,話鋒一轉,「那將軍忘了,先祖如何發家?」
陳居行沉默良久,才道,「臣下自然不敢忘懷。」
眾人皆知,陳家先祖,背棄舊主,投奔新朝。
他動搖了。
魏軒朗看得出來,動搖就好。
只是,陳居行終非陳氏的掌權者。
他要的是陳居安的松動。
「將軍還是回去好好想一想,畢竟李朝陽心不容人。」魏軒朗笑曰。
陳居行果然矛盾了。
「我們武國永遠為陳家敞開,朕相信淑兒亦是如此。」魏軒朗不著痕跡地下一劑猛藥。
……
偷听至此,陳鴛淑相信魏軒朗是發現自己了。
其實魏軒朗言之有理。
上輩子,是因為她是皇後,李朝陽頗有顧慮。
畢竟明兒是太子,李朝陽自然不希望儲君無根。
動了國之根本。
這一世,沒了她,李朝陽沒了顧慮。
陳家能不能走下去,還是個謎。
清涼的午後。
她思索著,走回了廂房。
「賢夫人。」嗓音清冷。
那人面目清秀,身材高挑。
雖隔三年未見,但陳鴛淑一眼認出,那人名,北褐。
「公子。」陳鴛淑喚道。
北褐比之三年前少了絲痞氣。
「夫人喚臣做北褐即可。」北褐道。
能隨身跟著魏軒朗的,豈能隨便喚名而已。
「北大人。」陳鴛淑微笑。
「夫人客氣。」北褐客氣道。
臉上帶著一貫的疏離。
陳鴛淑曾對著這張疏離萬分的十幾日,也習慣了。
「不知北大人找小女子有何事?」陳鴛淑問。
順帶謙稱一回。
「夫人客氣,在下來不過是為了說清楚某些事。」北褐抱著劍,一臉淡然。
陳鴛淑揚眉,道︰「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一臉淡然。
「指教談不上,只是,夫人似乎對陛下有誤會?」北褐道。
「誤會?何來誤會。」陳鴛淑微微一笑。
捏著手中的帕子,不知他要做什麼。
「夫人,可還記得,三年前,陛下去巡察之事?」北褐臉色淡然。
陳鴛淑自然是記得,這是,他們二人分道揚鑣的起始。
「夫人難道不好奇陛下為何會假死遁生麼?」北褐肅著臉道。
陳鴛淑不認為他是來訴說此事的。
他是有什麼目的麼?
她抿唇,不知他搞什麼鬼。
沉默良久,才答曰︰「好奇。」
午後的夏末,略帶涼意。
她坐在椅子上,覺得渾身輕松。
想哭,但又覺得慶幸。
心情復雜。
該是如此,也好。
……
魏軒朗心情不錯,談妥了陳居行便出來走走。
順帶看一看他美麗的娘子。
「鴛淑?」他看到了娘子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發呆。
「陛下。」她神色復雜行禮。
魏軒朗連忙攙扶一把,「鴛淑不必多禮。」
娘子願意對他和顏悅色,他自然是高興。
他的目光如炬,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攙扶的手不願松開,「鴛淑,你怎在此?」
「我,妾身覺得屋中過悶,因此出來走走。」她輕聲細語答曰。
魏軒朗微微一笑,捋一捋她額前的細發。
「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稱妾身。」
他原本還是十分具有迷惑性。
「是。」陳鴛淑低著頭道。
剛要抬頭,便被摟入懷中。
小心翼翼的模樣。
她心中卻是柔軟。
「淑兒。」他喚。
「嗯,何事?」她輕輕地回抱他。
「無事,就是想喚你一聲。」
他心中竊喜。
他的淑兒。
……
「這個手段不錯。」南許站在暗處道。
「那是,也不看是誰出手。」一旁的北褐嬉皮笑臉道。
南許睨了他一眼,不語。
罷了,由他得意去罷。
北褐笑嘻嘻,勾著南許的肩。
好似看不到他的冷漠般。
晚霞慢慢地浮現。
天染成了金黃色彩。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