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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父親,別任性了!(第二更)

走廊上,一個已經快到青萊胸口位置的小少年端著個托盤走了過來。

這四年下來,他原本圓嘟嘟的臉蛋拉長了些許,精秀的眉眼間隱約可見一絲沉穩氣度,一頭烏黑柔順的頭發被綁成了左右各一個的小髻,穿著一身石青色袍服,舉止之間已有了小大人的模樣了。

他見到青萊,立刻露出一個燦爛陽光的笑容。

青萊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一個小太陽,真要他說,這四年下來,小郎君的表現都比郎君好!

他立刻熱淚盈眶地迎了上去,如釋重負地叫了一聲,「小郎君,你來了!」

家銘停下了腳步,看了看緊閉的書房門,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父親還在里面?」

青萊立刻告狀,「郎君這一下午什麼都沒吃,水都沒讓屬下添過一次!」

要說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人能治住郎君,便只剩下小郎君了!

家銘小大人一般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辛苦你了。」

說著,便邁步走了過去,青萊立刻感動地走過去替小郎君開了房門。

里面立刻傳來一個不滿的低沉嗓音,「誰?我不是說過,沒有我命令,不許來打擾。」

家銘立刻道︰「父親,是孩兒。」

里面那個不滿的聲音立刻消失了。

青萊心里簡直爽翻天,果然是一物克一物!

他立刻關上房門,由著小郎君教育郎君去。

突然,身後穿來一個清脆的女子嗓音,「說你是木頭就是木頭,光站著著急有什麼用?下藥就要下到病癥上。」

青萊臉上現出欣喜的表情,轉頭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的畫屏,傻笑道︰「小郎君是你請過來的?」

畫屏翻了個白眼,靠在廊邊的柱子上,看了看布滿星星的夜空,秀麗的小臉上掠過一絲思念和哀傷,「但郎君最需要的藥是夫人,也不知道夫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四年了,郎君派出去尋找夫人的人手一直沒有撤回來,但直到今天依然沒有任何夫人的消息。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夫人凶多吉少了。

青萊的臉色也變得黯然,沉默了半響,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

家銘在自家父親晦暗不明的臉色下,鎮定自若地走了過去,先把托盤放在桌子上,再動手把書桌上的雜物一一放置到一邊去。

顧君瑋看著不知不覺已經可以反過來照顧自己的兒子,心里一陣復雜難言,按住了他的小手道︰「我來吧。」

說著,幾下就把桌子上的雜物收拾好了。

家銘看著他收拾,突然道︰「父親,你桌子上沒有新的軍報,方才放在桌上的那本書還是孩兒昨天進來時看到的那本,翻開的那頁也沒有變過,你方才在做什麼?」

顧君瑋沒回答他的問題,伸手把托盤上的小米粥和幾碟小菜取了下來,看到備下的碗筷有兩份,挑了挑眉道︰「你也沒吃晚膳?」

「怎麼會呢!」家銘咧嘴一笑,很是純潔無暇,「孩兒正是長身體的時期,多吃一頓也沒什麼的,孩兒才不像父親那般任性。」

顧君瑋︰「……」

這種被兒子拐著彎教訓的感覺,甚是微妙。

當爹的自知理虧,淡定地給自己和兒子舀了一碗粥,默默地喝了起來。

疼得已經麻木的胃被這溫暖的小米粥一填充,終于慢慢舒坦了一些。

他不動聲色地一口接一口地喝著,兒子卻不願意放過他。

「父親,你還沒告訴孩兒方才在做什麼呢,按理來說現在天下太平,父親這個將軍應該很是空閑才對。」

顧君瑋眯了眯鳳眸看向他,意思是

小子,什麼時候學會這麼繞彎了?你這些小伎倆在你爹面前都不夠看的。

家銘被看得有些心虛,但想起表嬸嬸的囑托,還是強裝淡定地道︰「父親可是想媳婦兒了?」

顧君瑋被一口粥嗆到了,忍不住連連咳嗽了幾聲。

家銘裝得再成熟穩重到底是個剛滿九歲的小孩,立刻急得跪坐了起來道︰「父親!」

顧君瑋順了順氣,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半天才好氣又好笑地道︰「你這小子才幾歲,就想著插手父親的事了?」

家銘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也不想有後娘啊,在他心里只有一個母親,她會蹲下很耐心地與他說話,在他做錯事時慢慢開導他,在他生病時會一直守在他身邊……

母親的懷抱很香很軟,他直到今天都能清楚回憶起被母親抱著時的感覺。

可是所有人都說,母親回不來了,連他也覺得,母親不會回來了。

是他弄丟了母親,可就算他在夜里悄悄地把眼淚哭光,母親也不會回來了。

他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圭女圭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後他會有自己的路要走,沒辦法一直陪著父親。

要是父親又像今天一樣不願意吃飯怎麼辦?

要是父親晚上又通宵不睡覺怎麼辦?

要是父親又胃疼得暈倒怎麼辦?

半年前父親暈倒的時候,他慌張恐懼得仿佛自己的天要塌了,他的天已經塌了一半,萬萬不能再塌另一半。

那時候他甚至埋怨起了自己一直深愛的母親。

母親,你怎麼忍心丟下父親,丟下銘兒?

今天在宮里離開的時候,父親便很不對勁了,表嬸嬸把他拉到一邊,嘆了半天氣,才道︰「家銘啊,看著你父親點,我還是沖動了……

你已經不小了,你父親現在只在乎你,要是你能勸得動他,便勸勸吧,四年了,你父親不能永遠這樣下去,他身邊該有新的人了……」

家銘越想,心里越是委屈。

他知道這樣是對父親最好的,但他還是委屈,他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不是個好孩子?

突然,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搭在了他的頭上,就像小時候一般,揉了揉,又揉了揉。

「是父親的錯,父親讓你擔心了。」顧君瑋沉聲道︰「但父親這一輩子,只要你母親。」

家銘心頭微震,抬頭想看自己父親現在的表情,卻被他避開了。

「好了,很晚了,吃完就回去睡吧。」

家銘端著已經空了的食具出來時,青萊很是興奮,同時感嘆,還是要小郎君出手才行啊!

家銘突然問︰「青萊,父親回涼城的計劃,可是在一個月後?」

青萊愣了愣,嘆聲道︰「是。」

現如今邊疆太平,北越和南吳締下百年和約,壓根不需要郎君親自駐守邊關。

但郎君一定要去,連聖上和皇後娘娘也拿他沒轍。

家銘點點頭,道︰「到時我親自送父親回去。」

本來父親的意思是,讓他留在上京跟著現任太傅楚先生學習。

但有這麼一個任性的父親,他少不得要多操心一些了。

……

書房里。

顧君瑋見到書房的門被關上,終于不再壓抑自己,臉色慢慢煞白,沒過一會兒,竟冒出了滿頭冷汗。

他一手按著自己的胃,微微俯低身子,痛苦地喘著氣。

他的胃疼,與飲食無關。

他這是心病。

腦海中葉昭的話還在不斷徘徊,一下一下地凌遲著他的神經。

「君瑋,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與你說,但已經四年過去了……而且,你也有知道的權利。」

「雲那會兒,懷有身孕,她在你出征之前便知道了,她懷了你們的孩子。」

「你知道我和她的特殊性,懷孕讓她和這個身體變得無法融合,便是沒有那次意外,她可能也很難留在這里。」

「君瑋,你也不要執著了,你總要有自己的人生……」

他想起蘇雲那幾天的心事重重。

他的妻,懷了他們的孩子,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孩子……

然後帶著他們的孩子,離他而去了。

如果說過去四年他還強撐著一絲堅韌,葉昭的話便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羽毛。

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臉,閉了閉眼,眼角微濕,牙關咬得生疼,嘴里很快彌漫開一股血腥味。

「雲兒,雲兒……」

早知如此,我便不貪心了。

我有你,有銘兒,便滿足了。

……

寧靜得只偶爾傳來幾聲狗吠聲的石佛村。

蘇雲忽地從夢中驚醒,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濕了。

蘇寶寶還縮在她懷里,呼呼呼地睡得正香。

她模了模眼角,臉上有絲茫然。

方才夢中一直在叫「雲兒」的那個人,是誰?為什麼……叫得她心都疼了。

而且,雲兒叫的是她麼?還是原主留下來的記憶?原主的名字中,也有一個雲?

突然,她臉色一凜。

緊閉的窗戶外,突然傳來一陣放輕的腳步聲。

隨即,是輕輕的敲打聲。

一聲,一聲,飄蕩在這個房間里,無端詭異。

有人,在翹她們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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