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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許雙婉看著他一步步走了過來,她動了動身,卻被他攔住了。

宣仲安傾過頭,在小女兒的頭上親吻了一下。

他抬起頭來,模著她的臉和眼,「疼嗎?」

許雙婉沒想他盯著她,問了這麼一句,她啞笑搖了搖頭。

「累嗎?」

「不累,」許雙婉這次開了口,她低頭看著她的小孩兒,「看到她就不累了。」

她的孩兒啊……

許雙婉愛憐地看著她,心道她總算等到她來了,她來得比她以為的要早了一點,但沒事,她會盡她所能保護好她的。

宣仲安挨近她,親了她的臉一下。

被他這一踫,許雙婉嘴角細不可察地掀起,從嘴間輕吁了口氣。

屋子里還有著淡淡的血腥氣,她身上也有,他大可不必進來的。

但他還是進來了。

「望康呢?」她別過了臉,看向他,又朝不遠處站著等候吩咐的采荷她們輕頷了下首,讓她們不用管長公子了。

「阿莫抱著,」宣仲安听她說起了望康,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見她眼楮柔和,轉身起了身,找了一會,才從丫鬟手中找到了銀盆擠了條熱帕子過來給她拭臉,「他想進來我沒讓他進來,等會你回了屋只管睡你的,晚上我帶他睡。」

「你知道了?」許雙婉溫柔地看著他。

「知道了,」宣仲安小心地給她擦著臉,「我替他給母親陪不是了。」

許雙婉眼楮一眨,抬眼就是看向他。

宣仲安模了模她沒有血色,一片蒼白又瘦削的臉,「你這幾天不用管事,父母那邊我會處置好。」

「她……」

「婉婉,听我的。」

最終許雙婉輕嘆了口氣,這時,懷中的小女兒的嘴松開了點,她低頭,看著小女兒睡著的小臉,她猶豫了一下,輕聲問他︰「要不要抱一下她?」

「要。」宣仲安點頭。

他輕柔小心地抱起了小女兒,與她道︰「你喝點湯就睡罷,我抱著她在房里走兩步。」

許雙婉看著他們,這才喝起了虞娘端到嘴邊的湯水。

不過她實在是太累了,喝了半碗湯,這眼皮就沉了下去,最後看了一眼坐到了她身邊的父女,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

宣仲安出去的時候,阿莫抱著小長公子就飛快過來了,望康不用他說,就朝父親張開了小手。

等父親抱住了他,他就把埋進了父親的脖子里,一句話都沒有說。

宣仲安在妻子生產的時候,給他母親跪下,給她磕了個頭,跟她說了,是他教養不當,望康頂撞了他,是他的不是,孰料他母親當下就哭得一口血噴出來,昏厥了過去,也嚇著了他身後被阿莫抱著的兒子。

妻子剛生完女兒,里頭有血腥氣,宣仲安便沒帶他進去,這廂見望康死死抱住他,他猶豫了一下,跟他道︰「就帶你進去看一眼,只一眼,你乖乖的,好不好?」

望康在他脖子里拼命點頭,還是不說話。

等到看到睡著的母親和妹妹了,望康這才開口,他抹著眼淚跟父親道︰「不要扔妹妹,望康疼。」

不要扔妹妹,望康心里不舒服。

宣仲安抱了他出去,拍著他的背在外面的走廊里走來走去,一直沒有離開,等到采荷來了,他才把望康交到了他手里。

采荷抱過望康,跟他道了一句︰「長公子,剛才少夫人醒了一下……」

「嗯?」

「又睡過去了,就是問了奴婢一句,您回來更衣吃飯了沒有。」

宣仲安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官服,哂然,「你們姑娘回頭要是再醒再問,就說听她的話,我稍後就去。」

采荷笑了笑,抱過望康就要走。

「爹,你去哪?」望康回頭。

「爹就來,你去屋里更衣,你小叔就要回來了。」

「哦。」

望康被抱走了,回了他們的大屋,宣仲安轉身去了听軒堂那邊。

到了听軒堂,宣仲安先去听軒堂的大堂見了聞訊來了的大舅母。

「見過大舅母。」

姜大夫人見到他,半晌才張口道︰「我想在你們府上多住兩天,你看……」

宣仲安點了點頭,「麻煩大舅母了。」

姜大夫人漠然地道︰「這事是瞞不了你外祖父的,我也不打算瞞。」

她居然有些慶幸她死去的女兒沒嫁進這個家。

「嗯。」宣仲安也沒打算,他見大舅母無意說話,起身跟她道︰「那我傳話下去,讓屠管家給您收拾您常住的小院,我這邊還要去父親屋里一會,等會就不過來了。」

等他去了,姜大夫人支著頭,無奈疲憊地嘆了口氣。

「大夫人?」她身邊的婆子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好好剛立起來的一個家,要是攪散了,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呢?」姜大夫人看著地上的一點,也不知她的話是說給婆子听的,還是自己听的,「這心要是離了,救都救不回來,哪家不是這樣敗的?她是好過了,叫一家子給她陪葬,她又比那一位好到哪去?可惜了……」

姜大夫人哼笑了一聲,「這些話,她是听不懂的。」

她就是听著,也只會柔弱茫然地看著你。

**

宣仲安進了父母親的屋子,他沒進到里面去,而是坐在了外屋。

沒一會,他父親走了出來。

宣宏道在他身邊坐下,父子倆沉默了許久,宣仲安也沒有先開口,只是不斷地在按著手…

听說他最近在跟刑部和大理寺在重填律法,日夜翻典閱籍無數,想來這手寫的冊案也是不少。

之前,他在家中夜宴洛州都督景亮,也不知道他怎麼跟人談的,沒過幾日,景亮就上朝發出了軍州擁戴聖上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之心,道洛州願意自立更生十年,把省下來的糧響交給聖上治理國家朝廷,給百姓挖河修道。此後不久,涼州也尾隨其後,涼州的楚平原親自來京也交了同樣的軍立狀,此事因是他兒所為,這次事件在外也被人稱為「明公殿之夜」……

他歸德侯府的明公大殿,在幾十近百年的時間過後,又出現在了人的口中,還將記載在史薄上。

歸德侯府是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他父親在世時所求的,居然讓他親眼等到了這一刻。

想及這時,宣宏道心中的糾結無奈化為了一聲長嘆,他先開了口,「你又何必氣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就是這個性子,你從小她就看重你,怎麼受得了你這里的委屈?」

宣仲安一直在想著要怎麼跟他父親開這個口,沒想,他父親先把話提了出來。

「她從小看重我,看重的是我是她的長子,你們的長子的身份……」宣仲安朝他父親看去,見他父親臉色大變,皺眉不悅,他笑了一下,接著道︰「既然您說看重,那您看我從小到大,她照顧過我幾何?」

「她不是不知道,她身子不好……」

「照顧過洵林幾何?」宣仲安打斷了他,「她是身體不好,有容易頭疼心悸的毛病,受不得吵鬧,要靜養,可我跟洵林,是她的親兒子,我還好,祖父帶著我長大,等我知事了才去,可惜洵林了,母親不管,又有個人面獸心的女乃娘,小小年紀就遭了大罪才從閻王爺那里搶回了一條命,您說,這事是當時許渝良那蠢貨干的沒天良的事,但您能說,這與母親月兌得了干系嗎?」

「這個府,當時沒有姜家替我們撐著,早完了,我知道,您心里也覺得對姜家有愧嗎?」宣仲安看著他父親,「所以這些年里,您看在外祖的份上,看在死去的外祖母份上,看在姜底一族的份上,對母親也就格外放縱了些,不是嗎?」

宣宏道皺眉看著他,低斥了他一聲︰「仲安……」

話不能說到這個份上,太無情了。

「你母親當年為了生你們,也是九死一生,但她從來沒有對此埋怨過一句,她為了給我們宣家添丁,明知身體不適,你的幾個弟弟在她肚子里沒了她也拼死生下了洵林,」宣宏道又道了一句,「她只是有些做不到的事,確實做不到,做不好罷了。」

宣仲安听著這話,悲哀又無力地笑了一聲。

他父母感情好,彼此體貼體恤對方,這本是一府的幸事,怎麼到了他們歸德侯府,怎麼就讓他感覺這麼荒唐又無力呢?

「當年有姜家,現在有我,」宣仲安身子往後一壓,他靠著椅背閉著眼淡淡地道︰「侯府的日子要比以前好過了。不過往後這侯府里,等我的妻子無所謂我們好壞不打算再為這個涼她心的侯府盡力了,這家的夫人說不要孫女就不要孫女,說推孫兒就推孫兒,說暈倒就暈倒,家里又像是塊破布一樣就等著別人隨意扯的時候,我這個替你們擋著的,又能好到哪去?等他們都死了,我也離死不遠了,到時候外祖父也沒了,姜家跟侯府的情份也淡了後,您說,您的歸德侯府靠誰呢?」

「仲安,夠了!」過頭了!

宣仲安睜開了眼,疲憊的他眼楮里一片血絲,他平靜且漠然地看著他的父親,「您告訴我,到時候,你們打算靠誰呢?」

「這個家,本來是我歇息喘口氣的地方,」宣仲安坐直了身,彎腰揉了把臉,疲憊萬分地道︰「我好不容易把它變成了我想要的樣子,可我沒想到,這里跟朝廷居然一樣險惡,一個錯眼,我可能就會前功盡棄,往昔一切的努力皆灰飛煙滅,而這……」

「仲安!」

「既然侯府注定要倒在她的眼淚下,我們這些年所做的這一些,又是何必?」宣仲安撐著桌子站了起來,看向他一身憤怒與羞愧交雜的父親,「爹,您已經有了白頭偕老的人,就不能給我留一個跟我並肩作戰,在我喘不過氣來的時候能給我撐起一塊地方讓我歇一會的妻子?別讓我在這個家里,什麼都得不到。」

說著,他轉過了身。

「你去哪?」宣宏道莫名心慌,站起來就叫了他一聲。

「回沁園。」宣仲安回過了頭。

「仲安,」宣宏道知道不能讓他就這麼走,這一走,恐怕他們以後父子情份都要留不住幾分了,「你娘她真的是……」

「父親。」

那句「無心之過」,宣宏道是不能再說下去了,他扶著桌子深吸了口氣,「我會管好她的。」

「這話您早說過了。」也是因為父親說過了,且這畢竟是他的父母親,所以他母親給府里添的一些事,他也就沒多過問,該婉姬能忍的他也就讓她忍去了,他總以為有父親管著,母親再過份也過份不到哪去,可他還是估錯了,宣仲安知道,如果這次不追究母親那句把孫女扔到河里去的事,雙婉那里,她會變的。

他知道她有多心疼心愛他們的那個小女兒,她不會允許她的小女兒,成為第二個她。

她會說,那不是她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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