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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權色一體,先帝在時,大韋朝廷上下紙醉金迷,皆不掩飾對美色的享受,民間坊井還有以生女養到七八歲,賣入大門大戶中靠此謀利的民風,當朝聖上一登位,一改先帝以往的行事,這有人叫好,自然也有自身利益受到損害的不滿者。

但朝廷動蕩不穩,此等小事在當中反倒顯得影響不大,像陶閣首這樣把府中豢養的美色帶到台前來的,這段時日,還真是只有陶閣首一人敢有此作為。

陶靖也不愧為陶靖,宣仲安一進朝廷就被稱為了玉面閻羅,手下死傷不計其數,從行事來看,又是克己守心之人,也就陶靖敢帶著大班人馬而來,逆鱗而為了。

「這就是陶大人的門徒?」宣仲安微笑,朝陶靖道︰「宣某愧不敢當。」

他哪當得起陶靖這些「門徒,弟子」的慕名。

「怡兒見過左相大人……」

宣仲安置若罔聞,跟撫須不語的陶靖道︰「陶大人,請。」

陶靖也笑了一聲,跟宣仲安道︰「宣大人請老夫上門,看樣子也是嫌老夫麻煩了?早知如此,老夫就請宣大人上老夫家的門了。」

「請。」宣仲安朝他揚了下手,率先進了門去。

陶靖見狀,遲疑了一步,但也跟了上去。

門都上了,不進也就顯得怕了。

不過,他這一進,他身後的人就被攔了下來。

「大人?」他帶來的男女有人叫出了聲。

陶靖回頭,看到侯府不知從哪出來的家丁和婆子攔住了他帶來的人。

他馬上朝宣仲安道︰「宣大人?」

宣仲安在一群人當中回首,淡道︰「賣弄聲色之輩,還是莫入我侯府招待貴客的殿堂了。」

宣仲安抬頭,朝大殿頭上掛著匾額看去。

只見殿堂上方,漆黑的匾額上,赤筆書寫了四字——公正嚴明。

此匾自歸德侯府立府而來,就掛在上方。

「宣大人此話嚴重了,怡兒他們是我義子義女,怎麼成聲色之輩了?」陶靖負手而立,神色淡淡︰「你可能還不知道,怡兒此前還得了先帝的青眼,先帝在世時,還夸贊過她德貌雙全……」

「怎麼,」陶靖斜眼看他,「先帝都夸贊之人,到了左相大人這里,左相大人就看不上了?」

陶靖說著側頭,對長隨道︰「看來左相大人是不歡迎我們來啊,算了,你去吩咐下,我們回罷。」

說著他就舉起了手來,朝宣仲安道︰「既然如此,老夫告退。」

「且慢。」

陶靖回頭。

「陶大人,」宣仲安模著手,朝他走了過來,「你這是當真要走?」

「怎麼不當真了?」陶靖好笑,歸德侯府出的這個假正經,這幾年沒少裝瘋賣傻,自己是條狗,一得勢被人夸了幾句,就真當自己是聖仁之人,以為自己真高深莫測了。

他也不過是佔了天時地利得了好處罷了。

陶靖這幾年如若不是沉迷于修道成仙,平時只管煉丹修術,與他的童男童女共進仙境,又一心輕看了這後生,要不豈會由他得勢。

他到底是看不起宣仲安的,來侯府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花最少的功夫把此人籠絡到麾下,見宣仲安給臉不要臉,這氣也是上來了,說著就要走。

他門徒弟子無數,即便是當朝重臣,也有的是來他面前跪下給他磕頭行禮的……

不過陶靖也只是看著生氣,他也知道這朝廷中人,各個都是表里不一,他把人帶來了給人過了眼,事後他們底下他們是人是狗,誰又知道呢?

在美人裙下,干出丑陋不堪之事的朝廷大員那可是不少。有那在公堂最為正直清明的,在家兒孫皆有,看著最是正人君子不過,但他又假正經了幾時?末了還不是為博美人一笑,都鑽到羅裙底學狗叫過,這滿朝文武,有幾個不荒唐的?踩在人上來成為人上人,不都是為的能任意地聲色犬馬?

也就一些沒嘗過甜,經歷過聲色好處的小年輕、寒酸之輩,才敢假正經。

歸德侯府也真是落魄太多年了,好好的一個一品侯子孫,守著一個據說只是清秀的小門小戶出身的小家碧玉,把那兩分顏色當成了十分,把那小氣摳索的持家手法當成了持家有道……

這侯府的所謂會當家的少夫人,連給夫君買幾個侍候的人都不願意,就她這侍候丈夫的手法,陶靖都覺得如果不是宣仲安礙了他的路,想把此人盡快控制在手或是鏟除,她遲早也會被她丈夫所厭棄。

這世上,哪有什麼不貪鮮的男人。

等嘗過滋味,這些個人,早晚會求到他身上來的。

「那陶大人走好。」陶靖一臉不以為然,宣仲安也笑著抽袖,請他出門。

陶靖忍不住皺了下眉。

正當他要說話的時候,大門那邊突然揚起了聲音︰「當朝大學士徐閣老、楊閣老到。」

內閣又來了兩個人。

陶靖訝異,這時哪怕歸德侯府的人把他的人從大門口請到了一邊,他了無暇多看,朝內閣里最狡猾,最不跟他一條心的兩個閣老看去。

他之前跟霍家連手的時候,這兩條老狐狸就不答應跟他上同一條船。

之前他們雖沒與他一道,但皆凡遇到大事,這兩個人還是會跟他站在一邊的,也沒少收他的好處,但新帝上位之後,這兩條老狐狸就成天見地躲著他,就沒一次松口幫他一起做事,給他行個方便的,再則,這朝廷上下,那些還在著的老臣多少有些把柄在他手里,就這兩天成天跟人插科打諢的老滑頭沒有。

不過之前他也沒把這兩個當成是投奔宣仲安了,因著這兩人的地位絕對在宣仲安之上,他們就是幫著宣仲安扶新帝上位了,那也是因他們本是見利使舵之人,只要給了他們好處,他們就會幫著人做事。

現在看來,這兩根牆頭草,未必就是牆頭草了,他們這是已經選了邊站著了?

陶靖預感不對,扭頭飛快朝宣仲安看去,卻見年輕的宣相一臉閑適的微笑,看不出他的想法來。

「陶大人!」走在最前面,胖呼呼的徐閣老一見到陶靖,就踩著步子,手拿著手絹擦著頭上的汗小跑了過來,臉上堆滿了笑,「哎呀,您早到了啊?哎喲,哎喲……」

說到這,他停住了腳,看向了殿堂廊下側首站著的陶府皆美,他眼楮都瞪圓了︰「您的各位夫人也都來了啊?」

陶靖那張仙風骨道的臉,頓時就黑了。

楊閣老也過來了,大老遠的這位跟徐閣老是「一丘之貉」的閣老大人就朝不遠處的怡美人笑眯眯地道︰「陶大人,怡夫人你都帶來了?果然宣相大人的面子就是大,我們閣首大人連夫人都帶來了。」

眾人無聲。

陶靖更是臉色鐵青一片。

誰都知道,他真正的夫人絕不是什麼怡夫人,眾人皆知他夫人早已名存實亡,根本不與他往在一道。

她早已年老體衰,陶靖都已經有二三十年沒見過她了,他不過因他幾個兒子都是出自她的肚子,她生兒有功,陶家這才還有著她的名份,讓她沾著他陶靖的身份地位的光,在老家那尚還有一席之地……

至于怡兒她們,是幫著他打理點府中庶務,但這也是他厚愛她們,就是有人知道內情,也絕不會捅穿,這是楊僠他們之前就已默認的事……

這說出來,就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陶靖也不可能拿豢養的女寵當夫人……

「楊大人,」人一近,陶靖也是開了口,只見他笑道︰「這才一日不見,你這口無遮攔的嘴舌還沒被人拔掉啊?」

楊大人笑呵呵地道︰「什麼啊,您也知道,我心直口快而已,陶大人,莫要見怪啊?」

「是嗎?」陶靖負手微笑,「我看楊大人精神矍矍,不知楊公子近來可好?」

楊公子就是楊姓閣老楊僠此前的軟肋。

陶靖口中的楊公子是楊僠的長子,多年來是陶靖的府上客,他這些年跟著陶靖沉迷聲色,眼里只認陶靖……

楊僠要是幫著陶靖,他那個長子就認他這個爹,不幫著……

不幫著,他就等于沒有了這個兒子。

楊僠這些年也受夠了長子的拖累,對于長子,他也早已心死了,他雖偏疼他那個長子,但楊家到底不是只有一個兒子,他還有眾多的兒孫得照顧。

陶靖此時提起長子,楊僠心中一陣悲憤,當下也笑道︰「之前听說怡夫人身體不適,不便見人,老夫還當陶大人要老來得子了,說來老夫還沒恭喜過陶大人……」

「楊!」

「陶大人!」陶靖喊得凌厲,楊僠也不甘示弱,舉手高聲叫了一聲。

他這次來,就已是下了狠心了。

宣仲安這個後後說要把陶靖連根拔起,讓他今日就死在歸德侯府出不去,楊僠被鼓動,這來了,他就不打算退。

尤其听陶靖當著眾人的面就敢拿他兒子要脅他,哪怕只為著爭一口氣,楊僠今日都要從陶靖身上扒下一層皮來。

「原來怡美人是陶大人的夫人,早說,」就在兩位閣老劍拔弩張之際,宣仲安突然開了口,與陶靖微笑道︰「我就請怡夫人進去了。」

他說著,就朝身後的長隨道︰「去請示下少夫人,就說陶閣老家的夫人道了,問問她要在哪招待貴客。」

「是。」

長隨小跑著去了,宣仲安笑著看向了陶靖。

而陶靖冷笑了起來。

他這時候再不知道這是場鴻門宴,他也是老糊涂了。

怡兒雖說是他的愛寵,但早已千人騎,萬人斬,不過是個玩物,卻被這些人抬起來當了夫人,尤其楊僠還跟他懟上了,看來是時候給他點厲害看看了。

「陶大人,既然徐大人和楊大人也來了,您不如坐一會再走?請……」

陶靖沒理會宣仲安的相請,而是靠近了楊僠的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依老夫看,楊大人今日這面相,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相啊……」

楊僠慘笑,回頭看他,「陶大人,楊某的兒子,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在他受陶靖盅惑,縱□□聲不思進取的那天,他的長子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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