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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將軍帶著搜刮團回燕地,又是半年過去了。

他本來是要隨撤回來的大將回來的,但他搜刮手段了得,再加上他對西域很是了解,又學會了西域語,他就被大使團帶頭的鐵公雞強制壓下,幫著他們讓沒走出過自個兒國家的年輕的國王沒出國門,就徹底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大壬的大臣、大壬的子民。

那帶頭的鐵公雞還是國學堂的弟子,後來能拜師的時候,也拜在了林大娘的門下。但這位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好的不好壞的全學到了,他把他先生那身能榨干人身上最後一個子的本事學到了手不說,他還那個叫義正嚴詞,全方位給年輕的西域國王造成了一種「大壬的軍隊這麼威猛,過來給你打仗就拿這麼一點東西,那都是我們大壬君主對國王您慷慨大方,深信國王您是個公平公正的君主才有所為」的感覺。

他們離開西域那天,西域年輕的王按捺不住內心的澎湃,親自下場帶著他的護法們狠狠地跳了一段長長的驅魔舞,跟他們的佛祖祈禱他的國土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進什麼大壬使團。

等小將軍回到燕地,出去喝了幾頓酒,媒婆們差點把刀府的門擠破。

連皇帝都忍不住問刀大將軍,他們家想娶個什麼樣的媳婦。

皇帝現在對刀府沒有太大的防心,再加上太子那頭倔驢看來是非重用刀府不可了,刀府至少在小將軍這代都是大壬的護國將軍,皇帝也是破罐子破摔,打算給安王謀點好處,選個郡主進刀府。

刀府那家風那家世家底,安王是再知道不過了,想來弟媳也是沒意見。

但皇帝也是想得太好了,小將軍說了成親之事,要結冠以後才行,他還想多練幾年武練幾年兵,但安王府的兩個郡主要比他大幾個月,他結冠了,郡主卻是年紀大了,都過二十了。

「你就不著急啊?」大將軍不急,皇帝急了。

這小將軍是根獨苗就算了,現在長大了,也都十六歲了,還不成親生個孫子,這兩夫婦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著急。」刀藏鋒是真不著急,刀府到他手里被他盤活了過來,到小將軍手里,本就是多得的一世。如他以前跟皇帝所說的,哪怕家里沒邁峻這個傳人,或是邁峻無用,他也會送旁系夠格的子孫繼承刀府意志,所以小將軍成不成親給不給他生孫子又如何?他已有兒女和後人可疼愛。

皇帝急得拍桌子,「你現下是不著急,等血脈斷了我看你著不著急!」

刀藏鋒見他都上火了,話都不中听了,但皇帝現在對他多了幾分好心,他這廂也是捺著性子跟皇帝解釋︰「刀府現在比我接手的時候至少也是在大三五倍了,軍隊與他師祖和娘那邊的關系,他理清了也是需要些年月,他現在就沖著成親生子去了,勢必是要分散精力去了,且這婚能急著成嗎?這麼大一個家,能隨隨便便娶個人進來嗎?」

「你們之前就沒尋模?」

刀藏鋒頷了下首︰「有考慮,但邁峻的意思也是我剛才所說的意思,他說他現在都弄不清想娶個什麼樣的,讓我們再等等。」

「安王家的就不行?你們也知道……」皇帝說著說不下去了,因為大將軍朝他搖了下頭。

「這事,我跟安王最近也信中聊過,安王說兩個郡主差不多要婚配了,她們也要留在封地,不想遠嫁。」

「是不想嫁到京中來吧。」皇帝心酸。

刀藏鋒看著他,沒說話。

「那修燁你們是怎麼想的?」大世子從海上回來了,這是皇帝最為弟弟歡喜的事情,但說實話,他哪怕想對弟弟最後好一些,但也不想刀府的小娘子嫁給修燁。

修燁他是從小看到大的,從小就聰明過人,擅謀略與忍耐,更難得的是他為人極為有分寸,又目光長遠懂得放長線,而且從他年紀小小就敢出海就可能看出,他的勇氣在王公貴族的家中子弟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這樣的一個人,封地在他手里,只會坐大。

他要是娶了刀府的小花,得了刀府的助力,如何了得?

他寧肯郡主嫁進刀府,也比刀府小娘子與大世子結緣來得強,前者頂多是給刀府綿上添花,後者那可是會壯大兩家。

皇帝問得直白,刀藏鋒也沒跟他打什麼機鋒,直言道︰「您也知道,我們家大娘子對我們家小娘子是如何個疼愛法,于她而言,小娘子想嫁或不嫁,想嫁給誰,那婚事只比小將軍的更苛刻,對大世子她現在沒看法,並且因為考慮到您,她認為大世子不是良嫁,帶來的麻煩比小娘子得到的要多得多了,她不考慮大世子為婿的事,也跟安王明言拒絕了。」

皇帝無言。

這倒是林大人一貫的為人作風,她最不喜做的就是失多過于得的事情,她老說人生苦短,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走大道,非要彎彎繞繞去走那些沒必要去走的小道,自己給自己找苦頭吃,何苦來哉?

晚上太子過來與他一道用膳,皇帝提起了這事,太子給他挑著魚刺,把魚肉放到他的碟里,與他道︰「您別老著那些功高蓋主的事,那都是當主子的不如人臣才去想的。」

皇帝當下臉就冷了。

「我知道您是想著給我少留點後患,」太子這時候抬起眼看著他︰「可是皇上,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跟著您的腳步,把祖宗留給我們的江山好好治理下去,我就沒想過怕什麼。」

「到時候,他們要是成了患亂了,我會一刀切了,這朝廷畢竟是我們的。」太子推了推放了幾塊魚肉的碟子,淡淡道︰「您用吧,快涼了。」

皇帝看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的太子,無奈地輕嘆了口氣。

是來不及了,也沒有用了,再對他好,沉盈也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沉盈了。

他是成了一個好太子,皇位和江山的好繼承人,可是,他也沒什麼感情了,他也不在乎什麼感情,只要有江山就好。

皇帝以前當這是一個皇位繼承人必須要有的野心和獨斷,但是,他一路過來,有安王,哪怕先皇後也是陪他走過了很多年,後來有了德妃,哪怕跟大將軍,他們現在也是和解了,可沉盈呢?

他對太子妃,都相敬如賓得跟陌生人似的,除了每月那幾天規定的圓房之外能與她歇在一塊,要不然他都是睡在書房。

他身邊有心月復,有大臣,可是,沒有心里人。

他勤勉,這是好事,可勤勉得沒有他欲,也沒有那個意思放個人在身邊陪著,這就讓皇帝心里沉重了。

**

懷桂這年秋天來了趟京,他給外甥他們帶了眾多禮物過來,還給他姐夫送上了一把公孫大師打鑄的寶劍,用此賄賂他姐夫帶著他姐姐再回家探個親。

母親身體不太好了,畢竟上了年紀,他其實是過來接姐姐回家去的。

為表誠意,他親自上了京。

刀藏鋒一听岳母身體不好了,當下就點了頭,連小將軍他都讓他把手下的軍務交給帳中大軍,讓他跟著他們回江南。

林大娘一听母親不行了,當下就慌了,等匆匆上了船,她更是心神不寧。

不過到了悵州進了家,她見她娘只是看起來虛弱一點,人還是清醒無比,她稍微松了口氣,只是等到她回家的當天下午,她娘叫了小花過來,跟小花交待她給她留的東西後,她眼前就一片發黑,等回過神來,就讓小丫叫姑爺過來。

「這是外祖母給你及笄備的,喜歡嗎?」林夫人看著握著她的手不放,眼楮只看著她的乖巧外孫女笑著問。

「喜歡,外祖母給的,花花都喜歡。」花花探過頭去,在外祖母的肩頭上靠了靠,「外祖母跟在花花的夢里一樣的香。」

林夫人愛憐地看著她,真好,她的外孫女性情這麼好,她會有個安虞的一生。

林大娘這天下午讓大將軍陪著她一直沒出她娘的門,即便是入了夜,她也拉著大將軍在門口坐著守夜沒走。

半夜,桂姨娘出了門,跟她家大娘子說︰「大娘子,夫人走了。」

林大娘抬起頭來,眼淚狂流。

刀藏鋒抱住了她,把她的頭掩在了胸口。

桂姨娘卻很平靜,等大娘子進了門,她就躺到了夫人身邊,跟大娘子說︰「大娘子,我的東西都在那兩個大箱子里,紅箱子的是給花花的,檀木的那個,是給你的。」

林大娘這才發現,桂娘穿了一身很多年前的舊衣裳,那是一身當年桂娘生下了懷桂,她娘一針一線給桂娘做的,讓她在懷桂百日那天穿的衣裳。那天她娘牽了桂娘出來接受大家的賀喜,桂娘笑得合不攏嘴,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在不停地跟她說,夫人對她真好,這是她活得最高興的一天。

「娘!」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林大娘驚呼出了口。

「我要走在夫人後面呢,」桂姨娘見她泣不成聲,拉著她的手滿足地笑了,「這樣夫人就不擔心我了,還有你陪著我呢。」

「娘!」懷桂也來了,他踉踉嗆嗆地撲倒在了母親們的床腳邊上,眼淚流個不停。

「你也來了,你要听姐姐的話,」桂姨娘也拉住了他的手,「要好好對你娘子……」

桂姨娘說到這句就斷了氣。

她早就感覺自己不行了,一直強拖著不想走,就是想讓夫人好好地走,不想讓照顧了她大半輩子的夫人擔心。

懷桂痛不欲生,但也無可奈何。

他早知了今日,他娘私下早跟他說過多次,她要跟母親走,歡歡喜喜地跟著她去見父親,讓他放心。

臨走之前,姐姐來了,母親們也算是了無遺憾含笑而去,他痛失摯親,也不得不奈何。

林母和林家大姨娘出殯那天,悵州城所有百姓沿街相送,予她們送行的鞭炮聲響了半天,皇帝也來了急旨,給林母加了誥贈,也給林府大姨娘贈予了敕封。

母親們的喪事辦完後,林大娘在悵州沒呆多久就回了京城,小將軍是提前回了,大將軍為陪她一直沒有回,他沒走,她不能在悵州停留太久。

等回到京城,秋天過去了一半,林大娘一回京城,就有事纏上了身。

安王大世子進京,帶來了海運圖,還帶來了海外大船的工船圖,朝廷有一半的年輕官員意欲開海運,有一半的朝廷老大臣不同意,道貪多嚼不爛,本朝尚還有諸多大事還沒落到實處,不能把大半的人手和精力派到那虛無飄渺的海上去。

年輕的官員們大多是林大娘的學生,他們在最年輕想法最勃發的時候進了她的講堂,他們受她這個先生的影響很深,他們對這個國家充滿了熱忱,但同時確實也是過于激進,有時候也沒把朝廷老大員們放在眼里。

而朝廷畢竟是這些老大臣跟著皇帝走過來的,他們現在就算什麼都不干,這朝廷也有他們的半壁江山,這就是他們的地位。年輕的犢子們不把他們放在眼里,有些甚至還是他們族中的子弟,老家伙們就怒了,都不管他們有沒有道理,反正就是不許。

他們還沒死呢,這些小輩們就要爬到他們頭上來撒尿了,豈有此理!

林大娘回來面對的就是這個局面,年輕人本就狂,有幾分本事的,真的是連天都敢去捅,個個一身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氣概,大有連命可舍、頭可斷,把家中長輩頂翻了也要讓朝廷再進一步的氣勢,這嚇得她一激靈,本來因母親們過逝有些看淡一切的心頓時就收了回來。

她不得不收啊,他們這麼一弄,搞不好會動搖國本。國家是要依靠次序才能運行的,你不尊重為這個國家付出了諸多的老臣,不尊重孝道,不把這些國本放在眼里,而是把自己認為對的一切放在了他們面前,這不是折了老臣的臉面,這是動了皇帝的命根子,皇帝不出手收拾了他們才怪。

她身為他們的老師,不得不沖在皇帝還沒收拾他們之前把他們拎回來,個個劈天蓋臉地罵了一大頓。

那一天*朝廷的不少官員也是度過了他們人生當中最為灰暗的一天,他們不僅受到了他們女先生的狂罵,連宇堂大師也出了面,罵完不算,不少人還被他踹了好幾腳,領頭的那幾個那是眼淚都被他們罵出來了。

回去了,不少人也是羞愧地挨個去給他們得罪過的老臣們道歉,家中有不孝子孫的,還被不孝子孫跪在面前痛哭流涕細數了自己的各宗罪,因此,這些老臣們心里這才舒服一點,朝廷的氣氛一時也緩和了些。

雙方又回到了各持己見,但是,年輕的臣子們沒那麼狂了,畢竟是能談了。

林大娘也沒出面,只是教他們怎麼道歉,以及,讓他們用怎樣的方式去說服這些有所顧慮的老大臣——他們說的未必是對的,但也未必是錯的。

發展是需要時間的。

她雖沒出面,但在背後忙得也是團團轉,天天吼人也是把喉嚨都吼啞了。

這段時日,左十娘也帶著小師妹跟在了先生的身邊辦事,每次先生吼完人,十娘子跟小師妹就要扶著拍著胸口說「我心好累」的先生去休息,這也是十娘子緊湊的日子當中最為松閑的時候了。

而當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安王大世子親自上門來求見她的時候,就算他是她女神的親兒子,林大娘听到他還敢來見她也是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親手揍這年輕的小子一頓。

看看他招的什麼事,把她的那些蠢弟子興奮得差點連親祖父都不要了!可把那些老家伙給氣得!

大世子已經過了結冠之年都一年多了,他臉隨了他母親四五分,隨了他父王一半,牛高馬大的一個人,卻有著一張最為華貴的臉,天生貴冑,但林大娘因為身邊有個氣勢本就張狂,臉比一般大壬人要深刻英俊得多的大將軍,小將軍又是個長得囂張的,一般的美男子在她眼里都是普通人,大世子那張華貴的臉在她眼里無非也就是貴族臉了,加上之前他還小,林大娘把他當小孩,就算他懂事不容小覷,真沒把他當大人看待過,這幾年不見,這孩子再出現在她面前,那一身不動如山的沉穩氣息還是讓她眼皮都跳了一下。

听說他是幾經生死才從海上回來的。

這麼一看,有了這身氣魄,他的九死一生也是有了意義了,不枉走那一遭。

林大娘收回了之前還把他當魯莽孩子看的草率之心,他過來一請安,她就揮手,「好了,別跟姨客氣,坐。」

他來之前,她就在長桌上寫東西,這廂就讓他坐到她對面去。

她從來不是個跟自家人太講究禮儀這些規矩的人,連孩子都被她養得無法無天,她都敢跟自個兒孩子撒嬌的人,對她三姐姐的孩子雖然隔著一點,但畢竟還是把他當自家人看的。

「多謝玉姨。」修燁拱手,去了對面掀袍坐下。

他身著黑袍,黑袍也有華貴的,如刀府大將軍身上所著的黑中帶金的黑金那是再華貴不過,而他身上穿的是黑墨,一種行動起來如流動的墨水一樣順滑的黑布,此時他行雲流水在林大娘對面坐下,明明他動作再規範不過,但他那身材和身上的氣勢也是讓林大娘下意識就挺了下背。

這些年,她見過不少人,但氣勢這樣像大將軍的人,她沒見過第二個,哪怕刀家子弟俊杰無數也如此。

而小將軍像他父親,但更像她,他早學會了用她的方式掩下鋒芒,絕不像他父親一樣就像把行走的利刃。

而現在的大世子,給她的感覺就像大將軍,他們不用出示什麼刀劍給人脅迫感,光他們自己坐在那就行,他們本身就是那把最鋒利的刀,最銳利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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