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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二姑娘終還是被她的丈夫連人帶被抱到了前面擱置了一盆銀炭的太師椅上,又見先前瀟灑下地,穿了一件單袍的長公子去穿了氅衣,抓過了床上那沾染了他色的白色布巾塞至胸口,披上了頗有些年頭的黑色裘衣,往門邊走去。

走至半路,他握拳抵唇,輕咳了兩聲。

這兩聲咳,咳得坐在炭火前偷瞄他的許雙婉心里一滯,那亂跳的心都沉了下來,那雙因緋臉帶起的亮眼也幽幽地暗了下來。

她看著他開了門。

「請長公子安。」門外起了聲響。

「嗯。」宣仲安又轉回了身,走了回來,坐在了許雙婉的對面。

昨晚許雙婉見過的管事娘子帶著僕婦又安靜而入,門很快就關上了,攔住了外邊的風。

「請少夫人安……」一行人垂眼福腰,朝許雙婉行禮。

許雙婉這時卻看向了坐在對面的長公子,又看了看他們中間的炭火。

「冷?」她對面的人在她又抬頭後問。

許雙婉看著他搖了搖頭。

因開了門吹了點風,身上有些寒意的宣仲安又輕咳了一聲,此時他看著那一動不動也望著他的妻子,那雙淡漠的黑眸微微柔和了一些,「更衣罷,父親與母親他們還在等我們過去。」

「是。」

原本以為她不會出聲,沒料她還回了「是」,宣仲安便朝他母親身邊的虞娘子道︰「侍候少夫人更衣罷。」

「是。」虞娘子應了一聲,回頭看了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一眼,見她帶著丫鬟上前去扶人了,她朝她身後的章娘子道︰「去拿鞋。」

采荷這才看到,她們姑娘腳下沒鞋。

因采荷她們是跟著虞娘子才得已進的主屋,她們姑娘放置衣物的箱籠就放在主屋的旁屋當中,她們被侯府的人管得寸步難行,也未早早把她們姑娘今日要穿的衣裳歸置好,這時候只能臨時去拿。

好在,她們姑娘在家時已經把當新嫁娘頭三天的衣裳都已經備在了同一個箱籠,她們只要打開箱籠拿出來即可。

但不等采荷她們匆匆去找衣,這虞娘子已經雙手接過了後面的丫鬟拿過來的里衣,捧到了屏風後放好又出來了,接著,她又接過了另一個丫鬟拿過來的水藍與明紅相間的綢襖羅裙,在屏風後候著,等著吩咐。

等到少夫人叫了她拿外衣進去,她才帶人捧了衣裳進了屏風,伺候更衣。

侯府前來侍候的僕婦手腳麻利,又極安靜,許雙婉便沒有非要讓她的丫鬟來。

比起上前來侍候她的兩個娘子,說來采荷還要遜上她們兩分,她們看來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紀,怕是皆已為人婦了,她的采荷比之,還是欠缺了幾分沉穩與反應。

虞娘子帶著昨晚隨她一同侍候少夫人的章娘子進來,在章娘子為少夫人更衣時,她低頭恭敬稟道︰「少夫人,這衣裳是半個月之前長公子讓府中繡娘為您趕裁出來的,繡口毛邊用的皆是長公子帶回來的雪狐毛。」

伸手讓僕婦著衣的許雙婉聞言頓了頓,他帶回來的?為她趕裁的?

虞娘子說罷,就不再說了,見章娘子已為她扣上盤扣,她便跪下與章娘子一道為少夫人穿羅裙上身。

而等許雙婉一出去,迎她的是宣長公子給她的一杯茶。

這時長公子正坐在燒起了旺火的炭盆邊煮著茶,長長的鴉發隨他的動作在空中輕蕩,許雙婉雙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熱茶,滾燙的茶杯燙暖了她的手,也燙熱了她的心。

她站在他面前,把一杯茶慢慢啄飲而盡,在他時不時看她一眼的目光當中,她放下杯子,朝他施了一禮︰「夫君,那妾身去梳妝了?」

「去。」長公子頷首,看著她走去了妝鏡前。

她果然明艷,哪怕臉上笑意不顯,也是最美的那朵花。

**

許雙婉出門披的是一襲嶄新的白色無暇狐毛裘衣,她的手被她的夫君牽著,在寒風中走了甚長的一段路,才看到了一扇瓖著門釘,丈二高的大門。

此時門已打開,看到他們來,候在門邊的門人已急急小跑了過來。

許雙婉穿得甚多,但長公子穿的不是很厚,至少比她覺得應該要穿的要薄上太多了,但她穿戴好,下人捧來讓她為他更的衣就那三層,就是她按捺不住開口請求他多穿一層薄襖,也被他搖了頭,遂這一路來他走的不慢,她也不慢,怕在路上走的時辰太久,風吹的太久,他會著寒。

他身上是有力氣的,至少他能抱得動她,他不弱,絕不是外人所言道的那般命不久矣但他握住她的手太冰涼了,許雙婉這一路被他握得心尖尖微微地疼……

她平日行路不快,這一路走來,鼻尖都有些冒汗了,等到停下來看下人與他們見禮,她這才覺得連脖子耳後也冒出了些汗意來。

好在今早她未著妝,要不糊一臉的脂粉去拜見公婆,實乃失禮。

「長公子,少夫人,快里頭進,侯爺、夫人、小公子就在里頭等著您跟少夫人來呢……」那在門邊等他們的人是歸德侯宣宏道的老隨從,府里的老管事,面相很和氣的一個人。

「屠叔……」宣仲安朝他點了下頭,輕握了一下手中的小手,側頭與她道︰「父親身邊的老人,跟了父親一輩子了,你以後叫他屠叔。」

許雙婉從昨夜到剛才,一路上心神都被宣長公子這個人所佔據,這時才全然想起這府中有一個她根本避不過去的人,被她兄長重傷的侯府小公子宣洵林,此時她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但幸而她還能反應過來,朝這屠叔淺淺一笑,稱呼了他一句︰「屠叔。」

「誒,少夫人,您快里頭進,風大,莫吹冷了。」屠申眯眼笑了起來,躬著身,請著主子們快快往里進。

敬完茶就要開膳了,長公子用完膳還要喝藥,這時辰不好耽誤。

進門時,許雙婉往後掃了采荷她了一眼,眼楮掠過采荷和雯兒她們手中的匣子,這心里還是沉了下來。

許府,是對不住歸德侯府的。

她不知道長公子為何非要指娶她,但不管是為何,兄長所做的錯事,是她在這個府里最大的滯礙。

做錯了的事,就是做錯了。

不是她進了這個門,她兄長致宣小郎差點瀕亡的事就可以一筆勾銷的,那畢竟是子息單薄的侯府中的小公子,就是歸德侯府可以裝作不在意,她也不能。

這是許雙婉答應婚事後就已想過的事,但此時眼看就要面對了,她的心,比她當初想的還要沉重。

長公子,對她甚好。

她比她想的,還想在這個府中好好地呆下去。

不為別的,哪怕僅為這一路來,長公子牽著她不放的那只大手,她也想好好地當一個侯府媳婦,她不想有什麼會讓他與她離心的差池。

邁腿進了門檻,許雙婉的心無疑是忐忑的,但他們一進門,坐于首位的歸德侯夫人宣姜氏卻欣喜地看向了他們。

她兒可算是在穿了幾年的舊裳後,終于穿了一身新衣了,新袍新裘新鞋,侯爺夫人粗粗看過媳婦後,眼楮就一直停在長子身上沒動。

「父親,母親。」宣仲安這時已松開了妻子的手,朝父母行禮。

許雙婉在他聲後,緊隨著他跪下朝歸德侯夫婦見禮,「媳婦許氏見過父親,母親。」

這個媳婦,是長子指名要的,為此,長子甚至與他下了誓諾。歸德侯想起那夜長子跪于他之前與他言道的話,再想到不過一月多一點,長子就把歸德侯府在聖上面前的敗勢挽回到尚可再苟延殘喘一段的局面,他心里不是不嘆然的。

就為了娶她,從來不冒進的長子以身試險,博了一回。

雖說被他博中了,但歸德侯對這個媳婦,還是說不上有多喜歡,但看在長子、未來的歸德侯侯爺的面子上,他也願意給她幾分臉,畢竟,歸德侯的以後,全數都在他的長子手中,而她,顯然就是他的心頭的那塊肉。

「起來罷。」歸德侯率先開了口。

「媳婦,起來罷。」侯夫人也溫聲地開了口,她膝上還坐著一個面無表情,臉與宣仲安肖似五六分的小兒,這是她的幼子宣洵林,這時她放了膝上的幼子下地,與他道︰「洵林,去扶嫂子起來,可好?」

宣洵林不動。

他才六歲,但他知道,這是那個差點害了他沒命的人的妹妹,親胞妹。

就是她是嫂子,他也不喜歡。

宣洵林沒動,但眼楮看向了他的兄長。

「洵林?」他不動,宣仲安卻朝他招了招手。

他一招,宣小公子不過遲疑了一下,就朝兄長走了過去。

他的小臉嚴肅,還是一點表情也無,但走到了他跪著的兄長面前,他就跪了下去,陪他的兄長一起跪著。

見著小弟,宣仲安一直淡然不動的臉才有了明顯的柔意,他抱起了毫不猶豫在他面前跪下的小弟,讓他跪坐在了自己的膝上,低頭看著他的小臉道︰「代父親與母親,還有哥哥扶起你的嫂嫂,如何?」

面對兄長,這兩個多月多數時日被困于病榻之間的宣洵林扁起了嘴,那雙清澈的眼楮里,有著無盡的、說不出的委屈。

宣仲安心疼他,不再要求他了,他伸手抱緊了小弟,宣洵林因此也伸出了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兄長、他心中偉岸高峻的兄長。

這時,宣仲安抬首,朝父母看去,溫聲道︰「不知父親母親可許兒子扶起兒子的媳婦?」

侯夫人一听,先是一愣,隨後哭笑不得,朝丈夫看了一眼,見他沒有什麼不允之意,便笑嘆了一聲,朝他點頭。

這果然是娶了心上人,以往,怎麼就沒听他為誰這般溫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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