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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燕清領著四千兵馬回到譙郡,已是六日之後了。

除了上回燕清實在沒抵擋住溫泉的誘惑, 耽誤了那麼一個時辰外, 這幾天里皆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地前行, 才愣是將時程給縮短了將近一半。

但燕清私下里其實還認為,若不是呂布執意帶上那棵命運多舛的寶貝桃樹,或許還能更快一些……

時值四更,燕清既是不願擾民太過,也是念及毫無這般做的必要, 索性讓呂布命令軍隊在外暫作修整,再由對方獨自護送他進城去。

城牆上的巡夜守兵,被這支軍容齊整、充滿肅殺之氣的雄師給驚了一跳。

在通過那在夜.色中分外模糊的戰鎧旗幟辨認出身份後,就變得半點想不明白,應遠赴兗州討伐黃巾的他們,怎麼不聲不響地就回來了?

不過比起這些疑惑,豫州牧那讓人見之難忘的相貌,倒是被銘記在心了。

守兵們起初見有人撥馬上前,還滿心警惕, 懷疑有詐, 然而一靠那火光看清來人樣貌後,都無需燕清取出符節來, 殷勤地立刻將城門給打開了。

「走!」

燕清清喝一聲, 攜了呂布, 一同快馬直飛州牧府去。

燕清全神貫注地控馬操韁, 騎術極為高超的呂布則有暇分心。

鬼使神差地,他就偷模著瞟了一眼自家主公那雖憔悴不少,卻無損瀲灩容光,依然令人心馳神往的神仙姿貌。

同樣的舉動,在這幾天里難得的齊驅並轡中,呂布已不知做過多少回了。

可不管重復了多少次,結果都依然能讓他怦然心跳。

這破毛病咋得的?又該咋整?

呂布暗自發愁,煩惱得緊——等這陣子忙完,怕是該收收挑剔眼光,娶個媳婦兒回家了。

燕清心無旁騖,未察呂布的愁腸百結,只冷不防被迎面冷風嗆了一下,不禁咳了好幾聲。

呂布霎時就將方才的惱事給拋到了九霄雲外,心尖尖都被那咳嗽給揪緊了︰「主公!」

燕清清清嗓子,隨口道︰「無礙,只是被嗆了一下。」

呂布還是擔心得眉頭緊鎖,半晌道︰「主公不準備修整上半日麼?就那小王爺的速度,怕跟爬沒甚麼區別,不必太著急罷?」

燕清差點被呂布的話給逗樂了。

史上的漢獻帝從長安逃到弘農,足足用了五個多月。那速度慢得,可不就慢得跟爬沒什麼區別?

呂布出于關心的隨口一扯,卻是不巧言中。

燕清莞爾道︰「奉先所言不差。然他們逃得越慢,等事情敗露後,就越容易被追兵帶回去,也意味著我們要行的路程要越長。沒空多作休息了。」

在這種在位的劉辯死活還不清楚的情況下,留有相同尊貴血脈的劉協,無疑是最有價值的籌碼。

但凡是對‘名正言順’這頂光鮮帽子虎視眈眈的野心家,都不可能會放他流落在外,而是必須捏在掌心里才可以放心。

只因現在整個京城兵荒馬亂,動蕩不堪,才暫時還沒人發現這個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小王爺,其實膽大包天,且在有心人的攛掇下,干了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過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

呂布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何必專程路過譙?直接去追不成麼?」

燕清飛快答道︰「有些御賜的物什,需得帶上,過會兒會派上大用場……最重要的,還是得將奉孝捎上。」

呂布唔了一聲,表示明白了。

可憐勞累一天的郭嘉,這會兒睡得四叉八仰,美夢正酣。

剛被急促的腳步聲和小小的騷動給吵醒,連眼皮都沒睜開,就已被一個極長大的人影給籠罩了,又被蠻橫地提溜了後領。

呂布冷聲問︰「郭嘉郭奉孝?」

郭嘉睡得朦朦朧朧,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迷迷瞪瞪地答道︰「正是——」

脖頸處倏然一緊,勒得他差點沒斷氣,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原來,他竟是以這頭部朝下,腰被折起的姿勢,被這莽漢給粗魯地扛在了肩上!

「什、什麼?!」

郭嘉原是滿頭的昏昏欲睡,這下全被趕跑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麼荒唐的事發生,登時臉龐赤紅,猛咳幾聲後,氣急敗壞地掙扎了起來︰「豎子呂布!竟敢如此對我!」

「有何不敢?」

呂布卻是一臉冷漠,仗著自個兒勁大,壓根兒沒將郭嘉那點簡單得光靠一根指頭就能制住的小抵抗給放在眼里。

又隨郭嘉大聲嚷嚷,橫豎那些知道來人身份的下人們,也沒一個敢進來。

他瀟灑從容一轉身,就要邁開大步子,偏偏在這時候,猛然想起肩上這廝非但體質羸弱得很,還特別能折騰事兒。

倘若在主公跟前告上一狀,他沒準得吃個瓜落。

呂布眉峰深鎖,不由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掏掏耳朵,隨手在榻上抓了一把,一下就將那羽絨被給抓了起來。

他故意不放郭嘉下來,就著對方被扛在肩上的姿勢,單手給胡亂裹了幾圈。

——這下倒好,郭嘉被厚被纏成了一條,四肢都伸展不開,更別提踢來踢去了。

瞅著郭嘉懵然的模樣,呂布滿意地吹了聲口哨,再不耽擱,飛快跑了。

燕清打進府後,就被箭步如飛、一人沖鋒在前的呂布給落在了後頭。

他起初還感到莫名其妙,只沒去問,而是吩咐下人將陛下當初賜給他的那些華而不實的寶物給取來,送去城外暫歇的軍營處。

等落實下去了,他才跟了過來。

燕清推門而入,口中道︰「奉先,你——」

話音戛然而止。

燕清的目光,一下就落到意氣風發的呂布肩頭,那被裹成一條雪白蠶寶寶狀,仿佛已然認命的郭嘉身上。

看清來人後,原是蔫頭蔫腦的郭嘉倏然雙目放光,燕清則是雙眼微微睜大,一臉愕然。

呂布見勢不妙,趕緊斂了得意之色,垂下眼眸,老實巴交地向燕清一躬身,避重就輕地解釋道︰「春寒料峭,為防郭別駕著涼,只得出此下策。」

燕清抿了抿唇,眉頭凝了又松,松了又聚……

終究忍耐不住地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郭嘉沒想到主公會是袖手旁觀,甚至縱容起這二愣子的軍漢的胡作非為來,艱難抬起頭來,雙目怒得幾欲噴火︰「主、公!」

燕清勉強收了笑,艱難地打了個哈哈︰「雖看著不雅,不夠體面了些,但事急從權,就先委屈一下奉孝了。」

「什——」

郭嘉還來不及再出言抗議,呂布就已歡天喜地地「哎」了一聲,將他剛起了個頭的話給打斷了去。

生怕燕清會反悔似的,呂布徑直扛著這文弱別駕如若無物,大步流星地往外奔去了。

待到了赤兔跟前,呂布先將郭嘉橫置在馬背上,再飛身上去,還順手拽住被小嚇了一跳的燕清那坐騎。

赤兔懶洋洋地一抖鬃毛,眨巴了下大眼楮。

它雖也馭過超過一人,可騎士卻沒這麼狼狽過的。

它從沒見過這古怪陣仗,不由好奇地回過頭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珠子,聚精會神地盯著一臉麻木的郭嘉,看了又看。

蠢蠢欲動了一會兒,赤兔到底沒忍住,悄悄地張大了嘴,一口咬住那撮垂落的青絲,試探著嚼了嚼。

郭嘉只覺頭皮一緊,慘叫︰「我的頭發!」

呂布蹙眉,在赤兔大腦袋上毫不客氣地拍了一拍,叱道︰「松了!」

赤兔吃痛,只有若無其事地松了口,委委屈屈地將頭轉回去了。

燕清疾步行出來時,就恰巧錯過了這一幕。

他匆匆掃了一眼,對呂布將郭嘉放在赤兔身上,倒沒半點異議。

畢竟呂布的騎術不知比他好上多少,赤兔又是極有靈性的神駒,足夠讓人放心。

燕清只命令呂布給郭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後,就一邊催馬前行,一邊詢道︰「陳留王是向東來了?這消息可信否?」

郭嘉有氣無力道︰「是文若那大佷子寫來告知的,應是無詐。」

燕清訝道︰「是公達將陳留王帶出來的?!」他頓了一頓,又不可思議地詢道︰「慢著,他們之所以往東行來,難不成是……」

為了投奔他?

郭嘉嗯了一聲︰「公達對主公之言頗為信服,听您道此事必敗無疑,便果斷棄了那刺董計劃。恰巧京中近來大亂,袁董二勢勢均力敵,皇甫將軍橫參一腳,隱有三足鼎立之勢,大有可乘之機,就說服了王爺,然後來信請我軍盡快西行去接應了。」

事態的發展,可真是大大地出乎了燕清的意料,一下將他之前猜測的陰謀論給全推翻了不說,還掉了個天大的餡餅下來。

燕清並未喜形于色,尚能冷靜思考。

半晌在心里忽然一動,細詢道︰「是公達一人的主意,還是……?」

郭嘉默然片刻,顯在回想。

呂布目不斜視,無比沉默。

燕清也不催他,專心琢磨著屆時要用如何一個光明燦爛、輝煌神武的姿態在劉協面前登場,又要如何施恩惠而不讓對方感到不舒服……

「哦。」郭嘉終于從記憶中一積灰的角落里,倒騰出那不曾被他在意過的名字了︰「公達確有提及,那袁紹的密友曹操曹孟德,也在其中出了些力。這會正與公達同行著,護送陳留王過來罷。」

「……」

燕清猝不及防地听到這名字,渾身一激靈,差點沒從馬背上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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