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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熱了活計就不多, 吳知道也得了空往山上跑一趟。這武山縣就是山多,最出名的就是那觀音山,里面有觀音廟,據說求子頗為靈驗。當然, 他去的不是那觀音山, 而是吳家村旁邊的小吳坑山, 這山雖有個小子, 卻不算小。山里有山,獵戶們不常去這山里打獵,好獵物大多都在山深處,來回不方便, 而且這山出過事兒,有獵戶被大蟲吃成半截兒,誰還敢去?吳知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大蟲都沒見過, 哪里知道怕, 所謂的不知者無畏。

不過路上遇上他可討厭的女人,是個人牙子, 整日里還勾搭男人, 但凡是個有良心的誰不厭惡她呢!他見她那騾車木板車廂蓋著黑布,車痕又深,也不知又拉了那家的孩子出去賣。

呸!

要說這世道真不如以前了,販賣良家子的是要充軍發配的,最厲害的要判死刑!可那梁啟帝上位以來,好多事兒竟是無人來管。縣官雖沒有像前朝那般魚肉百姓,但裝聾作啞,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是無人來管這些事了。賦稅也比往年高了些。

論說這梁朝百姓的日子比起歷朝歷代真要好上不少,只要人勤快些,就是貧苦的農戶們干上三五年便能買上房子。□□皇帝懲治貪官污吏毫不留情,又屢屢頒布益于平民的條例,所以百姓的生活也算得比較好的了。但正因為有前面的對比,這日益凸顯的前朝風氣才更讓人無法接受。大概就是好的過慣了,再難將就自己去過壞的。甚至有些地方還有農民起義(類似于示威活動),鬧得挺大的,但也無疾而終了。論說也不該怨梁啟帝,他雖痴迷于吟詩作畫,但也算勵精圖治,他老子梁惠帝晚年迷上了修道煉丹,大權旁落于內閣,上政不能達下,梁啟帝被文武百官捧得自以為是千古以來第一明君,那起義那麼大的事他愣是一點兒都不知道,下面的人便自個兒解決了。

當初元武四大案讓許多高官落馬,四萬余人被屠殺,如今監听司雖被廢除了,可現今的朝廷雖不說有什麼奸佞之臣,但卻也都只剩下些庸碌短淺之輩。偏偏大梁的實際掌權者就是這些庸碌之輩,中庸之道也就真是只會中庸了。

當然這些事兒吳知道是不知道的,他大字不識,認識的最大的官兒也只是那縣衙里來收稅的衙役,整日想的也是日後蓋個大房子,娶個媳婦,生幾個兒子罷了。是的,無論吳知道怎麼喜歡李修明,他也沒想過要跟人家在一起,頂多做夢想想,意yin一番,要真上手他哪有什麼勇氣。愛情是什麼,又不能當飯吃,他是個男人,可不會像個娘們一樣為了另一個男人尋死覓活的。這于世不容的感情深埋于心便好。吳知道年紀還小,喜歡個人不過也是被那張臉征服了,說愛情實在過了。

吳知道手里提了個藤編的小籠子,正在山下的時候竟然看見李修明!他換了身的藏藍窄袖戎衣,外面套了件素色罩甲,頭上戴了黑□□巾,看起來倒似個英俊的武人。他此刻手里提著一個布袋,正要往山上去。

吳知道雖然暗搓搓喜歡人家,到底知道自己的喜歡上不得台面,要是人家是個女人倒也罷了,可人家是男的,還是個考了秀才的男的,十一歲就中了秀才,遠近聞名的天才。這時他也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只是遠遠地跟著,心里倒是想著,他這書生不知道危險,只得靠俺來保護他了!然而再看自己這身短衫褲子,腦袋上的頭發還有幾撂不听話的甩在額頭上,一種莫名的自卑油然而生。

別看李修明是個書生,但見他走到半山腰都不見喘氣兒的,倒是讓吳知道佩服不已。李修明突然停住了步伐,冷冷道︰「跟了這麼久也怪累的,兄台要有什麼事兒大可以出來與我說說,再不要做這小人行徑。」

這話向誰說的,自然是被發現了的吳知道。他從樹後灰溜溜的出來,李修明看見他眉毛輕輕挑了下,像是詫異竟然是個小孩跟著他。當然,他也不過十一歲,雖向來沉穩,外貌上還是有幾分稚女敕。但說吳知道是小孩兒也不夸張,李修明本來個子在同齡人中就屬于上流,比吳知道更是高了一個頭,在他面前吳知道可不就是個小孩兒。

「我,我只是剛好順路,」吳知道第一次跟他喜歡的人正面接觸,一時舌頭打結,吞吞吐吐的不知該作何借口。

「順路?」李修明掃了眼他手里的藤籠,意味深長道︰「我還以為是哪里拍花子在我後面呢。既然順路,就一起走吧。」

拍花子?哪里會有拍花子敢去拐秀才爺去賣啊,不要命了麼。況且,哪個拍花子不在城鎮里晃悠,跑山里來。好吧,吳知道明白人家是在諷刺他,可一想到可以跟李修明一起走,他立馬就尾巴一搖跟了上去。「好啊,結個伴,免得遇上大蟲就危險了。」

「遇上大蟲你頂什麼用,最多當個餌子。」李修明輕笑,「還不夠兩口吃的。」

「」為什麼他的修明說話這般厲害,更喜歡了怎麼辦,吳知道又心神蕩漾了。他心中吶喊,我願意做你的誘餌啊,只要讓我親一口,那個什麼花下死,做鬼也開心。「你來山上采藥啊?怎麼不去藥店買。」

「你是慣常說些廢話麼。」李修明的鳳眸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仿佛在說能在藥店里買他干嘛上山。此刻,吳知道為自己的心有靈犀感到莫名的悲傷,感覺心上人鄙視自己的智商了怎麼辦?

「這山深處危險得很,你還是不要太往深處去了。」吳知道有點不放心了,這山外面點的草藥都是些普通的,當然他也只認得些普通的,若是李修明要往深處走遇到危險怎麼辦?

「不牢你費心了,順完這段路我們也好各走各的。」李修明毫不客氣拿話堵住了吳知道的嘴,也是讓他別再跟著他的意思。

吳知道也明白剛剛尾隨人家讓人家嘲諷了,人蔫蔫兒的跟在後邊。一路無話地走到一個分叉口,李修明看向他,他只好隨便挑了段路走了,回頭看時那人果真走了另一條路。風吹起他腦門的亂發,心也似被吹亂了。他定是厭惡自己了吧,吳知道心中的這樣想,便給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不知廉恥!人家是你能喜歡的?!」

那樣好的人,便不是他這樣的人能喜歡的,想想都是玷污。

想到這里,吳知道又給了自己一巴掌,似是想將自己心中的念頭給拍下去,掏出袖子里的汗巾子想扔了,可手伸了又收回來,又給了自己一巴掌,把它小心收好,嘴里喃喃道,「我也就是想想,也不會打擾他,只是想想。恩,只是想想。誰也不能管誰心里想著誰不是。」

等吳知道捉到兔子回去時並沒有再遇上李修明,炎炎夏日曬得頭暈,吳知道本來是在那分叉口站著等得,等了許久不見人,又想到人家可能早就回去了,才有些失落的回家去。

大中午的家家都有炊煙升起,他家在近山坡的位置,三間正房加上廚房豬圈院落也是不小,不過都是泥房子,賣出去也只個二兩銀子。吳知道走在路上,遇上人的時候,別人看他眼神都有些奇怪,讓他心里打突。

正巧鄰居家的五娃子正在自家院子里喂雞,門是開著的,那五娃子看見他立馬朝他招手叫他過去。吳知道提著屋子疑惑的走過去,「五蛋子你喊我干嘛??」

「道子哥,我今天看到那馬臉婆跑你家去了,別是你家出什麼事了吧!你趕緊回家看看你的寶丫去!」

馬臉婆是他們給那人牙子取得外號,吳知道突然想起路上那馬臉婆走的方向不就是吳家村?這麼一想心中一緊,把兔籠子往五娃子手中一塞,「你幫我拿著!」

說罷,吳知道火急火燎地跑回家就大喊道︰「寶寶!寶寶!」

正巧踫上出來舀水喝的吳知文,他嫌棄的看了吳知道一眼,「整日里沒個規矩像個猴子似的,誰叫你這麼沒個禮儀的。」

吳知文一向自持讀書人的斯文,對于這個小他九歲的弟弟一向不怎麼看得上,但在他面前也是端著大哥的譜的,沒少說吳知道。

「哥,寶寶呢,那個馬臉婆是不是到我們家來了?!你們把寶寶賣了?!你們怎麼能這樣!」吳知道抓住吳知文的衣裳急急道。

「松開!」吳知文看見衣裳上的黑印子臉都黑了,氣的就是給了吳知道一個耳刮子,「不就是個丫頭賣了就賣了,什麼寶寶貝貝的,就讓你這般撒潑取鬧!」

吳知道平常也是怕他這個哥哥的,可听到他的話吳知道氣的整張臉就漲紅了,被打了也不想平日那般無動于衷,他直接用蠻力把吳知文給撞倒在地,「哥你有沒有良心!寶寶也是你妹子,你他媽把書讀狗肚子去了吧!」

「兔崽子你反了天了!」吳庸看到吳知道竟然把吳知文給撞在地上,抄起一邊的扁擔就要過去。錢桂花忙攔住人,朝吳知道說︰「三子你還不把你哥扶起來,給你哥道歉。」

「娘,寶寶是不是被你們賣了!」吳知道平日裝乖賣巧不代表他就是個軟的,他要是混起來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怒極竟是把剛要站起身的吳知文又給踹倒了。吳知文一個讀書人,從沒有干過活打過架,即便比吳知道大許多,又哪里扛得住這鄉下孩子里的蠻霸王。他只能坐在地上氣得大罵︰「你你你個混小子,不要命了!」

吳知道哪里理會他,他從來就不喜歡這個哥哥。只看見錢桂花沒回他就明白了,心中大慟。吳庸哪里還能忍,直接把錢桂花給一手推到地上,抄起扁擔竟是把沒防備的吳知道給打趴下了。吳庸可不是吳知文這樣的書生,他本就暴脾氣,看見吳知道爬起來紅著眼憤怒得看著他,就是大罵︰「你個黑心作死的龜兒子,連你哥都敢打,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錢桂花早從地上爬起來抱住吳庸的腿,大哭道︰「三子不懂事,你說說就是了,你要打死了他可叫我怎麼活啊!三子你給你爹認錯啊!」

「就是你慣出來的好兒子,給老子滾一邊去!」吳庸把錢桂花踹一邊兒去,踹得她胸口大痛,喉嚨泛起腥甜,一時爬不起來了。吳庸大手把吳知道人給按在地上踩住拿扁擔完全沒松勁兒地打嗎,「老子今天就把你這龜兒子打死免得出去丟了我們吳家列祖列宗的臉!」

「誰要你當老子,哪個老子會把自己的女兒賣了。咱們家哪里缺她一口吃的了,你們不要她讓我養就是了,干什麼要賣了寶寶!丟臉,給吳家丟臉的是你!」吳知道倔勁兒也起來了,他使勁掙扎,可他哪里能掙扎月兌呢。身上被打得五髒六腑都似要移了位置,可嘴巴里卻不求饒,「你打死我呀,作老子的殺兒賣女,你也得關進牢子里判個死刑!吳知文有個這樣的老子,作什麼秀才老爺,啥都做不了!光你媽的宗,耀你娘的祖!」

「爹。」吳知文听見這話有些吃驚又有些害怕,吃驚這弟弟竟然這般忤逆父兄不知好歹,害怕的是他說的話成真了。畢竟國家典律中真有父母賣兒女會被判流放,再加上殺子,還真不知道會不會被判死刑。就算善了了,但若有這麼不光彩的事,他的前途什麼也都沒有了。

「好好好,」吳庸氣極,「老子不打死你,老子廢了你。就憑你這不敬父兄的德行,廢了你誰還能說什麼!」

吳庸這下手更是沒收勁了,但他沒往要害處打,只往那四肢**不打緊的地方用力氣。吳知道心里又是氣又是憋屈,硬著骨氣不喊疼,只大喊道︰「你就知道偏心吳知文!家里誰也比不過他那個秀才老爺,我們是撿的還是小娘養的了?為了給他湊錢去縣里考試,把二姐嫁給個老頭子當小老婆,寶寶如今也賣了,我知道定又是與他有關!你就他一個兒子,我們都不是人了嗎!」

「你叫什麼屈,我又哪里虧待你半點了!」吳庸看著有人在外面往這里指指點點,「老大,你去把門關上!」

吳知道都感覺**不是自己的了,听見吳庸的話更是氣笑了,「你們都當我是傻子呢只要有吳知文在,我算什麼?一個免費的勞力罷了。他是想當大官,可家里哪有錢供他打點,誰來掙這個錢,又算計誰呢!送我去學木匠,打什麼主意當我真不知道啊!我告訴你們,讓我白給你們當苦力,一輩子都別想!廢了我啊,廢了我你們得白養我一輩子!」

吳知文把門帶上,被吳知道的話給弄得憤憤不已,「三弟你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我有前途了還不會拉你一把。誰又巴巴讓你做苦力了,你竟是這麼想我的?!我成大事了,是為我們吳家光宗耀祖,你身為吳家的一份子怎麼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吳知道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翻個白眼,心道,誰稀罕你來拉我,老子就想有個沒你們的家,你當大官我也不稀罕巴結!

錢桂花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听見這些話心里也是大慟,她哪里知道吳知道心里這麼委屈,只是撲過去抱住吳知道大哭道︰「你要打就連我一塊打死吧!我嫁給你們老吳家就從沒有過過一天開心日子,要是三子不成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打死我們娘倆算了!」

「反了,反了,你們娘倆這是在威脅我?!」吳庸氣得把扁擔一摔,「老子要休了你這個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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