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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離家出走

「我知道了。」裴恕看了那士卒一眼,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復又轉望陳瀅。

轉身剎那,那滿眼不耐,皆化作溫柔。

「我去去就來。」他握牢她的手道,目中劃過一絲心疼。

她的手很涼,仿佛他用再大的力道,再無法握暖。

這讓他有些難過。

陳瀅平靜地看著他,點頭道︰「好。」

也就在說出這個字的同時,她已做出了決定。

相信裴恕。

听從他的忠告。

暫時什麼都不要做,靜觀其變。

她深信,裴恕一定知道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突兀的要求。

而他如此諱莫如深,亦定有其因由。

她相信他。

若這世上僅有一人值得信任,則這人只會是裴恕。

這不僅僅因為他是她的愛人與未婚夫,亦是因為,他還是她的朋友、她的伙伴。

此外,他那與偵探先生完全一致的音色,亦是她無條件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裴恕很快便隨那軍卒去了。

去之前,他微彎了身子,在陳瀅耳畔說了最後一句話︰

「無事,信我。」

陳瀅安靜地听著,一剎兒的功夫,視線掃去他的身後。

那圓臉軍卒,似乎沖她笑了一下。

陳瀅心頭凜了凜。

再凝神看時,那軍卒已然移開視線,普普通通地,沒有半點異樣。

陳瀅幾乎疑心自己看錯。

畢竟這人天生一張笑臉,見誰仿佛都帶笑。

可是,在心底深處,她卻又覺得,她沒看錯。

那一笑中的意味,很是古怪,令人不得不去在意。

數息後,湖畔便安靜了下來,水光如銀、月色如霜,陳瀅猶自立在胡畔,不曾離去。

在身她身後,明亮的火把照見桃林,新蕊初吐,茸茸的一片綠,若非天氣寒冷,誰又能說,這並非春時好景?

然而陳瀅卻知曉,待到三月花開時,這爛漫繁華,怕也只能歸于寂寥,唯湖上清波、天邊流雲,才知芳菲消息。

元嘉十八年上元節深夜,盛京城中,再沒了鎮遠侯府,另有部分官員府邸,亦被連夜抄檢。

當此夜,圓月澄空、風清雲靜,陌上游人已散盡,天上星河猶在,而街頭燈燭已熄。

于是,發生在京城的這些許震蕩,亦不曾壞了這節日喜慶,甚至許多年後,這暖冬如春的上元佳節,亦仍為盛京百姓稱道,有好些人甚至根本不知曉,那一晚的盛京城,又少了許多人家。

相較于長公主並興濟伯大案之轟動,鎮遠侯之案,顯得格外冷清,唯有身在其中之人,方能體會到那平靜之下的洶涌與險惡。

那一晚,元嘉帝始終不曾未露面。

吳太妃突然病重,幾度游走于生死邊緣,元嘉帝乃至孝之人,整夜親守在側,無暇他顧,只于次日頒下數道旨意。

鎮遠侯顧乾謀逆叛國,罪當凌遲。因其已于事發當晚中毒身亡,故鞭尸三百、曝于荒野,尸骨不得入殮;

鎮遠侯府闔族貶為庶民,流配北疆,永世不得科舉,五代以內不得進京;

已然出嫁的鎮遠侯府諸女,念在其乃弱質女流,罪減三等,免流配之苦,敕命接旨當日出家,終生不得還俗;

至于其所出子女,男丁顧氏同罪論處,即刻流配北疆,凡有瞞報、漏報者,一經查實,滿門抄斬;女子罪則同其祖母、親母,敕命接旨當日出家,終生不得還俗。

此外,包括平西伯在內的一眾勛貴,失察于先、疏漏于後,竟致逆賊潛藏多年,雖非出自本意,亦不可赦。依各人罪行輕重以申斥、罰俸、降職或免官論處。

這些是針對京官兒的,還有數道聖諭,則直指山東。

山東行省上至二品布政使、指揮同知,下至八品經歷、縣丞,或遷或降、或罪或免,幾乎全部調離原職,來了個大換血。唯有山東貪墨案中出過大力的李珩等人,不降反升。

李珩官至山東省布政司左參政,由正四品一躍成為三品大員;而原為泰安州同知的薛大人,亦官升一級,升任山東省布政司參議。

至于原參政魯大人、原參議孟大人,則就地免職,遣送原籍待命。

隨著一道道旨意頒下,大楚朝堂暗流不斷,明面兒上卻是一派和平,不少官員上折稱元嘉帝乃「千古第一仁君」,蓋因此等謀逆大罪,理當滿門抄斬,可元嘉帝卻只將鎮遠侯闔族貶為庶民,實是寬仁至極。

元嘉帝倒也老實不客氣,當即便認下了這「千古第一仁君」的名號,復又亦以悲天憫人的語氣,寫了一份《乞天書》。

這份天子之書,盡訴一個孝子對重病母親的擔憂,言及鎮遠侯諸案,則以「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當如父如母」為由,隱晦地表明「此仁者,為母驅病、為天下除疾」,再以當朝天子身份,向上天乞求「為母延壽二十年」,不惜「以身代之」。

總而言之,這份後來被人抄錄而出、流傳于世、被百姓們親切地稱作《向天再求二十年》的書信,一經面市,立時轟動大楚,而元嘉帝「以仁孝治國」的美名,更是連西夷和北疆都傳遍了。

也就在這一正一反、一剛一柔之間,山東省大換血帶來的余波,被元嘉帝輕而易舉地壓了下去。一時間,朝中那些朋朋黨黨無人自危,既怕自己也被無聲無息地搞下去,又怕對方無聲無息地跳上台。

由是,大楚朝廷變得空前和諧、空前正常,也空前無聊起來,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卻說看客的陳瀅,本該好生地看足一場大戲,順便細細品味這其中奧妙,才算盡到一個吃瓜群眾的本份。

可遺憾的是,她所有注意力,皆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去。

陳涵「離家出走」了。

便在元宵節當晚,當陳瀅帶兵伏擊顧乾之時,陳涵竟也不約而同地選擇于此夜,以賞燈為名,悄然「離家出走」。

五天後,當所有人都以為、陳三姑娘再也找不回來的時候,她卻出現在了永成侯府的大門前。

獲知消息後,沈氏當場昏厥。

整整五天行蹤不明,足夠令一個貴女的名聲,由雲端跌入泥淖。

陳涵的名聲,毫無疑問地,徹底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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