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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一記耳光

以慣用的簡報方式,陳瀅提綱挈領,羅列出如上三條。

自然,真正的聖旨沒有這般露骨,然大意如是。

讀完聖旨,孫朝禮雙手將之奉予徐元魯,躬身回首,尖聲唱誦︰「請金鞭」

語聲未落,一個執金鞭、著甲衣的男子,闊步出列,身上鎧甲隨動作流瀉出水銀般的光澤,在這陰暗的公堂上,直是晃人眼目。

「末將余遲,受領闕下,凡違聖意,以鞭策之。」這叫余遲的力士聲若洪鐘,誦念完畢,驀地舉鞭而擊。

「啪、啪、啪」,裂空之聲驟響,凌空三擊後,余遲面朝皇城而立,雙手高舉金鞭,洪聲再誦︰「聖天子諭。」

「禮畢」孫朝禮再唱一聲,躬立于側。

余遲拾級而上,肅立于徐元魯身旁,銀盔下的眼楮如兩丸冰珠,掃視堂下諸人,身上銀甲直如明燭,照得周遭都亮堂幾分。

陳瀅直看得出了神。

這請御賜金鞭的程序,古樸直白,活過三世人生,她還是頭一回見,難免覺得新奇。

一旁的長公主臉青得幾乎發綠。

此等奇恥大唇,實為她平生僅嘗,此際只覺心跳目眩,像被人當眾煽了好大一個耳光。

元嘉帝這就是沖著她來的,根本一點兒臉面也不肯留。

而再細想,連這些許體面亦要剝奪,可見她這個皇弟是打定了主意,定要置她于死地。

一剎時,長公主直是萬念俱灰,渾身的力氣都似被抽干,身子軟得幾乎站不住。

她咬緊牙關、死死抿住唇,鐵青的臉上再無表情,直挺挺的站姿中,幾多僵硬、幾多不甘,明眼人一望便知。

事實上,不獨她如此,一旁的程氏更是面色如死,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著,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她亦未覺出疼。

「徐大人、陳大姑娘,請開始吧。」孫朝禮躬了躬身,退去堂下。

至此,他的差事算是告一段落,除非有哪個不長眼的冒頭,敢于違抗聖命,屆時,他便須高喝「放肆」,余遲則上手抽鞭子。

講老實話,他委實是希望著、切盼著、乞求著這些皇親國戚,您老幾位可長長眼、長長心吧,老老實實把話給回了,別教他們下頭的人難做。

當個體面人不好麼?當眾挨鞭子,該有多麼難看?萬一把衣裳打壞了,露出白花花的皮肉來,這些夫人公主那不得尋死覓活的?到時候他是攔呢,還是不攔呢?

真是想想就頭疼。

孫朝禮垂著眼皮子,牙根兒咬得腮幫子都疼。

都是那賀老狗,又奸又滑,把這差事甩到他手里,他不接也不成,簡直為難死個人。

「邢氏,把你方才沒說完的話說完吧。」陳瀅倒是沒多耽擱,徐步下階,目視邢多寶家的,並不曾在意旁人面色。

邢多寶家的自也听見了聖旨,知道此時不是陳瀅在問話,而是皇帝陛下在問話,哪里還敢有半點隱瞞,哆嗦著將所知盡述。

那些藥的確是韓氏的陪嫁,至于具體有幾副,她並不知悉,她只知道,程氏用這藥對付過四個人,除劉姨娘外,另有兩個姨娘也被投過毒。

「……那兩個姨娘因是府里丫鬟提上去的,出身很是不高,夫人便留了她們一條命。」邢多寶家的聲音顫抖,敘述卻還有條理︰「夫人說,只將她們弄得小產,往後再不能生育就成了,夫人還……」

「一派胡言!」一個又驚又怒的聲音打斷了她。

陳瀅轉眸看去,不出意料地,看見了程氏那張尚算秀婉的臉。

此刻,這張臉已然涌得通紅。

「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亂語。」程氏語聲雖厲,卻帶著顫音,一雙惶遽的眸子,飛快地往孫朝禮的方向看了看。

她怕挨抽。

還好,孫朝禮眼觀鼻、鼻觀心,站得跟柱子一樣直。

程氏略放下心,再轉首時,目中已然蓄了淚,似蘊無限委屈與憤怒︰「邢家的,枉我這麼多年厚待于你,你自己做下的事,為何又要賴在我頭上?我何時給人下過藥?我整日吃齋念佛,茹素都有好些年,怎麼可能去做下那等爛心腸的事兒?」

「夫人的事兒崔嬤嬤知道得最清楚,姑娘一問便知。崔嬤嬤對夫人很忠心,姑娘可先拘了她家里人再來逼問,她家已經月兌了籍,如今就住在青石巷東頭兒,門前有兩棵大柳樹的就是。」邢多寶家的說話幾乎不帶喘氣,根本就沒理會程氏。

程氏大驚失色,未料她竟連這些都供出來了,漲得通紅的臉瞬間轉白,欲辯白幾句,只委實沒那個底氣,又怕孫朝禮出聲兒,一時間竟張口結舌,唯一雙眼楮四下亂瞟。

「崔氏病死了。」徐元魯端坐堂上,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胡須。

程氏一下子怔住了。

那一刻,她的臉上劃過明顯的震驚。

然而,很快地,她便又低下頭,一陣輕輕的啜泣聲,響起在公堂之上。

程氏「哭了」。

陳瀅眯眼打量著她。

程氏這副有底氣的樣子,讓她相信,邢多寶家的所言屬實。

崔嬤嬤果然知道很多事兒,多到一听到她死,程氏立時活泛過來,演技也比方才流暢多了。

都說女人天生會演戲,程氏浸yin後宅爭斗多年,堪稱個中翹楚。

程氏眼角微紅,然心底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崔嬤嬤居然死了?

還有比這更叫人寬心的事兒麼?

若非場合不對,程氏簡直想要放聲大笑。

說起來,興濟伯府女眷是分開關押的,主子皆下詔獄,僕從則多關在刑部大牢,又有傳言,道是盛京府大牢里也關押了一部分僕役,卻不知真假。

也正因此,崔嬤嬤的情形,程氏半點不知,如今突然听聞她竟病死了,她懸了多日的心,終是往下落了落。

崔嬤嬤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一旦她吐了口,程氏覺著,一個凌遲處死是免不了的。

可誰想,老天竟開了眼,叫這老貨給病死了。

程氏低垂的臉上,綻出一個笑意,然低泣聲卻未停,眼角亦有淚水晶瑩。

笑是真笑,哭,亦是真哭。

當年在嫡母手底下討命,沒這點兒本事,程氏又如何能夠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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