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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夏日風煙

因著薛蕊之事,陳瀅向諸長輩打過招呼、並征得他們的同意後,便在女校住了下來。

這期間,對陳涵與李念君的處罰,通過校公告欄的方式,昭告全校。

然教人吃驚的是,與懲罰同時公布的,竟還有獎勵。

對于她二人在實驗課上的投入,以及做出的成果,陳校長大加贊賞,並獎勵如下︰

李念君本學期物理、化學、生物三門功課,每門各獎加分二十分;

陳涵夫子破格提拔為助教,月俸加一兩,往後專門負責各科實驗,並為學生打出成績,年末總考時,實驗課成績亦會計入總分。

除此之外,一份詳盡的實驗管理條例,亦張貼在了實驗樓大門外,並要求學生熟記和背誦。

該條例不僅完善了各項制度,更委派專人負責人員以材料的登記工作,嚴控人、物之進出。

自然,這所謂的「專人」,便是葉青招募來的江湖女子,她們與「留一線」等情況相同,皆是年紀較大、金盆洗手的女俠。

待這一切忙完,堪堪已近月末,夏日風煙漸長,流光舞動,正是一年中最燦爛的季節。

這時節的濟南府,不若京城火熱,偶爾一兩場細雨,攜湖風浩蕩、柳岸鶯飛,倒也有一番怡人。

這一日,又是微雨落花天,陳瀅因無課,只在廚房幫工做雜物,忙完後便回辦公室,忙于案頭工作。

埋首字紙堆間,竟不知此際何兮,待抬首時,窗外早便雨停,淡淡的陽光篩過碧樹,灑下細碎金屑,綠森森的葉兒在風中輕舞,「嘩啷」有聲。

陳瀅伸了個懶腰,擱筆起身,行至窗前,將窗屜子拉開些,向外觀瞧。

夏時的校園,連風都似染了翠意,青蘿垂掛的游廊下、芳草萋萋的操場上,穿青裙、梳雙髻的女孩子們,正三三兩兩地走著、笑著、鬧著,彌漫著青草氣息的空氣里,雜著飯菜余香。

陳瀅這才驚覺,一個上午已然過去,學生們都要吃午飯了。

「姑娘,您喝口茶吧,婢子才沏出顏色來,正好喝呢。」尋真自後而來,雙手捧著只描金小漆托兒,上擱一只素瓷盞,盞中茶煙裊娜,好似美人兒輕舞。

陳瀅接盞在手,向她一笑︰「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渴得很,方才忙著倒沒覺得。」

她啜了一口茶,正欲再飲,一小鬟忽地挑簾走進來,稟報道︰「校長,薛夫子方才托人傳話,說要見見您。」

陳瀅怔了怔。

自受傷後,薛蕊便一直靜養,不大願意見人,陳瀅幾度探望,都吃了閉門羹。

今日卻不知怎麼了,她竟主動求見,或是有事。

陳瀅將茶盞擱下,道聲「知道了」,略整了整衣袂,便帶著尋真下樓,一面問那小鬟︰「薛夫子身體可好?花大夫怎麼說的?」

花玉嬌醫術確然了得,又因著薛蕊病況特殊,陳瀅便請其住在學校,就便觀察診治,花玉嬌亦未推辭。

如今,花大夫便住在學校後面的小院兒,與薛蕊只一牆之隔。

听得陳瀅所問,那小鬟便脆聲道︰「回校長的話,花大夫說了,薛夫子的傷已經沒有大礙,就是那傷口太大了點兒,她家祖傳的生肌方子也不抵用,往後怕是要留疤。」

語至最後,到底帶出幾分惋惜。

薛蕊容貌美麗,偏生這胸前落下傷疤,此生難以消除,任是誰見了,都會覺得可惜。

陳瀅聞言,心中亦自嘆惜。

一行人下得樓來,那小鬟居前引路,一面笑道︰「知實姐姐說,花大夫這兩天正在收拾包袱,想是要家去了。」

陳瀅微頷首。

花玉嬌也住了好幾日了,既薛蕊已然無礙,她自當離開。

說話間,前方已是小院兒,陳瀅跨進門檻,知實早候在一旁,此時便迎上來,輕聲稟道︰「姑娘,薛夫子才上了藥,精神頭倒還好,因她一直說要見姑娘,婢子便叫人去請您了。」

「我知道了。」陳瀅笑道,向她遞去一個嘉許的眼風,又細聲叮嚀︰「稍後,你去隔壁花大夫那里說一聲,就說我要過來拜訪,問她方便不方便。」

知實點頭應是,短廊亦地至盡處,守在正房門前的小鬟巧笑著躬身,挑起門簾,將陳瀅等人讓了進去。

這小院本就是薛蕊的住處,收拾得很簡致,屋中一桌一案無不潔淨,屋中亦並無藥氣,倒有輕淺花香。

陳瀅掃眼看去,透過珍珠簾子,卻見廊下的月季開了花兒,奼紫嫣紅,十分絢麗。

薛蕊細弱的語聲,亦似逐花香而來,飄渺得有些不真實。

「校長,您終于來了。」才一開聲,便伴隨著兩聲輕咳,緊接著,又是虛渺笑語︰「我現下起不來,只能在床上向您請安了。」

陳瀅跨過透雕竹葉紋的屏風,見薛蕊背靠一方彈墨綾迎枕,滿頭烏發只挽個纂兒,披著件家常夾衫,面色蒼白,正自望過來。

「听說你要見我,恰好我也想見你。」陳瀅在床前一張錦凳上坐了,緩聲說道。

薛蕊笑了笑︰「那不是正好兒?」一面又吩咐小丫鬟︰「給校長上茶。」

陳瀅謝了一聲,待小丫鬟捧上茶盞,薛蕊便微蹙了眉,無力地揮了揮手︰「罷了,我要和校長單獨說幾句話,你們都退下。」

眾人盡皆退去廊外,尋真還將門也掩上了,陳瀅方才目注薛蕊,靜候她開言。

薛蕊回望她片刻,輕咳了一聲,終是語道︰「您把我送走罷。」

微不可聞的語聲,輕煙般飄散。然那語中之意,卻又沉重,透著濃濃悲涼。

陳瀅未曾接話,兀自靜默著。

她相信,薛蕊一定還有未盡余言。

果然,略停片刻後,薛蕊的面上,便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復又轉作淡笑。

「我家里的事兒,想必您已經听說了。」她盡量讓語氣顯得若無其事,然面色卻越發蒼白︰「雖我這身子髒了、也毀了,父親見事不成,怕仍舊要惱,到底……我也算是以身抗命。」

她無力地閉上眼,似是難以為繼,良久不曾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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