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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人影(4K)

平地驚雷,傳遍了長安城每個角落,天師道自然也不會免俗。

裴宗之起身,為對面的張解倒了杯茶,道︰「你先喝口茶,我去給你拿些東西!」

杯子里的茶水早已涼透了,入口苦澀醒神,張解看向轉身入屋的裴宗之︰「你要做什麼?」

這個人貪食又挑食,方才就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干什麼,眼下這一杯涼茶更是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裴宗之在等,等雷聲響起。

他進去不過片刻,便抱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出來。張解掃了一眼,朱砂、香鼎、符紙應有盡有,眉心一跳︰「做什麼?」他有種不妙的感覺。

裴宗之指向裴園中的鎖魂大陣道︰「超渡你的先人。」

「今天麼?」張解怔了一怔,覺得有些突然,看著他道,「我還以為會是衛姐姐來,沒想到卻是你。那要我做什麼?」

「你來。」裴宗之將東西堆在石桌上,道。

他?張解只覺心跳如鼓,說不出是緊張還是害怕或者別的情緒,只是本能的後退了一步,手卻一伸,抓住了他的衣裳,道︰「為什麼你不來?是考驗我麼?」

「不是考驗,我不會,所以只能你來。」裴宗之道,「听說濟南府就是你救的一城百姓,這次你再救一次吧!」

「那不一樣!」張解臉色微變,張口听到自己辯解,「不是我救的,是張家先祖救的!」他只是找出了祖宅中的機關罷了。沒有那個能力又怎敢擔下這等責任?

「這次也沒有讓你救!」裴宗之說著看向鎖魂大陣,「是他們!」

「他們怎麼救?」張解問道。

裴宗之斜睨了他一眼,抱怨道︰「你話真多!」

雖是抱怨了一句,但還是解釋了起來︰「長安不雨是因皇陵吉變大凶地,煞氣太過以致陰陽失衡。張家歷代點煞除惡,以煞鎮煞。」

「這樣可以麼?」張解更是不解︰「書上……」他想說書上沒寫,但才說了兩個字就閉了嘴,書是前人的經驗總結,經驗總是不斷完善的,不是書上沒寫就不可以的。

「大概吧!」裴宗之回了他一句語焉不詳的話,手里提著一只巴掌大小的銅鐘,「我去撤陣,你準備超渡……」

「我沒有做過。」張解有些遲疑,不自然的將手背到身後,他的手心已經出汗了,是緊張,「此前只是紙上談兵。」

「什麼都有第一次。」裴宗之卻不以為意,「第一次對上自己人,總會對你寬容一些,去吧!」

語氣平靜卻不容推辭。

張解深吸了一口氣,听到自己回答︰「好!」

……

鎖魂大陣撤下的那一剎那,裴園上空隨即風雲變色,不過因著整個長安城中響聲不斷的驚雷,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一幕。

眼下整個長安城中但凡能騰的開手的都往皇城的方向去了,這里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就是有,也正忙的焦頭爛額,月兌不開身。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順道而行,有人逆著人群的方向正往這邊而來。

凡事都有第一次,有什麼可怕的?張解站定。

安撫神魂、除去怨煞,一世終結,一世開始,輪回的終點也是起點。

人生有七魂六魄,留在最後的怨與煞有多有少,有些人怨煞太過便會滋生他念,由此生出顛倒陰陽平衡之物,也就是常見的鬼煞,這些鬼煞,初時還對為人時的經過有所記憶,往後便會漸漸遺忘,只剩下掠奪生氣、陽氣的本能。

張家神魂的怨煞並不是來自于怨而是來自于煞,點煞除惡,本就是一件以煞鎮煞的事。是以張氏族人死後通常都需借用陰陽術手段超渡終結輪回。

這一次……張解一個恍神,鋪天蓋地的煞氣自四周涌來。

天地變色,入目所見一片赤紅,好像有什麼東西從眼角、唇齒、鼻間還有耳朵里流了出來。雙腿一麻,他一下子跪了下來。

流的是血吧!看來,他果然還是不行啊!不過所幸這也算是輸給了張家自己人,不算辱了這個姓氏。張解晃了晃,即將昏倒的前夕一道溫潤的力量自身後涌入游走全身,裴宗之帶著幾分嫌棄的聲音自身後響了起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弱,你姐姐在你這個年紀……」

「在他這個年紀也未必抵抗的了如此大的煞氣。」一道說笑聲自一旁響起。

裴宗之看向走過來,自顧自坐下一手搭在張解肩頭的劉凡道︰「你來我們這里是想做什麼?」頓了頓似乎猜到張解想問什麼,跟著解釋了一句,「他叫劉凡。」

原來這就是那個劉家人!張解身體一僵。

手搭在張解肩頭感受到掌下變化的劉凡不由失笑︰「不必緊張,我與衛天師一見如故,相交甚好,是好朋友。」

「他騙人的。」裴宗之想也不想便戳破了劉凡的謊話,再次問劉凡,「你來是想做什麼的?」

「我的手下去皇城門口看衛天師‘表演’了,我覺得比起衛天師那邊的動靜,你們這里要做的事情或許更重要,所以原本是打算來看看你們這里能不能搗個亂什麼的。」劉凡倒是「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看到張解如臨大敵的不由又笑了,道,「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你們兩個︰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會還是裝的,另一個看上去像個新手,想要超渡張家怕是有些困難了。」劉凡嘆道,「我不插手,你們兩個都未必會成功,所以我想了想,改主意了。」

他說著伸手握住了張解的手,高高舉起,張家的怨煞一瞬間便經由那只手導向雲層深處。

「你干什麼?」到底年紀還小,張解率先按捺不住了,叫了出來,「放開我!」

他便是沒有做好卻也知道他們在超渡,這劉家的人一來便將這些怨煞導向雲層深處,這叫哪門子的超渡?

「沒事!」另一邊肩頭裴宗之的手將他壓了下來,道,「你衛姐姐要的就是這個,你只要做到這樣就好了。」

怎麼可能真將超渡如此多怨煞之力的事情交給張解?且不說他年紀小,從未真正使過幾次陰陽術,書上所講與自己動手的區別他再清楚不過了,如此大任怎麼可能真的交給他?更遑論一旦反噬,後果非同小可,她怎麼也不會拿張解的性命來開玩笑。

所以他們要做的始終只是將張家的怨煞導向長安城罷了,點名讓張解來做也是她要求的。姐弟情深,她不多說什麼,卻始終注意著張解的動向,張解讀書好,記東西學東西也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少真真實實練手的機會。練手的機會有多重要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她五歲離家,放任山野之間,看的再多,懂的再多都不如試一次來的重要。

「我在濟南城險些贏了,最後卻因張家功敗垂成;這一次,我本也做好了一切準備,誰曉得衛天師更狠,居然提前了,也是!一個女子不用講究什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話,提前便提前了。」劉凡手里忙碌著,口中卻嗦嗦個不停,「早听聞衛天師斤斤計較,一定是準備好了要給我好看!我想了想,就算要阻止你二人,裴先生在這里,我這般柔弱可能會直接死在你手里也說不定,與其想盡辦法破壞衛天師這場祈雨,破了百姓的念想,致無數生靈枉死而犯下劫數,將來沒準還會為族人帶來惡果,不若反其道而行!我這一次非但不會破壞你們的局,還要幫你們,讓你們承我劉家的一份情。讓衛天師贏也贏得不舒坦!」

他說話時語氣有些得意,張解看向他,不得不承認,這劉家的人這般做確實讓人贏得不痛快了。正想說兩句話反駁一二,便听身後的裴宗之開口了︰「你得意什麼?這件事我們若是不告訴她,她也不會知道的。」

劉凡︰「……」

天色越來越暗,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嘈雜聲絡繹不絕,不過這些卻好似與祭台上那個站著的女孩子卻沒有什麼關系。

再鬧也只敢再台下鬧,台上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

「祖父,您怎麼來了?」王栩被身邊的小廝拉了拉袖子,一回頭看到了被幾個護衛簇擁著走近的王老太爺,連忙迎了上去,擔憂的看向擁擠的人群,「從方才起一直都在打雷!」他手里的折扇一收指向祭台上的幾個窟窿,「盡管是劈向天上的,但還是有濺到下頭的,危險得很!」

尤其這樣的天色……正這般想著,眼前突然一黑,顧不得耳畔的驚叫聲,王栩拉緊了王老太爺,正想說話,周圍便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個人一驚一乍還管得,這麼多人一驚一乍,倒似排練唱戲似的!王栩月復誹了一句,而後便覺拉著自己胳膊的手一緊,祖父驚訝中帶著顫顫的聲音響了起來︰「快看!」

他抬頭,但見那通身素白也只有腰帶、袖口、衣邊繪符的陰陽司官袍不知何時竟成了朱砂般的正紅色,兩條長及腳踝的冠帽上繪著經文的飄帶隨風而起,她看向前方,一雙眸子如星辰一般照亮了黑夜。

羽化登仙!這一剎那在場所有人都想到了這個詞,嘈雜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間或有一兩聲無意識的呢喃也被消散在呼嘯的風聲里了。

「古往今來,繪本名畫里的仙人總是一身素白、清麗月兌俗,我也曾以為羽化登仙必是一身白袍偏偏而起,此時卻覺得原來這羽化登仙與衣袍無關,只與人有關!」有書生喃喃望著台上的一幕,「這位天師也委實太有仙人風範了!」

第一眼瞧著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她身上的衣袍甚至大了些,看起來不太合身,再仔細一瞧,這女孩子生的還不錯,是個清麗的美人,再望去時卻再難以挪開眼了,與皮囊無關,只與她這一刻展露的氣勢有關︰讓人不敢接近!

與以前所見過的與想象中的巫舞都截然不同,她手里執著一柄劍,抬手指向天際,有人本能的伸手捂住了耳朵,那樣的雷聲,太嚇人了。

只是這一次,不再是那響徹天際的驚雷,而是雲層散開,有金光自雲層外照了進來。

她整個人沐浴在金光之中,好像有女子低沉、怪異的吟唱聲在耳邊響起,這聲音不知從何處而來,低到微不可聞,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誰在說話?

眾人看向台上雙唇微動的女子︰是她吧!

金光中,她清麗的五官淡去,這一刻沒有人注意她生的何等模樣,只覺得這張臉看起來是如此的聖潔、祥和。

「慈眉善目。」人群外二樓臨街客棧中舉著千里眼朝這邊望來的人感慨了一聲,看向身旁兩個人,道,「衛天師是個善人。」

張解應了一聲。

裴宗之看向說話的劉凡,沒有反駁。

劉凡再次拿起千里眼望了過去︰「裴先生真是這長安城的活地圖,這個地方位置好又不用同人擠便能看清衛天師,真是了不得。」

裴宗之沒有理會他,繼續拿起千里眼看了過去。

「咦?這金光……」劉凡一聲輕呼很快便消散在喉口之中,這種時候,說話什麼可以忘卻了,看才是最要緊的。

「金光里好似有人影!」祭台附近有人眼尖有人眼拙,眼尖之人率先發現了異常。

這一聲驚呼過後,便響起了一陣零亂的驚呼聲。

「咋咋呼呼的!」王老太爺罵了一句,皺眉看著,「不對,這人影……」

人影愈發清晰、衣袂翩翩、鶴發童顏、目中慈悲的看向眾人。

「是張大天師!」張家已經平反了,張大天師的名字也不是叫不得的禁忌了。

老天師張昌明這張臉在長安城中可說眼熟︰他在時長安城沒有妖魔鬼怪一城太平,受過他恩惠的百姓不知凡幾,驚呼聲一聲高過一聲。

不止張昌明、還有不少人,他們或著陰陽司官袍或著常服站立在側看向眾人。

「那個……那個好像是張家三老爺,好像算命也算的極其厲害!」

「那個是張五爺,據說擅長巫呢,求雨問神不在話下。」

……

「張家」兩個字被不斷提起,眾人的目光轉向這些虛無縹緲的人影,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招來這些人影的女子眼前霧蒙蒙的一片,她閉眼,眼淚滑落臉龐涌入衣領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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