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富下班回家的開門聲響起，回了廚房，意料中的再次沒見到熱鍋。自從孩子能去父母那蹭飯，妻子已經習慣了佔便宜。
面無表情的張國富回了臥室，瞥了眼炕上的媳婦，一聲不吭地換了身居家衣服，拿起書出了房門。
黃翠蘭一直等著他開口，哪怕過來看自己睡了沒有也好。擦了擦眼淚，出了臥室，站在房門口。
只見張國富一口一口咬著饅頭就著開水，低頭看著書。
「你怎麼不喊我起來做飯？這樣吃，胃該不舒服了。」
張國富頭也不抬地回她，「沒事，習慣了。」
習慣了……黃翠蘭漲紅了臉。以前她沒今天這麼多感觸，誰不是下地干活的時候有的吃就行了。
她鼓起勇氣，走到他身前，「富哥，我們談談吧。」
張國富抬頭看了她一眼，再次低頭看書，問道︰「這次要多少糧食？你留了孩子們的口糧就行。」
「不是……我不是這個……」
張國富抬頭皺著眉，打斷她的話語，「替你娘家人找工作的事情就不要跟我提起。我不想听這些破事。」
「你誤會了，我不是跟你說這些。」
張國富放下饅頭，靜靜地看著她，等她開口。
「你是不是不耐煩我了？」
張國富皺著眉頭，「我知道你意思，我不會跟女同志有牽扯的。以後別疑神疑鬼的沒事老上我單位。」
黃翠蘭面對冷靜的張國富，很多話說不出來。
「沒事了吧？那我看書了。」
「我以後不會管娘家的事情。」
張國富隨意地點點頭，「你看著辦。」繼續啃著饅頭低頭看書。他不想再勸妻子，而她說的話，他也不信。
這兩三年來，這句話從她嘴里無數次出現。可結果呢？搗鼓孩子們去吃父母的，省下的口糧全搬回娘家，差點連他都要跟著餓死。
他大舅子夫妻兩個雙職工，他小舅子也是，可居然無能力養好一家人，岳父岳母在村里吃大食堂，居然要自己接濟三家。
他張國富是老實，可不傻，還不是惦記著自家小五那點家底。連小閨女小小年紀都看出問題，可他這個媳婦呢？
心不在夫家，說再多的承諾也沒用。他已經死心了，孩子都這麼大了，將就著過唄，還能怎樣。
黃翠蘭說完，看他一眼，匆匆跑到廚房，打開地窖，看到里面小袋子的玉米面，手頓了頓，苦笑著嘆了口氣。
如今連她最貼心的小女兒都看不下去藏著糧食。可見自己過分的讓孩子們都害怕了。她是怎麼了？
麥苗沒害怕，可非常生氣。她三個哥哥只會藏小叔給的東西，可卻忘了口糧最重要。她是丫頭片子，她姥姥不待見她，疼著哥哥們，她不介意。可憑什麼她得去女乃女乃家吃，省下讓表哥表姐吃香的喝辣的。
她媽老說自己四兄妹跟女乃女乃可以吃飽，她表哥表姐餓得直哭。騙誰呢？她這麼小都有口糧。就是欺負她小叔沒在家，想吃光她爺女乃口糧。
麥苗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地回了家，看到她爸在家，笑眯眯地從書包里拿出一塊糕點掰開塞進張國富嘴里。
「爸，好吃吧？我女乃給我兩個，我留了一個給你。我二叔說今晚找你，讓你在家別走等他。」
張國富樂呵呵地看著小女兒，咽下後喝了一口水，「好，我剛好有事找你二叔。別給爸，你自己吃。你女乃沒說什麼？」
麥苗也沒勸，將剩下的小心翼翼得放在桌上，「有啊，我回來時，女乃讓你這幾天早上多穿點，小心感冒了。」
「哈哈……你女乃今早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麥苗跟著呵呵直笑，「爺也說女乃今早剛說過，被女乃瞪了一眼。爸，你看書，我去幫媽。」
「去吧，小心點手。」張國富不放心地看了眼孩子的手，點點頭說道。
麥苗進了廚房，喊了一聲媽，見她媽貼了一鍋玉米餅，瞥了眼一旁癟了的袋子，主動坐下燒火。
黃翠蘭忙好手上的活，笑眯眯地拉她起來，「你去陪你爹，很快可以吃飯了。」
麥苗懷疑地打量著她，不會又有事吧？上回她媽這麼笑眯眯的拉她起來，可是騙走了自己兩盒糕點。
「看什麼？這會我不會要你東西。往後你表姐再饞，我也不會送東西過去。媽想通了，還是你們最親。」
快十歲的小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她覺得這絕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表姐不饞了，可她幾個表哥呢？
她搖搖頭，「不用，我爸看書不能打擾。我還是幫你快點讓我爸吃上一口。媽，你往後能不能做點宵夜讓我爸吃了睡？我二嬸前幾天還跟我女乃說最近我二叔喜歡上吃宵夜了，不吃睡不著。」
黃翠蘭剛要開口說都要沒糧了吃什麼宵夜，一看到孩子板著的小臉。她這會突然想到要是不補貼娘家，她家日子比老二家更松快。
抿了抿嘴，她鄭重地點點頭。
麥苗松了口氣，緩了緩臉色，朝她媽笑了笑。
黃翠蘭也跟著松了口氣，她看了看燒火的麥苗，小心翼翼地問道︰「閨女啊，要是你爹不要娘了，你跟誰啊？」
麥苗頭也不回地說道︰「別瞎琢磨。你少往我大舅娘那跑，什麼事都沒。你老是不听我的話，我都說了你孝敬我姥爺，我不會藏東西。可你看你有點什麼好東西就想大表哥他們，他們這季新衣服又是我哥哥們的布料吧？
你再這麼折騰，不是我爸不要你，是我女乃要趕你走了。我女乃都說哥哥們長得快，去年的衣服都不夠長了，還問我你做好了沒。我都替你瞞著我女乃，說你舍不得浪費，打算再接上一節繼續穿。」
說完，麥苗生氣地看著她媽，小嘴 里啪啦地控訴道︰「過冬那會我小嬸給我和麥穗丫丫仨人寄了那麼漂亮的花布，讓我們做新棉襖過年穿。你呢，大表姐拽著不放說幾句好話，我的襖子成了她的棉背心。
我還不敢告訴我女乃，騙我女乃說不喜歡那花布。還被我女乃批了一頓，說我不懂我小嬸心意。我咋不懂了？麥穗和丫丫穿的那麼好看，我咋不想穿了。可就是擔心我女乃氣你，連想都不敢想。你說我容易嗎？」
「你以前還跟我爸說二嬸要是不偷偷給娘家送東西，女乃也不會整天給她臉色看。可你呢，明知道還故意這麼干。我女乃都嘀咕了好幾次我爸搭你沒好日子過，你現在連我二嬸都比不上，她三個兒子最不放心就是我爸。」
黃翠蘭緊張地問道︰「你女乃真這麼說了？」
麥苗點點頭，「我大哥他們都听到了。要不是我爺勸著她，她早就給你臉色看了。你看吧，等我女乃煩了你，小院也不讓你去，看你咋辦。還擔心我爸不要你，你得先擔心我女乃不要你。」
黃翠蘭知道小閨女不會騙自己，她婆婆一定說了這些話，也許更難听的話沒在孩子們跟前提起。這要是自家男人說不過了，估計她婆婆第一個同意。一想到這個可能，急得她在廚房內來回的打轉。
「完了，完了……」
麥苗看得眼花，翻了個白眼，「怕了啊？我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早干嘛去了？完不了，你待我爸好些，我女乃又樂呵呵地夸你了。我女乃這個人好說話的很。你只要待她兒子好，她就開心了。」
不得不說，麥苗是個聰明的孩子。她看透了事情的本質，也看穿了張母的為人秉性，也抓著了自己母親的弱點。
黃翠蘭琢磨了好一會，覺得自家閨女別看歲數小，可說的話很有道理。自己確實不能再這麼下去，要不然這個家真要散了。
盡管她在她小哥前面說自家男人不會有外心，可萬一呢？孩子都這麼大了，他真要跟自己離了，孩子一扔給公婆，他還可以娶個嬌女敕女敕的小媳婦。
那自己該怎麼辦？回娘家？
不行！絕對不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