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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參玖章為妻心

沈澤棠看那營妓,發烏打著結、臉白透著灰,眼亮蒙著塵,裙紅滾著污,繡鞋被雪水浸的一步一漬印兒。

有詩證她的可憐兒︰

禍不尋人人自尋,情不惹人人自惹。

昔日樓前風流花,今成營間斷根草。

風欺雪淋翻綠腰,人丟馬嚼不值錢。

勸君一句抵萬金,凡事切莫肆意為。

害人害己終成空,報應立現在眼前。

沈澤棠抽出腰間青銅劍緩緩擦拭,語氣溫和地問︰「你是如何至官衙通風報信捉捕馮舜鈺,從實招來或許饒你。」

那金桂,亦是煙花寨中混跡數年,最擅猜度人心,已知不祥,只道︰「都是虔婆起的貪財主意,于奴家無甚干系。」

話音才落,她便覺頭上一松,挽成雲髻的長發削落一地,听得沈桓怒喝︰「娼婦再不吐實,將你綁去營外片成肉片喂狗。」金桂唬得魂飛魄散,連忙告饒︰「大人莫急,且容奴家想全說便是了。」

她從實招來,將曹爺領個女子進娼寮,關在房里只不出,她心肖曹爺被兩次三番辜負,後官爺來發緝拿馮寺正畫像,當夜曹爺只與那女子在房親熱,她如何氣不過,悄扒窗偷瞧那女子真顏,卻與畫像模樣無差,又是怎樣挑唆虔婆報官、曹爺如何殺了虔婆,原原本本,從頭至尾敘了一遍。

營帳里安靜地能听見簾外呼呼刮過的風聲,沈澤棠提劍起身走至金桂身前,忽而伸手抓提她的衣襟。

金桂眼前一道青寒光芒劃過,劇痛瞬間襲過四肢百骸,欲放聲尖叫卻被捏喉難發音,怔怔垂頸看著胸前劍插劍拔,帶出一股子鮮血噴濺,再抬首看向殺她之人,只留給她一個高大的背影漸遠,朦朧地墮于黑迷

沈澤棠洗淨指骨沾染的血漬,月兌解長袍朝床榻方向去。

金桂的尸體已被侍衛迅速抬走,連地上也清理地十分干淨。

沈桓站在營帳外,日落棲山峰頭,斷霞千里抹紅,不遠大鍋里猛火煮著百姓送來的牛骨,加了不少八角茴香,使得那香味兒聞著就覺渾身血脈流動。

侍衛張宏端了兩碗冒熱氣的肉湯過來,一碗給沈桓,一碗要往帳里送。

沈桓攔阻道︰「二爺昨通宵未寢,現剛睡下,你自個吃就是。」

張宏坐他身畔,蹙眉嘆口氣︰「一想到夫人身陷困境,我就食不下咽。」

斜眼 向某個沒良心的,正掐著根牛骨連筋帶肉吃的歡樂。

沈桓喝口湯開解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哪次不是逢凶化吉,便是我們死了她也不會死。這般星夜趕路離京愈來愈近,更要多吃多喝養精蓄銳,把仗打贏了就是救她。」

張宏覺得有理,月復中恰咕咕作響,他兩人吃了會兒,沈桓悄聲問︰「那娼婦說,看到曹瑛同夫人在房里親熱,你可有听見?」

張宏默默地點頭,又沒胃口了,沈二爺甚麼都好,就是夫妻姻緣運挺背時,這夫人一個兩個的都這樣

沈桓接著道︰「若是夢笙夫人老子也懶得管這閑事,可這個夫人二爺是極歡喜的,她待我們素日也不薄,都怪曹瑛那廝趁虛而入,是以攻進京城後,老子先去把他殺了,再勸夫人來個死不認帳,二爺無憑無據的,縱然心懷疑慮,終駕不住時光流逝,這茬也就翻篇過了。」他想得還挺美。

張宏笑著贊同︰「沈指揮使真是操碎了心啊!」

「我容易嘛我!」沈桓把空碗遞給他︰「再替我盛碗來,要肉多湯少!」

沈澤棠睜開眼楮,依舊平躺于床,只盯著桌上橙紅燭火出神。

忽听得營外人聲喧囂,這才起身坐起,趿鞋下地。

守在帳外的侍衛听得動靜,方進來稟報,昊王酉時二刻抵達。

沈澤棠掬捧涼水盥洗過,披起黑色大氅出帳,月光已上,倒是比往昔更覺明朗,昊王朱頤被眾將圍簇坐在火堆邊說話,有人道︰「沈大人來了。」

他抬起頭望著沈澤棠,面龐露出一抹笑容。

沈澤棠上前見禮,眾將連忙騰出朱頤身側的位置,彼此寒暄會兒,張宏端面條子來,沈澤棠接過僅吃了半碗,香茶漱口畢,朱頤才看向他說︰「行軍走得慢了!」

「一為等你、二為等徐藍率軍趕上。」沈澤棠頜首回話︰「朱煜調集三十萬將兵進京守城,吾此地有十五萬,徐藍一路攻防足十五萬,兩軍匯合恰于朱煜兵力旗鼓相當。」他頓了頓︰「可如今形勢突起變化」

他從袖籠里掏出一封信箋遞上,朱頤接過湊近油燈細看,皺起眉宇問︰「沈二你是如何打算?」

沈澤棠輕抿唇瓣,半晌才說︰「夫人遭朱煜禁錮于宮中,限吾二十日內帶兵投城,否則後果不堪。若繼續等待徐藍,吾怕是二十日內難抵達京城,若是不等,此些兵力無異以卵擊石。夫人予吾之重,將兵予國之重,兩廂比擬,孰輕孰重不言而喻。一切皆由昊王定奪,臣定當遵從!」

朱頤將信箋還給他,笑道︰「沈二娶妻不易,吾可不忍見你又成鰥夫。」又朝眾人看去︰「歷朝歷代以少勝多之戰役數不勝數,汝等皆為征戰沙場數年的精兵強將,將軍運籌帷幄,兵士驍勇擅戰,豈非朱煜所率烏合之眾可比。且後還有徐藍率的援兵追來,又有何懼!」

眾人皆拱手稱是,沈澤棠滿懷感激之意不表,又將信箋交于張宏,命他喬裝改扮,乘一快馬星夜趕路,勿必親送徐藍手中。

張宏得令應承下來即去。

沈澤棠與昊王重回帳中商議布局對策

一直到深夜

舜鈺被迫換回女裝,由執事公公帶離武英殿,安置在皇後所居坤寧宮西側鳳蘭館里(此為杜撰)。

她被禁在館內不得四處走動,門前有御衛輪番交替,這般嚴防緊守,怕是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執事公公又領來個宮女伺候她日常吃穿起居,舜鈺坐在桌前吃著茶,一面淡淡看那宮女跪拜行禮。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般恭敬。

必竟她是待罪之身。

不過舜鈺笑了笑,芳沐姑姑一向待人接物都是這麼穩妥,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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