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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當真?」

立在書案後的蕭衍頓了頓筆,默然抬起頭來,只見一旁的息德忙道︰「千真萬確。」

蕭衍淡淡勾了勾唇,在遒勁的墨竹上添了一片竹葉,隨即听不出語氣道︰「我竟不知,那徐家女兒還有這般能耐。」

「奴婢也覺得奇了,竟還有這般巧的事。」

蕭衍淡笑一聲,並沒有說話,只是落筆勾勒之時,語中漸漸多了幾分耐人尋味。

「那徐成君有什麼能耐本王不在乎,本王更想知道,她如此不遺余力的幫助謝昀,是為的什麼。」

息德聞言微微一愣,隨即也明白過來,的確,要說起來,當年的徐家可是與昭懋長公主為一方,謝昀身處的謝家乃是與顧家為姻親,這兩家如何說也該是死對頭,可萬不該有這般和諧相處的一面。

寂靜的書房內,微微響起窗外的風吹竹林聲,就在此時,蕭衍眸中微微一動,下一刻,唇角的笑意更為明顯了幾分。

「看來,這世間能消弭仇恨的,便只有男女之情了。」

蕭衍不由搖了搖頭,頗為可惜道︰「若讓九泉下的徐言知曉,只怕是死也不得瞑目了。」

說到此,蕭衍連眼也未抬,只默然繼續手中的畫作道︰「派人盯著徐成君,他日,指不定也能為我們所用。」

畢竟,為情所困的女子,最是蠢笨,也最是激進。用的好了,便是一把刀,用的不好了,就當棄子扔了罷了。

……

「陛下,韓指揮使到了,此刻正候在殿外。」

听到馮唯的提醒聲,建恆帝微微抬眸,隨即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

片刻後,那個冷冽而挺拔的男子走了進來,還未等行下禮去,便見建恆帝抬起頭道︰「起來吧。」

「謝陛下。」

韓振抱拳而立,當他抬起頭時,正好對上建恆帝的眸子。

「今日朕讓你來,有一事要命你去辦。」

韓振聞言並未多問,只利落地頜首道︰「請陛下吩咐。」

在建恆帝的示意下,韓振稍稍上前了幾步,下一刻建恆帝懶懶地靠在軟塌上,隨即淡然出聲。

「從錦衣衛中選幾個伶俐的,替朕去看看,平日里謝昀都與誰交好,在翰林院中又是如何。」

韓振眸中微微一抬,隨即頷首道︰「微臣明白。」

建恆帝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而看向眼前的韓振,淡然的眸子微浮笑意。

「上一次緝拿反賊落下的傷,可好些了?」

韓振聞言抱拳道︰「勞陛下掛念,微臣的傷已好了許多。」

「那便好。」

建恆帝眸中溫和,隨即出聲道︰「去吧。」

當馮唯轉而將韓振送出去,再回來時卻是听到了建恆帝的聲音。

「擬旨,將謝昀調往兵部職方司為員外郎。」

馮唯聞言眸中不由微微一震,有幾分難掩的詫異,兵部職方司掌管各省武職官的考核賞罰,各地武官能否調任,調任何地皆與這職方司有關。謝昀以如此快的速度,便調至這個位置,不知該讓多少人該羨慕了。

看到馮唯眸中的變化,建恆帝並未多說什麼,只擺了擺手道︰「去吧。」

直至馮唯恭敬地退出去,建恆帝的唇角淡然一揚,今日一事,他自然看出是嚴惟章這只老狐狸想舊計重施,他若再不以謝昀的升遷敲打敲打,那嚴惟章當真以為他這個皇帝當真是不知天下事的天子了。

為臣者,小聰明可有之,但若是將這小聰明膽敢用在為君的身上,那便是不知輕重了。

至于謝昀,若非嚴惟章這一處,他都快忘記謝昀也是出身世家的了。

沒有天下之尊,卻有天下之名,如今的世家雖漸漸衰落,可這謝家卻仍舊是世家之首,雖說無軍權,可光那能凝聚天下人之力的本事便讓他不得不防了。

謝家與皇家的姻親關系雖從未斷過,可這謝家,遲早是該被他蕭家打壓下去的。

……

「干爹,您看兒子這力道如何?」

濃郁的暖香中,靈寶安逸地半躺在榻上,只見一個小內侍笑臉盈盈地替靈寶按著肩,靈寶只穿著舒適的里衣里褲,右手肘微微支在矮桌上,隨意地探手剝開一個蜜桔遞了幾瓣進嘴中,懶懶地點頭道︰「嗯,不錯。」

「干爹,這水熱乎了,兒子伺候您洗腳。」

只見一個內侍滿臉奉承地端著熱水來,極為恭敬地跪在靈寶腳下,小心翼翼地替靈寶取了布襪,將褲腿折上,這才扶著靈寶的腳,極為謹慎地探進盆中。

「 」

听得這一聲音,那內侍當即臉色一白,慌張道︰「可是水燙了?兒子該死,兒子這就去換」

靈寶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是驚得那內侍快要自打耳光請罪來,誰知靈寶並未申斥,反倒安逸地閉眼,將一雙腳浸進去,嘴中溢出一絲感嘆。

「舒服。」

那內侍听得這話,這才松了口氣,原本凜起的身子都險些癱下去,靈寶掃了一眼,唇角淡淡地勾起道︰「你慌什麼。」

那內侍聞言連忙堆起笑臉道︰「干爹的腳金貴,兒子這是怕自個兒手上沒個輕重。」

靈寶聞言緩緩闔上眼楮,隨即出聲道︰「嗯,力道再重點,給我按舒服了。」

馮唯靜靜負手立在門外,听著屋內的對話聲,臉色卻是一如既往地淡然,跟在身後的內侍都不由縮了縮脖子,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來。

「吱呀」

隨著門被推開的聲音,原本沉浸在安逸中的靈寶正要開口罵,當一看到走進來的人時,幾乎是僵在了那兒,連話都忘了說。

馮唯穿著墨色大氅,臉上並沒有怒色,一雙眸子只不過淡淡從屋內掠過,最後落在了跪著服侍的小內侍身上。

可即便是這般,也讓靈寶嗅出惶恐的氣氛來。

「師,師父」

靈寶語中不由有幾分結巴,順著馮唯的眸光看到跪在腳下服侍的人,靈寶只覺得體內的血都在倒流一般,幾乎是瞬間赤著腳從舒服的熱水盆中踩到冰冷的地面上,因為動作太急,慌張之間,靈寶險些帶翻了熱水盆,一時間濺出許多水來,灑了一地,更打濕了他的半截褲腿,顯得極為狼狽。

然而靈寶並沒有反應的時間,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上前跪到馮唯的腳下,極為恭敬道︰「師父,您您怎麼來了。」

屋內氣氛似乎漸漸冰冷起來,馮唯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淡然地略過靈寶,走到靈寶方才半躺的軟塌上坐了下去,下一刻便抬眼看了看周圍的人。

「都下去吧,靈寶,你留下。」

听到此話,眾人皆如蒙大赦般行禮應聲,隨即爬起來便戰戰兢兢地朝外退。

唯獨只留下一個晴天霹靂下的靈寶,跪在那兒身子直打顫。

「離那麼遠做什麼?過來。」

听到馮唯的話,靈寶小心翼翼地跪著爬過去,始終沒敢抬起頭來。

就在靈寶跪的膝下冰冷而發麻時,頭頂上響起了馮唯平淡而听不出絲毫語氣的聲音。

「今日你當值,晌午時你去哪兒了?」

听到這話,靈寶心中猛地一跳,自己明白這是在問自己為何沒有及時稟告嚴惟章與謝昀之事。

靈寶努力整理了心緒,隨即抬起頭來,頗為恭謹道︰「回師父,那時小春子恰好來與我說,御馬監有事要尋師父,師父您不在,我便只得先行去了一趟,那時徒弟離開了乾和宮,對嚴閣老參劾謝編修一事,尚不知情。」

「哦?」

馮唯微微抬了抬眸,看著腳下的靈寶道︰「這般巧?」

靈寶聞言有幾分無奈地點了點頭道︰「回師父話,徒兒不敢胡說,您可喚御馬監的人來問詢。」

話一說完,馮唯並未再問,卻是淡淡地看著靈寶,眸中雖無半點審視,卻是攜著無盡的壓力,如冷鋒般朝靈寶射去。

靈寶努力使自己頂著這一目光,絲毫未敢將目光移開。

「靈寶。」

耳畔陡然听到喚自己,靈寶驚得心中一顫,隨即出聲道︰「徒兒在。」

馮唯微微傾了傾身,隨即淡然出聲道︰「記住了,你是我馮唯的徒弟,莫將從前魏安那套東西再搬了出來。」

听到此話,靈寶驚得冷汗淋灕,還未出聲,便感覺到眼前的馮唯站起了身,落下的陰影讓他更為害怕,卻是听得最後一句。

「咱們都是斷了兒孫緣的人,當初魏安的干兒子再多,臨到死了,照樣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日後,那些個規矩該改的都給我改了,我馮唯,可沒想再帶一個魏安出來,要了自個兒的命。」

話音一落,靈寶便感覺到眼前的陰影瞬間移開了,驚得其當即抬起頭來,膝行爬到已經走遠的馮唯背後哭道︰「靈寶知錯了,靈寶以後再也不敢了,都是徒弟豬油糊了心,一時不知道高低,但徒弟絕不敢做魏安,師父對徒弟有再造之恩,徒弟也更不會去害師父,求師父原諒徒弟。」

聞得此言,走遠的馮唯只停頓了一刻,側首間淡然地只說了一句話︰「起來吧。」

話音落盡時,屋內已只留下靈寶一人。

靈寶身子猛地一顫,瞬間如送下的箭弦一般,癱坐在地,明明是大冷的天,身上卻已被汗濕透,即便坐在地上的那半邊身子都僵冷了,也都忘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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