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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筱安

筱安,諄國都城,位于巋河中游北岸,漠河下游南岸,三面環水,一面臨山,易守難攻,歷來是皇族綿延的風水寶地。

林伊人一行人馬剛剛駛入筱安城門,幾十個金盔鎧甲,手執長矛,腰側掛著羽箭的將士,便聲勢浩大地迎了上來。

「五哥哥,」林音音不滿嘟囔,「你趕緊跟著他們回宮吧,我還想同伊哥哥在外面玩一會兒。」

林子衍懊喪道,「好好的心情,平白讓這幫沒眼力勁兒的給攪合了。」

林伊人看著車簾外人頭攢動的街市,淺笑道,「出來這麼些日子,皇上和覃貴妃對你自然牽掛,你先回宮去請個安也好,順便把玲瓏心送過去,覃貴妃一定喜出望外。」

林子衍模了模懷中的玲瓏心,「那就麻煩王兄送音音回王府了。」

「唉喲,」林音音搶白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五哥哥也學會關心人了。」

「又要找打!」林子衍作勢要敲林音音,林音音扮著鬼臉,趕緊鑽到了林伊人身後。

二人嬉鬧一番,林子衍便換乘了羽林軍的馬車,帶著施莫、邱毅,朝皇宮的方向駛去。而林伊人和林音音,則在一處後巷下了馬車,不緊不慢轉入街市之中。

筱安終是比外埠熱鬧繁華許多。熙熙攘攘的人群,鱗次櫛比的房舍,一眼望不到頭的茶坊、酒樓、當鋪、作坊、醫館,琳瑯滿目的珠寶、香料、綾羅、綢緞、刀剪、雜貨、糖人、面偶,無所不備,應有盡有。街市之上,男女老幼,三教九流,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一幅風調雨順、河清海晏的盛景。

林伊人給林音音買了兩個造型有趣的面人,又在街市上為她挑了一盒香粉和幾樣零嘴,便將她送回了王府。

王∣林居曜已在府中等得焦急,一見到寶貝女兒,便將三個妾侍都喚出來,要給林音音接風洗塵。林音音顯然並不領情,但礙著林伊人在場又不好發作,直癟著嘴站在一邊,對父親不理不睬。

林居曜從遠房過繼來的兒子林邯年僅十一歲,見了林音音手中的面人和零嘴,立刻上躥下跳討著要,被林音音不耐煩打了一巴掌,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整個王府一時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林伊人見狀不好多留,只好告辭了王叔,坐上馬車朝王府駛去。

王府距離王府並不太遠,是一座清雅尊貴美輪美奐的獨立宅院。馬蹄踏踏,轉過兩條長街,林伊人便看見了那巍峨高聳的碧瓦朱檐和尊肅隆盛的赤金牌匾,這座金碧輝煌聲威顯赫的府邸,于他人而言代表著高不可攀的尊貴榮寵,可在林伊人眼中,不過是一座冷冰冰的貝闕珠宮和隱藏在暗夜中的鐵獄銅籠。

林伊人曾無數次在蒼茫月色下注視那冰冷堅硬的白玉石階,高闊厚重的朱漆大門,盤踞在石階兩側鐵塔般的黑色石獅和沉雄古逸的赤金牌匾,苦痛,困頓,隱忍,掙扎,一夜一夜,椎心泣血,痛徹心扉,仿佛連呼吸一下,都會撕裂小心翼翼埋藏在靈魂最深處的傷口。

「伊人,爹給你做了個風車,轉得不大好,爹得再去琢磨琢磨……」

「伊人,你娘不喜歡被人打擾,爹陪你去逛廟會……」

「伊人,爹放心不下你……長大後……離開這兒……當心你皇叔……別怨恨你娘……離……你娘遠些……」

「停車。」林伊人緩緩闔上雙眸,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口吐鮮血倒伏在床的身影。

祁境緩緩拉住馬車。

簾卷西風,獵獵飛舞,馬車內寂寂無聲。

半晌,祁境喃喃道,「王爺一路舟車勞頓,裘總管已在府中備好午膳,不如早些進府歇息吧。」

馬車內,一聲輕嘆隨風而逝……他,終須做回那個爵門顯赫高高在上的王。

次日,林伊人以負傷抱恙為由,未曾進宮面聖。

傍晚時分,覃貴妃派了貼身婢女香兒前來王府探視,並轉告了太子林澗之前些日子向曄帝林豈檀的進諫之言。

「王爺,」香兒躬身對林伊人道,「太子上書說,王一身武學師承雲霧峰殷蒔廷,而殷蒔廷與國余孽血脈相連,王無視諄國律令,顯然早存僭越朝廷之意。太子還說……」

香兒小心抬眸,看了看林伊人的神色。

林伊人淡淡道,「說。」

香兒道,「太子還說,王處心積慮,以偷天換日之法,暗中竊取了烏令,恐有奪權篡位之心。」

林伊人道,「皇上對此如何示下?」

香兒道,「皇上自是震怒,但至今尚未向覃貴妃流露心中之意。」

「知道了。」林伊人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覃貴妃要那玲瓏心何用?」

香兒恭敬道,「覃貴妃一直想調制一味駐顏的方子,听聞玲瓏心對氣血有益,便想尋來試試。」

林伊人放下茶盞,緩緩起身,「回去轉告覃貴妃,太子煞費苦心抓住了本王師承的把柄,亦屬難得,本王總不能讓他次次落空,皇上既然樂觀其成,偶爾示弱亦無不可。」

「是。」香兒垂首道,「只是那烏令……」

林伊人打斷香兒,冷聲道,「秋逸山莊遺失烏令之際,本王正在眾目睽睽之下與賊人動手,至今受傷未愈,太子對此事心知肚明,不知為何還會有此驚人之言。皇上若有心得知真相,自然不會追究本王,皇上若有欲加之罪,多言何益?」

香兒惶恐道,「是奴婢造次,請王責罰。」

「下去吧。」林伊人擺了擺衣袖。

「是。」香兒諾諾退下。

草木蔥蘢,奇花爛漫,一瀉清流從雕欄玉砌的飛檐翹角之下蜿蜒而出。細雨橫斜,紫藤搖曳,夜色如淺淺蕩漾的漣漪,漸漸籠罩了王府。林伊人獨自站在廊檐之下,已近一個時辰。

祁境終是忍不住,上前勸道,「王爺身子尚未恢復,還是進屋去吧。」

林伊人道,「太子上書之事,你怎麼看?」

祁境道,「國血脈一事年代久遠,無據可考,且以王爺身份,何須與國余孽扯上關系?想必待皇上靜下心來,亦會明白太子有意中傷王爺。」

林伊人頷首,「太子此舉不過是讓皇上對我更為戒備罷了,但烏令一事關乎皇上康泰百年,恐怕難以善了。」

祁境蹙眉,「屬下不懂,太子怎會猜到烏令已在王爺手中?」

林伊人道,「月圓之夜我受傷時你並未現身,太子有所懷疑,亦在情理之中。」

祁境有些懊惱,「若是當初將施莫留在王爺身邊就好了。」

「烏令在不在我手中,其實並不重要,」林伊人返身走入屋內,「重要的是,太子讓皇上相信它已在我手中。」

「王爺的意思是……」祁境跟在林伊人身後道,「無論烏令落入何人之手,太子都會上奏與王爺有關?」

林伊人輕嘆,「你認為,太子當初想方設法進入秋逸山莊只是一時興趣?」

祁境驚道,「莫非太子早在從婁燾改道前往凌波鎮之時,便已定下此番說辭?之後一切,不過是讓這說辭顯得更為真切罷了?」

林伊人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太子未去婁燾,皇上不過責備了幾句,而太子上奏我竊取烏令,皇上卻大為震怒,既然皇上和太子都想借此機會大做文章,本王只好歇息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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