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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智算過人

張昭華服侍徐王妃,徹夜未眠。徐王妃被磚石砸中了頭,破了好大一個口子,而最可怕的是那塊磚頭砸落的時候,帶著一塊炸飛的鐵蒺藜,鐵蒺藜上的鐵刺密密麻麻扎進王妃的頭皮里,最深的竟然有半寸了。

劉醫正先用藥止了血,他看了傷口之後,憂慮道︰「必須要把頭發剪掉,然後才能把鐵刺取出來,」不過他也十分慶幸︰「這東西雖然刺入皮中,但是不深,沒有傷到顱骨,而且這東西比木刺要好許多,堅硬不易折斷,能連根拔出來。」

劉醫正以前醫過木刺扎入腦中的,木刺都斷成一截兩截的,最難拔除。他一邊說著,一邊詢問張昭華的意思。

張昭華就和李嬤嬤、阿葳兩個,將王妃長達腰部的頭發剪掉了,不過不是全部都剪,只是揀了頭頂正中心那一塊傷到的地方,但是這樣剪起來,看著更揪心一點。等大拇指粗細的一股頭發被剪下來,張昭華就用錦囊裝進去系在了腰上。

之後她們還清洗了一下傷口,然後兩個醫女過來用藥,劉醫正寫了脈案留存,對等候在外面的高熾高燧解釋了一下病情,幾個人都不敢再打擾,因為劉醫正說王妃現在最好不聞響動,要不然會覺得惡心暈眩。

張昭華又去看了永安,她已經被挪回了儀賓府,張昭華進去的時候她還在昏睡,臉色虛白,旁邊的宮人就道剛才打仗的時候,郡主根本就沒有睡好,又是驚嚇又是恐懼,現在才剛睡下了,之前戰事最激烈的時候,她派人去了麗正門,想要把袁容叫回來。

張昭華想了一下,袁容責任也重,看著兩個門,不能回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女人失了孩子,心情抑郁,是最需要人陪伴和安慰的時候,張昭華就道︰「我要是見了儀賓,就叫他回來一趟。」

張昭華出門沒多遠,就看到永平的車馬過來了,她覺得永平是看到了她,但永平卻沒有停留而是徑直入了郡主府,張昭華又累又餓,幾乎已經沒有力氣了,一路上經過兩個坊市,卻沒有見一個小商販,更沒有賣吃食的,她忍饑挨餓到城樓上,卻見將士們已經分食了牛肉湯,因為仗又打了一天,整整兩頭牛,兩大鍋湯都被吃得一干二淨,沒有一丁點剩余了。

她餓得眼冒金星的時候,卻見高熾在草垛上朝她招手,她走過去也擠在草垛里,渾身上下似乎添了許多暖意,尤其是當她貼著高熾的時候,不過肚子卻更加叫喚起來了。

「餓了吧,」高熾捏了一下她的臉蛋︰「你原先這里還有肉呢,現在都癟下去了。」

「都被我吃了,」張昭華有氣無力道︰「我就是饕餮,自己都吃,我餓得狠了就把我這兩個腮幫子上的肉,都給吃啦!」

高熾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他從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包東西來,遞給張昭華。

張昭華接過來一看,是個紙包起來的圓形模樣,她猴急地打開一看,里面兩個圓圓的餅子,夾著厚厚的片肉,露出口的肉上還抹著一層濃黑的醬汁。

「天福號的醬肘子切片」張昭華眼楮都冒光了,「嗷嗚」一口吞了半個餅子下去,只在嘴巴里囫圇了幾下就咽了下去,「好吃,好吃,天下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

她吃得太香甜,吃到第二個的時候就舍不得狼吞虎咽了,又問道︰「天福號還開門吶?」

「開,而且生意還比以往好做了,」高熾道︰「過去人是舍不得前吃,現在都覺得要沒命了,就可勁吃。」

張昭華就道︰「這就是會做生意的人吶」

她又咀嚼了幾口,雖然肚子依然餓得咕咕叫,然而嘴上卻慢下來︰「李景隆今日攻城,咱們這回沒有辦法拖了,今天這仗打得又猛又長,看來他似乎也急了,害怕父王會殺回來,我覺得從今往後,可能沒有休息的時候了,每個時辰都有可能在打仗。」

她說得不錯,之後兩日時間,南軍攻城四次,而且不止在麗正門,九門都被打了一圈,而且最可怕的是,南軍在攻打崇仁門的時候,門內竟然有策應的人,內外夾攻起來,死傷無算。

當時張昭華高熾听到崇仁門出了內應,幾乎震倒張昭華一向對燕王治下的北平城充滿信心,沒想到依然有臨陣背叛之人。等到後來審問,發現作亂的人,都是貧民,數量還不少,然而這些人卻說他們是受到了蠱惑。

「俺們看了朝廷官軍投進來的文書,」這些人道︰「說反正的人就受上賞,給黃金千兩,還能免死」

又有一個人爭搶著說︰「那上面寫著,策應開門的人就不死啊,若是抵死頑抗,就要統統被殺光,屠城,雞犬不留啊!」

這些人既害怕被殺,又貪圖文書上寫的千兩黃金的賞賜,所以聚集起來,在南京攻打崇仁門的時候,也呼喝起來,其實他們倒沒有膽子殺人,反而被守城的人殺了幾十個。

當告訴他們南軍根本沒有投進來什麼文書的時候,他們都不相信。而高燧反問他們︰「你們這群腌佬,都目不識丁,哪個能看得懂紙上寫的東西?」

是有一個識字的人給他們念了這東西,這群人想了半天,都不確定,根本想不起來是誰念了文書,記得他臉的人卻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問他們是從何得來的文書,都說是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的,應該是趁夜扔進了仁壽坊之中。

問來問去再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了,高熾就下令將這些人關押起來。張昭華也坐在後堂之中听了這些人的口供,發現疑點頗多,而她同時發現了這其中一個關鍵人物,就是這個識字之人。

高熾看她將收上來的文書一張張看了一遍,就道︰「看出了什麼?」

「我也不太肯定,我就跟你說說我的判斷。」張昭華道︰「這文書字跡清秀,語言流暢,定是個讀書人所書,這是沒錯的了。只是你看這字跡潦草,好幾處墨跡氤氳,乃是匆匆寫就,而且幾十份文書,都是這麼一個筆跡。」

「這能說明什麼呢?」高燧也大感興趣,湊了過來。

張昭華不自在地縮了一下,不過很快道︰「你們看這幾處墨跡,是未干的時候就折疊起來的,他甚至沒有一息的時間晾干墨跡,所以他在寫就文書的時候,時間一定緊張,所以這個人也許並不是南軍內應,若是內應,他應該提前知曉南軍作戰計劃,會有充足的時間策應一場叛變,而不是在前一天晚上才鼓動崇仁門的百姓。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苦思冥想才想出這麼個計劃,才剛賦予實施。這個暫且存疑,不過同一個筆跡說明是一個人寫的,沒有人幫他。仁壽坊有民戶一千三百人,他至少要寫五六百份文書,這可是個不小的工作量,他要是有同伙,可以幫著一起抄寫,好歹分擔工作量,但是並沒有。」

「嫂嫂,」高燧道︰「也有可能幾個人之中,只有一個讀書識字的,只能教他抄寫。」

張昭華點頭道︰「這是一種可能,所以我說不能十分肯定,但是在我的推斷里,這場叛亂是一個人策劃的,而且是臨時起意,他不是南軍的內應,但是一定和南方有關,他原先按兵不動,是寄希望于李景隆,然而李景隆卻令他失望,所以他自己籌劃了一場城中的叛亂。同時他很有智略,知道崇仁門是貧民聚集地,這些貧民人心薄弱,既能以死畏之,也能以利誘之,所以選擇在崇仁門下手。」

說到這里,張昭華不由得頓了一下。她原先看史書,發現戰爭中開門納降的大都是城中的大戶,因為這些人要圖全財產,不肯玉石俱焚,而能全忠孝節義與城共存亡的,卻是升斗小民。她一直都很引以為戒,對北平城里的大戶,她還專門取了富民籍冊出來,一個個標記了,讓高熾分兵出來日夜監視。

結果這些大戶沒有絲毫動靜,甚至還為守軍捐獻了一些物資,最先叛亂的卻成了平民。她由此忽然知道,史固可鑒,卻不能盡信之,實際情況還要以實際為主,她這麼一想的時候不由得又樂了,因為自古地方藩王作亂,幾乎沒有功成的,要是燕王以史為鑒,那還打什麼呢?

「這個人是個隱患,他聰明膽大,智算過人,一定要把他捉住了,」張昭華道︰「先排查城中的南人,不管是客居、是行商還是游玩來的,都要監管起來,李景隆攻城日急,他一定還會露出馬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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