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一陣馬嘶,一匹棗紅馬在鄭國公府邸前立住,兩個門子早跑上前,搶著去牽馬。
鄭卓信翻身下馬,把韁繩一扔,快速地向門內走去。
早有金氏在院里置辦好一桌酒菜,一見鄭卓信,立馬迎了進去,端湯的端湯,搬凳的搬凳,如眾星捧月般地迎了鄭卓信坐了下來。
鄭卓信望著面前一碗金黃的湯,單手端了起來,就要喝。
「慢著,這層子油皮都未去掉,小心燙。」
金氏一邊嗔怪地,一邊伸手拿過勺子輕輕攪動,濃郁的雞香味飄散。
鄭卓信吸了吸鼻子,夸張地︰「好香!還是家里的雞湯好。我在外頭,想得最多的就是娘的雞湯,鮮!」
金氏笑得合不攏嘴,在對面坐了下來,看著鄭卓信,心疼地︰「得虧你還記得娘。你這沒良心的,一走這麼多個月。也不往家里捎封信。瞧瞧都瘦了,黑了。」
她哽了聲,用帕子拭了拭淚。
自上次鄭卓信受傷之後沒怎麼調養就去當值,此番又出去這麼久,她這顆心就沒落停過,老是在那里七上八下的,總覺得心神不寧。
二十歲!
她牢記著這句話,她深信不疑,這都兩遭了,一次比一次凶險。
這是一個坎兒。
看著埋頭喝湯的兒子,金氏喟嘆一聲。
幾月未見,鄭卓信又瘦了一圈。瞧著兒子那黧黑的面龐,還有那粗長的黑發,她目不轉楮。
在這國公府里。她唯一的依靠就是這個兒子。
兒子爭氣,她滿足。將來這偌大的國公府都是他的。是以,無論這後院的姨娘一個接一個地生兒子,她絲毫不擔心。至多就是多分一份家產罷了,她的地位位誰都動搖不了。
可是,這些都要兒子平安無事。或者說,只要鄭卓信沒事。她也不指望他能升官發財,再去掙什麼功名。只要他好好兒的,國公府這份家業也夠他花用一輩子的了。
「信兒,你嘗嘗這羹湯,最是養胃,瞧你這瘦得,好好補一補。」
金氏示意丫鬟挪過那邊的羹湯,放在鄭卓信眼前,殷殷叮囑
蘇暖坐在那里,小口地喝著棗子湯,她吐出了嘴里面的棗核,一旁的小荷忙用手接了。
蘇暖手下翻著小冊子,小荷生怕那湯水污了書頁。
小姐這個習慣不好,這麼一會子吃東西的時候,看什麼書?
蘇暖卻是津津有味,很是入神。
她正研究這印石。
近來得了一方印石,成色不錯,一直在那把玩,一共兩塊,開了出來,切割成了兩塊,一塊已經被一個客人給買了去,小小的一塊石料,賺了200兩。
蘇暖精神一震,這個不錯。剩下那塊,她帶回了家,沒有賣出去。
她細細翻閱,發現手冊中對這快所記甚少,只有寥寥數字,統共不到半頁。
她看了一會,起身離開桌子,往窗邊坐了,伸手拿筆,思忖著,仔細回想,開始慎重下筆。
印石這一塊是空白的。
之前的印章料子大都是用金、玉等硬材料。
用這石料還是近幾年興起,原從夏國傳入的,頗受秦國文人雅士的喜愛。她想起曾听人說起,歧山那塊盛產印石。
印石現已有公認的幾種好料,前日來的那個客人也說了,透露了一個信息,有幾位手里珍藏了不少石料。
她掏出了那塊石料,不大的一塊,約三個手指寬,兩掌厚。這個印石材料听說叫做「封門青」。
色如春天萌發的青青女敕葉,青中隱帶著黃。觀如凍乳,質純,細膩,光下微透。此種印石,最宜走刀,盡得筆意,為喜愛篆刻者所喜愛。如有大塊,也是制作精雕品的上等石材。
是難得之珍品。
听說,夏國那邊,已經興盛起了玩石的風氣。
並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特別是有一幫子人,他們「貴石而賤玉!」
听那日客人所說,蘇暖又查證了不少,直覺,這是一個新方向。
自有人開創了以花紋石冶印以來,文人冶印之風興起。摒棄了傳統的玉、象牙等高端材料。
似玉而又非玉的各色石頭逐漸興起。
因其質軟容易雕刻,一時為大多數人所喜愛。
雕刻的人多了,這當中有幾款石料迅速崛起。像芙蓉石,雞血石、田黃等就是里面的翹楚。
那個客人買走的是一塊芙蓉石。
它比之壽山石,質地更加細膩,凝潤有光。好的芙蓉,質直逼和田玉,但是比和田玉容易受刀,廣受文人的追捧。
蘇暖用手摩挲著,心內打算︰什麼時候去岐山那邊走一趟。親眼去見一見,趁著現在多囤積幾塊。
她有個預感,遲早會蔓延到這邊。
只是,眼下有個問題,如今住在府里,出行多有不便。進出都拘束。如果要到歧山那邊去,必要在外逗留幾天,這是不可能的。慢說國公府,就是小鄭氏這里也不行。
她煩惱地吐了一口氣。
小荷再度進來時,見姑娘還是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那里,近一個時辰,竟然沒有挪動過。
她端了臉盆,輕輕地放下,擺好梳洗用具,這才靠近,輕輕走到蘇暖面前,看著她,見蘇暖終于抬頭,這才輕聲喚了一聲︰「小姐。」
蘇暖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什麼時辰了?
小荷利索地收拾桌案上的東西,一邊去拉攏窗戶。
蘇暖擺手︰「讓它開一會,透透氣。」
小荷「哦」了一聲,看著蘇暖紅撲撲的臉,心道︰「這麼冷的天,小姐怎麼這麼熱?」
入夜,屋子里靜悄悄地,蘇暖躺在床上,睡得熟
夢中,她行走在一片原野之中,青青翠草,花紅柳綠,正是一年春來好風光。
一個美麗的女子正拖著長裙行走在這片花海之中,鵝黃的長衫劃過綠色的草叢,輕靈飄逸。
身邊還有一個男子,正微笑著靠近,那個女子轉過頭來,臉如滿月,嬌憨地笑著,轉過臉來。她正待細看,那個男子忽然一轉身,是周凌天。
蘇暖一驚,醒了過來。
帳子內一片寂靜,屋子里漆黑。她拉了拉胸前的薄被,細細地喘了一口氣。
抬手模模,手腕上那串珠子依舊在,她湊近了。嗅了一嗅,清涼之味襲來,甜絲絲的,好聞得很。
好久不曾做夢,今日這個夢有些奇怪,竟然會夢到安慶公主與周凌天,想到近日因為周家的事,她呆呆坐了一會,重新又躺下。
很快入睡,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