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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了夜天更冷,玉醐一路踩著積雪走來,听那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音甚是聒噪,到了正院上房,她在門前踟躕著,終究還是輕聲道︰「奴才來給皇上請平安脈。」

門開,李連運的笑像是雕刻在臉上似的,掃了眼玉醐,笑容更深,側身相請︰「玉姑娘進來吧。」

玉醐拔腿而入,繞過作為禮儀之用的月洞門,再繞過作為擋風之用的紫檀木大屏風,知道康熙在對面炕上坐著呢,她頓感局促不安,仿佛有無數根銀針射了過來,身上的旗裝遭了邪魔似的一寸寸勒緊,勒的她呼吸不暢,而雙腳仿佛負了千斤重物,走一步都非常困難,終于,來到康熙面前,她緩緩跪了下去。

「奴才給萬歲爺請平安脈。」

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是往日,沙啞中帶著微微的顫抖,臉上也是浮現一層薄霜,她是覺著,女人該打扮給自己心儀的男人看,而不是給殺母仇人看。

康熙認真的把她打量一番,心滿意足道︰「這才像女兒家。」

玉醐只覺他的氣息比那炭火更灼熱,想躲卻躲不開,只能硬撐︰「奴才倒是覺著穿男裝更舒服些。」

康熙摩挲著下她坎肩上那雪白的風毛,聲如絮語︰「穿男裝豈不是辜負了這傾國傾城的美貌。」

玉醐對他的夸贊絲毫不覺開心︰「萬歲爺謬贊,奴才不過平庸之姿。」

康熙輕柔的嗔道︰「不準再自稱奴才,朕若當你是奴才,就不會賜你旗裝,你可知道這旗裝律法規定是不準漢人女子和奴才穿的,所以朕非但不當你是奴才,朕還要給你抬旗。」

康熙也知道她想召玉醐進宮,會承受各方面的阻力,特別是太皇太後,所以他找來周孔孟、于化雨、黃鼎臣和蓋鐵鍋四個寵臣商量了下,四人對他想為玉醐抬旗沒有異議,只是最後周孔孟特別提醒他︰「玉姑娘經歷過玉耕儒給抓走的一幕,心里必然會疙疙瘩瘩,主子即便召進宮去,她也不會開心,解鈴還須系鈴人,主子還是先撫平她心頭的傷疤,至關重要。」

周孔孟賊精,這樣說表面看著像是為著康熙好,實際是要康熙知難而退,因為誰都看出玉醐根本不屑于做他的嬪妃,即根本不喜歡他。

康熙只知其一,覺著周孔孟言之有理,所以才賜玉醐以旗裝,當下深情款款柔情似水,也是為了安撫玉醐的情緒。

然,玉醐即使能忘了父親給抓走家又被抄家的事,怎麼能忘了母親因此而瘞玉埋香呢,听康熙說要給她抬旗,玉醐冷冷一笑︰「奴才曾經是罪臣之女,就像齊答應說的,即使現在家父無罪釋放,那也是曾經犯過罪的,奴才當初沒入辛者庫已經是皇恩浩蕩,怎敢奢望抬旗,再說即使名義上奴才成為滿人,那又怎樣,奴才骨子里就是漢人。」

其實她心里並無漢人滿人蒙人區分,如此強調,是她知道滿漢不通婚,想以此打消康熙的念頭。

康熙見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心里早已不痛快,可是為了周孔孟說的,忍耐道︰「你骨子里的東西,會一點點改變的。」

玉醐抬頭看他,大膽的看著,目光如火炬,不是熾烈,卻是快燃燒的憤怒,努力克制,得以輕緩道︰「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比如……」

康熙皺皺眉,感覺她這比如後面,必將是一宗巨大的,讓她一直無法釋懷的事,揚起眉,萬分的好奇道︰「比如?」

玉醐頓住,當下的話一旦說出,一切便都**luo血淋淋了,輕者以下犯上觸怒聖意,重者也差不多會丟了身家性命,她僵硬的挺跪在那里,良久,只等康熙重復︰「比如呢?」

玉醐心一橫道︰「比如家慈之歿。」

終于終于,終于說出了這句話,她仿佛卸下了心頭的一座山。

康熙把手從她肩頭處挪開,坐直了身子,嚴肅道︰「朕知道你母親病歿,這或許讓你太過傷心,以至于脾氣不好,可是你要明白,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不該沉淪其中不能自拔。」

他竟這樣無知無覺,玉醐只好把事情往縱深了說︰「可是皇上知道奴才的母親是如何歿的?」

康熙突然想起之前的事來,之前她就是這樣問過自己,後來給別的事岔開了,康熙覺著,她母親的歿一定非比尋常,就道︰「說給朕听听。」

玉醐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道︰「皇上下旨抓捕奴才的父親,奴才的母親,悲憤至極,氣絕而亡。」

她說完,大概是瞪得眼楮酸痛,那痛成為一滴淚,落下來卻是無聲無息,也不見她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康熙沉默良久,之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以拳頭抵住額角,略有疲乏道︰「原來你一直為此恨著朕。」

玉醐違心道︰「奴才不敢。」

康熙苦笑著︰「朕還在想,朕以赤城之心待你,為何換不來你的投桃報李,因由在此啊,可是你要明白,朕沒下旨株連你家人,你母親並不是朕害死的,雖然她是因為你父親給抓走了太過悲痛才送了命,也只能說明她這個人氣量小,經不起事。」

他竟這樣說,玉醐忍無可忍道︰「她是因為夫妻恩愛,承受不住丈夫的天降橫禍而歿。」

康熙眸光一凜︰「天降橫禍?你的意思朕下旨抓了玉耕儒是錯的?」

玉醐以沉默來對抗。

康熙頓怒︰「玉耕儒同反賊盧照水來往,他有罪,你真以為朕把玉耕儒放了是覺著抓措了他?朕不過是因為喜歡你,才遷就了你的心情,可是玉醐你要明白,人不能太貪,不能得寸進尺。」

玉醐搖頭︰「奴才沒有得寸進尺,奴才謝皇上不殺父親之恩。」

康熙覺著她在撒謊,詰問︰「那你為何一再提及你母親之歿?」

玉醐舌忝了下嘴唇,有一種書歸正傳的感覺︰「奴才是要皇上明白,奴才忘不了母親是如何歿的,所以無法接受聖眷。」

明明白白的拒絕了他的感情,康熙逼視過去︰「若朕執意召你入宮呢?」

玉醐垂落的雙手不自覺的攥成拳頭︰「奴才寧可一死。」

康熙勃然而怒︰「好,朕就成全你,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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