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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病重,蘇葉熬水飲用無效,玉醐吃了碗湯藥才能從炕上爬起。

下樓同大家一起吃了團年飯,也只是蜻蜓點水的用了幾口,然後就回到房里繼續躺著。

當當當!敲門聲輕重恰到好處,快慢恰到好處,一听即知道絕不是李伍。

玉醐有氣無力的道︰「門沒插。」

吱呀!門開了,濃濃的草藥味撲了進來。

玉醐望了過去,巴毅左手端著個碗,右手還是端著個碗,玉醐呼哧拉起被子蒙住腦袋。

這一舉動給巴毅盡收眼底,笑問︰「你不悶麼?」

玉醐縮在被窩里並不回答,只是暗暗祈禱他快點離開。

巴毅就把兩個碗一起放在桌子上,見油燈的燈芯太長影響了光亮,他還往靠牆的衣櫃屜子里翻出把剪刀剪掉一截燈芯,然後又把剪刀放回去,做好這一切他就出了房門。

半天沒有動靜,玉醐慢慢掀開一點被子,露出一雙驚恐的大眼,見巴毅走了,這才把腦袋露出來大口的喘氣,方才可是憋壞了。

猛然看見桌子上的兩個碗,好奇,下了炕走過去,原來一碗是該吃的湯藥,另外一碗是蜜餞,她眼中酸澀,是想起了小時候生病吃藥,怕苦,母親就是這樣給她端來湯藥的同時,必然還附帶一碗蜜餞,她端起藥碗皺皺眉把藥吃了,然後拈起一塊蜜餞放入口中,口中咀嚼著母親的味道,淚水潸然而下,這是她過的最苦的一個年。

想起母親,就想起之前決定在大年夜給母親燒紙錢的,東西已經準備好,可是因為自己突然病了所以沒能去成,此時身子好了很多,雖然走路還是頭重腳輕,也足以支撐住沒有多少分量的身子,往炕前取那棉袍子穿上,突然從棉袍子里丟落一物,是那枚刻有上官名字的劍墜,幸好是落在炕上,否則落在地上豈不是碎了。

她拾起劍墜,摩挲著上面的字,心里五味雜陳,當年她與上官定了親事,沒多久上官就差人給她送來這枚劍墜,雖然沒有只言片語的信函,但他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玉醐便明白了他的心意,那以後悉心珍藏視為寶貝,而今上官家已經悔婚,彼此已成陌路,還留著這勞什子作何呢,她隨手想丟,最後還是沒舍得,心里這樣說︰「是塊好玉,哪天賣了換錢。」

可是她從京城千里迢迢趕來蒙江,餓得頭昏眼花也沒舍得把這劍墜賣了,此時卻在自欺欺人,更有個滑稽的念頭,劍墜刻有上官的名字,賣了劍墜,豈不如同賣了上官,想著把那個負心的男人賣了,她心里一陣報復的快意,哈哈笑出聲來,笑出兩行眼淚。

之後長長的舒口氣,把劍墜重新放回身上,翻出準備下的紙錢香燭火折子,怕這樣拿出去給別人看見節外生枝,又苦于除了身上的這套衣裳連塊包袱皮都沒有,她就月兌上的夾衣,空蕩蕩的只穿著棉袍子,然後用夾衣包裹好燒紙等物。

今個過年,按規矩大家都得守歲,不能睡覺必然喝酒吃肉打牌消磨時間,幸好那些戈什哈已經把酒桌挪到各自的房間,樓下靜悄悄的,玉醐更是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出了客棧也不敢去牽馬,步行往街上尋了個僻靜處。

大年夜,即是無眠夜,大人孩子都要守歲,家家各戶房里屋外門口都懸掛著燈籠,所以街上非常亮堂,爆竹聲持續不斷的聒噪著玉醐的耳骨,時不時的突然炸開一支巨響的,嚇得玉醐便是一抖,想起以往過年,家里燃放爆竹的時候,她好奇的想看,又害怕,便使勁往丫頭們懷里躲,然後大家笑成一團。

所有美好的時光都在父親給抓走的那一刻結束了,母親沒了,家沒了,婚約沒了,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擔心、害怕、孤獨、無助、忍受、勞苦。

玉醐放下包袱,拿出紙錢香燭,待點燃了燒紙,她只說了句︰「娘,您過年好麼。」

突然淚水滾滾而下,先是壓抑的哭,最後是放聲大哭,她哭得渾身顫抖,昔年的場景猶如瓷片呈現在她心里,繼而割碎了她的心,看著燒紙一張張陷入火里燃燒起來,光亮處漸漸成為母親那永遠慈藹的笑臉,她怕母親會突然消失,便使勁的往里面丟燒紙,不小心觸到了火,燙了手,錐心的痛。

忽然感覺身側一暗,她驚懼的側目,見巴毅徐徐蹲了下來,拿了燒紙慢慢放入火中,也不看她,只是一點點的替她把燒紙全部點燃。

他的沉默縱容了玉醐的情緒,隱忍了太久的情感終于爆發,繼續哭著,哭得鼻涕一把淚千行,北風吹來,眼淚頓時變得冰冷,膝下的雪卻在慢慢融化,看著那燒紙的光亮照著巴毅好看的側臉,恍惚中這應該是未婚夫上官,雖然沒成親,但已有婚約,難道不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麼,難道不該執子之手與之偕老麼。

她繼續哭著,大概是哭累,聲音漸弱,而燒紙已經燃盡,周圍突然黑了下來,黑到她看不清巴毅,只覺手一熱,是巴毅抓著她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地上涼,你還病著。」

巴毅聲音輕柔,輕柔到玉醐驚慌失措,忙抽回自己的手,怯怯道︰「謝將軍。」

「白天就偷著跑出去看父親,晚上又偷著跑出來祭奠母親,你可真不讓人省心。」

白天若非達春告訴巴毅玉醐大概去了營地,她大概會凍死在半路,晚上若非達春告訴巴毅玉醐抱著個包袱溜出客棧了,又有誰來聆听她的哭呢。

玉醐深深垂頭,小聲嘀咕︰「將軍沒必要為我擔心。」

巴毅淡淡一笑,沒再說其他,只拔腿先行,他也沒有騎馬,玉醐隨在其後,兩個人步行回客棧,玉醐刻意與他保持著距離,他走快,她就走快,他走慢,她就走慢,他猛然回頭,她就裝著東張西望,最後听見巴毅嗤的笑出。

「你為何躲我?」

巴毅反身朝她走來,大步流星,非常之快。

玉醐差點掉頭就跑,覺著不禮貌,艱難的挺著,不回答。

至她面前巴毅復問︰「說,為何躲我?」

說完還追加一句︰「這是軍令。」

軍令如山,玉醐小聲道︰「男女授受不親……」

下面的話實在羞于出口,就局促的站著。

巴毅代她說完︰「因為我抱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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