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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撞門進來的,麻三朝里面正含淚敘說的玉醐壓抑的喊了聲︰「快走,孫大人來了!」

玉耕儒曉得孫大人是哪位,忙將女兒一推,重復麻三的話︰「快走,孫大人來了!」

玉醐有心不舍,這時麻三已經緊抓著她的胳膊拖了出去,玉醐只留下一句︰「我改日再來看爹。」

門 當給關上,能清晰的听見外頭的老鐵鎖 噠一聲,雖然玉耕儒習慣了這個聲音,但此時心還是一沉,奔至窗戶前,明知窗戶都已經用板條給橫七豎八的釘死了,他還是試圖看出去,看看寶貝女兒,把手指伸進口中沾了點唾沫,使勁捅破窗戶紙,趴上去,將一只眼貼上窟窿,能看見的,便是高大的雲杉于暗夜中黑幽幽的身影。

然後,便是玉耕儒久久佇立的身影,所有的思緒匯集到一處,刪刪減減,最後只余對女兒無盡的擔憂,北國苦寒,更兼蠻荒,女兒弱質怎麼能受得了呢。

重重的一聲嘆息後忽然發現,自己最近怎麼經常的長吁短嘆,那個風度翩翩器宇不凡的大才子玉耕儒終于未老先衰了,而自己不過才四十出頭。

門再次開了,但這回的聲音卻極輕緩,玉耕儒曉得絕對不是女兒重新返回,管他是誰,差不多就是那個老奸巨猾的孫祿山,又來自己這里兔死狐悲的虛情假意的噓寒問暖,想換一劑治愈頑癥的良藥,玉耕儒于是仍舊黯然佇立,听漸起的北風從捅破的那個窟窿鑽進來,像一根冰溜子打在他臉上,冷,刺痛,精神百倍。

「先生!」

這聲音隔了幾輩子似的,陌生中間或著一點點熟悉,玉耕儒猛地回頭,巴毅只身站在門口,一襲紫貂大氅,一張玉面如月。

「將軍。」

玉耕儒不卑不亢的稱呼著,然後兀自站在窗前,身上的棉衣不是囚犯的號服,而是團福的錦緞,這是孫祿山送來的,穿在孫富身上就是腦滿肥腸的管家,穿在玉耕儒身上就變成一個儒雅的富家老爺。

巴毅奔過來,以一品將軍、一等侯之尊,徐徐跪了下去。

玉耕儒大驚,慌忙伸出雙手托住他︰「將軍不可如此!」

巴毅站了起來,面帶微笑︰「本將軍說過,天下只跪君跪父母跪恩人,先生是我的恩人,當跪無妨。」

他不說,玉耕儒亦是明白的,搖頭︰「身為醫者,懸壺濟世,若是每治好一個病人便成其恩人,我還會有今日的下場麼。」

說完自察失言,隨後也就不屑的笑了,充軍發配,名聲掃地,家破人亡,自己與死何異,還怕什麼觸怒龍顏,可是,卻也沒有後悔當初康熙身負重傷時救他一命,自己是醫者,救誰都是本分。

巴毅了然他的感慨,挽著他的手走到那張簡易的板鋪上同坐了,又把玉耕儒上下打量一番,雖然身子還好,但氣色很差,身陷囹圄,有幾個氣色能好呢,巴毅道︰「早想來看先生,可是顧及太多,就耽擱下來,還請先生別見怪。」

玉耕儒冷冷一笑︰「既然顧及太多,將軍作何來呢,而今我是階下囚,我這里晦氣,將軍還是趕緊走吧,一旦給北京城里的那位知道,可別影響了將軍的仕途。」

曉得他氣的原因,巴毅淡淡一笑︰「先生怪我?」

玉耕儒腦袋一揚︰「不敢。」

巴毅忽然發現他鬢邊的白發,雖然只是一縷,卻如雪覆蓋了他真實的年華,即使沒有目睹當初他遭遇變故的一幕,也能從他冷厲的目光中感受到那種千古奇冤的憤怒,誰說書生最怯懦,自有傲氣蕩于胸。

巴毅把雙腿抬到鋪子上,呈盤腿坐著的姿勢,動作大了,鋪子壓得嘎吱嘎吱的響,觸手一模,鋪子上還鋪著狼皮,非常暖和,一個罪犯能有這樣的待遇可真是少見,不知是監頭的照顧營頭的照顧,總之沒有聯系到孫祿山身上,那廝以心狠手辣著稱,更是眼皮朝上翻,目中除了金子銀子便是權勢。

「若我也出了事,誰來救先生。」

巴毅語氣淡淡,可是這話卻讓玉耕儒一驚。

巴毅繼續道︰「盧照水的案子正在風頭上,听說滿朝文武都諱莫如深,因為曾經有人無意提及,皇上覺著他有替盧照水說情的嫌疑,當時就推出去砍了腦袋。」

身陷囹圄,自然是坐井觀天,玉耕儒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听巴毅說,他才明白了為何巴毅一直不來探望自己,還以為他是個勢利小人呢,當下慚愧道︰「是我誤會將軍了。」

巴毅不在意的一笑︰「先生誤會我也是正常,若非有要事,其實今晚我亦是不該來的,若想救先生,單單是探望有什麼用呢,可皇上正在氣頭上,折子也不能遞,為今之計就是一動不如一靜,等過了風頭,我便會上京面聖。」

上京面聖,當然是替他說情之意,玉耕儒感動非常,忽然想起巴毅說有要事,忙問︰「那麼將軍今晚來?」

巴毅已經從懷中模出一卷紙,因為藏于懷中,所以有點皺,他鋪開在板鋪上,細細的撫平,一幅畫,水墨線條勾勒著一個美人,靈慧的大眼,秀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而那神態帶著幾分孤芳的清冷,還有一絲無助的寂寞。

「醍醐!」

醍醐,玉醐的乳名,只在父母親人之間稱呼。

巴毅既然畫的是玉醐,就明白玉耕儒口中的醍醐是誰了,便問︰「像嗎?」

玉耕儒頻頻點頭︰「只曉將軍神勇蓋世,不知將軍還有如此神技,像,太像了。」

巴毅自嘲的一笑︰「戎馬倥傯,畫技已經生疏了,因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所以才能夠畫得像,如此說來,玉醐真是先生的女兒?」

玉耕儒雙手不停摩挲著畫中人,突然就老淚縱橫了︰「當然是我的女兒,我唯一的女兒,其實她方才已經來過了,我知道她在將軍身邊做馬官,她本是個嬌生慣養的閨秀,而今卻淪落為喂馬的奴役,皇天不厚道,我玉耕儒生死不計,為何要牽連我的女兒呢,她才十六歲。」

感嘆完,忽的抬頭看巴毅︰「方才醍醐來過了,將軍回去可別責怪她。」

巴毅一笑︰「我知道她來過。」

玉耕儒一愣。

巴毅解釋︰「是我讓達春帶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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