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禹沒有食言,次日還真找到蒙江客棧。
彼時玉醐正在樓下同那些戈什哈吃飯,客棧的掌櫃病了,大廚走了,二廚傷了,伙計不會做飯,所以這些戈什哈的晚飯相當簡單,玉醐手中抓著一張蒙江特產大煎餅,吃得干干巴巴,連個佐飯的湯水都沒有。
李伍一旁提醒她︰「煎餅卷大蔥,這樣好吃。」
玉醐忙將頭一扭,得以躲開他噴出的滿嘴大蔥味,撕下一塊煎餅放入嘴里,好歹混合著自己的唾液把煎餅搗碎了,卻听門口吵吵嚷嚷︰「她是馬官,俺要見她,俺是她朋友。」
听著像是關禹,玉醐嘴里的煎餅剛想咽下,生生的卡在喉嚨處,憋紅了臉,幸好李伍及時遞給她一碗白開水,她咽下之後忙跑去門口。
原來關禹在門口給伙計攔下了,說吉林將軍巴毅包下了客棧,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關禹很是不平︰「這既然是客棧,便是生張熟魏都可以來的,為何俺不能進。」
伙計覺著這個帶著山東口音的少年對塞外語言的理解力有問題,氣道︰「我方才說了,將軍在此,客棧不做其他人的生意。」
關禹想見玉醐心切,賴著不走,同伙計爭執呢,玉醐過來使勁推開作勢欲闖進來的關禹,朝伙計簡單說明他與自己認識,然後拉著關禹走離客棧,借著一堆雪的屏蔽,躲開正像長頸鹿一樣看過來的李伍。
「你怎麼來了?」
玉醐覺著兩個人不過匆匆一面之緣,還沒熟到彼此走訪的份上,更何況他是男人自己是女人,這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所以她對關禹的來找自己很反感。
關禹倒是興沖沖的,從懷里掏了半天,掏出幾個銅子遞給玉醐道︰「俺說過,俺做護院養活你,雖然你在將軍府看著風光,但喂馬那活不輕快,等俺攢夠了錢你就別干了,俺去孫府的時間短還沒發月錢,這是我從其他護院那借來的,你先拿著。」
玉醐看著他手中的那幾個可憐巴巴銅錢,搖頭︰「你在協領府,我在將軍府,我的月錢比你多,何況將軍還給了我二兩銀子見面禮,這錢你還給人家吧。」
一出手就是二兩銀子,關禹無比崇拜的看著玉醐︰「你可比俺厲害多了,那行,這錢俺收回,昨天給你的果子好吃嗎?若是好吃,改天俺給你買一斤。」
玉醐想說,昨天他給的那塊糕點,自己回來的途中舍給一個討飯的小叫花子了,但為了不傷關禹的好心,道︰「好吃,但我不愛吃甜膩的東西。」
這話自相矛盾,可是關禹硬是听不出,還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
李伍那里已經在喊︰「弼馬溫!」
玉醐充耳不聞。
關禹以為是吉林將軍有事找她,就道︰「俺明天還來看你。」
說完掉頭走了。
玉醐追上去道︰「等等,有件事我想問你。」
關禹轉身即是滿面笑容︰「什麼事你說吧。」
玉醐斟酌著,希望自己的話既能給他听明白,又不至于讓他懷疑到什麼,謹慎道︰「是這樣,我有個同鄉,他爹給人冤枉下了大牢後發配到蒙江來了,他托我打听下所有發配來蒙江的犯人住在何處。」
關禹抓耳撓腮一番︰「俺只是孫大人的護院,不是他的屬下,不是當兵的,不知道這事,不過你別著急,俺這就回去打听,明天再來告訴你。」
救父親,玉醐知道是任重而道遠的事,不急于一時一刻,于是謝過關禹,就揮手讓他去了。
心事重重的往客棧走,至門口差點撞到李伍身上,嚇得玉醐撫著心口道︰「你怎麼陰魂不散啊。」
李伍冷著臉,朝關禹離開的方向努努嘴︰「他是誰?」
玉醐剛想告訴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得意非凡的一笑︰「你管得著嗎。」
說完進了客棧,坐去椅子上繼續咀嚼煎餅。
李伍追了過來,氣勢洶洶的︰「你是將軍府的馬官,不是張財主李員外家的的馬夫,你結交的人要來路清楚,這關系到將軍的安全。」
小題大做,玉醐懶得搭理他,把一張煎餅吃出滿漢全席的味道。
李伍突然奸笑一聲︰「你不是托他打听發配來的犯人都在哪里麼,這事何必舍近求遠。」
玉醐怔了怔,剛想怒斥他偷窺偷听,轉瞬壓住怒火,進而變成一臉譏笑︰「甭跟我吹牛皮,這事你知道?」
李伍故意吊她的胃口︰「知道,但我不告訴你。」
玉醐裝著毫不著急的樣子︰「明個關禹會來告訴我。」
李伍耐不住了,冷笑︰「那個愣頭愣腦的家伙麼?他只是孫大人家里的護院,這事他怎麼能知道呢,因為所有的犯人是充作河工用的,所以都安置在青龍河沿岸的營地,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外人休想靠近。」
玉醐不知他是故意透露還是無意泄露,猛地想起同巴毅去視察青龍河時,好像在河邊不遠處的林子邊緣真的有些木頭房子,原來父親竟住在那里,她按捺著心里的歡喜,可是想見父親並非容易,她情緒一低,繼續咬著煎餅默不作聲。
這時李伍一**坐在她身邊道︰「除非你有認識的人,或是你有銀子打點。」
銀子?
玉醐按了按腰間,巴毅給的二兩見喜錢她藏得好好的,但二兩銀子一準滿足不了那些守衛的胃口,賺錢,勢在必行。
此時身旁的李伍突然開口問︰「干啥去?」
玉醐轉頭看,見是客棧的伙計腳步匆匆的走過,不知發生什麼狀況。
李伍是巴毅的侍從頭子,此次下榻蒙江客棧前前後後都是他負責的,所以與掌櫃的和伙計都熟,伙計听他問,住了腳步道︰「掌櫃的又吐血了,我得趕緊去找先生。」
旁邊的玉醐听著他們的交談,腦袋里電光石火般,福至心靈,攔著伙計道︰「你們這里的坐堂先生出診一般需要多少銀子?」
人都吐血了,你這里還打听看病的行情,伙計念她是巴毅的人,雖然心里不高興也還是回答︰「這麼嚴重,少說也得十兩八兩。」
玉醐遲疑下,攤開一只手道︰「這病我能治,我收你們五兩銀子。」
伙計認識她,苦笑︰「軍爺你就別鬧了。」
李伍也道︰「你個弼馬溫別在這里搗亂。」
玉醐賊心不死︰「也說不定你們這里的那些庸醫治不了呢。」
李伍叉腰看著她︰「人家都快死了,你再攪和,我去告訴將軍。」
「讓她治。」
突然,樓梯口傳來沉沉的一聲,玉醐抬頭,見巴毅緩步從樓梯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