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慢慢走到石棺中,仰面闔目躺了進去。
魂魄和尸身重合的剎那,她整個人顫抖起來。
那些凌亂破碎的記憶,在她腦中翻騰。
冰冷的地窖里,四周的牆壁上,畫滿了猙獰的圖騰。
她躺在石棺里,感到全身的血液一點點流逝。
耳邊傳來蒼老的聲音,在吟誦咒語。
跟隨咒語的指引,她的魂魄漸漸從身體上漂浮起來,越浮越高……
終于,她看到了房間的全景。
冰窟一般的房間里,地面上畫滿了鮮紅的圖騰。
盛著她身體和血液的石棺,端正擺放在圖騰的正中。
緊挨著石棺的左側,還有一個晶瑩剔透冰棺……
慧娘驟然睜開雙眼,坐起身驚懼地說道︰「他們!他們放我的血,是為了要救一個人,救一個死人!」
雲初大驚︰「你可記得要救的那人是誰?」
「是個男人!一個裝進冰棺的男人!」慧娘眯起了眼︰「看不清他的模樣……」
青女突然開口問道︰「你可知道,你們家里,究竟你母親,還是你父親,是青炎族的血脈?」
雲初更加吃驚,詫異地看向青女。
慧娘蹙眉,似回想許久,臉上仍是茫然之色︰「我父母不過是尋常商人出身,怎會和青炎族有什麼關聯……」
青女面露疑惑之色。
「你為何覺得慧娘與青炎族有血緣關系?」雲初不解地問。
「她能看得到我。只有與我同屬一脈才能看見我。」
青女頓了頓,沉吟道︰「當年我活著時,還有個胞妹,她應該是我妹妹的後裔。
我在世時,曾用血陣把一個瀕死的人救活,這件事到了世人眼中,便是聖女之血可以起死回生。
她這個樣子,倒與當年那些世人傳言中的血陣差不多。」
雲初遲疑道︰「假設他們真的要起死回生救人,為何會放慧娘的血?要放也該去找國巫的嫡傳後裔……」
說到這,雲初猛地掩住嘴,驚疑不定地看向青女。
若那些人以為慧娘便是國巫的嫡傳血脈呢?
楚雖然听不見青女和慧娘的聲音,听見雲初這句話,瞳孔猛地一縮!
「慧娘所知甚少,她的身世至關重要。」青女下結論。
雲初點點頭︰「原主既然留下了慧娘的線索,這一切必定與慧娘有關系。若慧娘果真被誤認為聖女的嫡系血脈,且被人放了血,這件事就不僅僅是負心人殺死原配那麼簡單……」
說到這,她想起當初慧娘曾說過,她的家人被冠以通敵之名滅族……
「你之前說的,你們家百余口人被屠戮殆盡,是親眼所見還是……」雲初轉頭看向慧娘問道。
慧娘听見這話,突然抱住頭,五官因突如其來的痛苦扭曲在一起。
衣裙上,怨氣凝結而成的血紅色,不斷地加重,加重!
「慧娘,你父親不過是一介商人,竟敢威脅朝廷命官,當真是其心可誅!」
「你當初既舍了他們與我私奔,必是不喜他們,任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一夜之間全部死絕,我替你解決他們,你開心不開心?」
「你父親不肯告訴我東西在哪,沒辦法,我只有把他的肉一刀一刀剜下來。」
「不愧是那種人家出來的,骨頭夠硬,可又能怎麼樣呢?最後還不是個死,通敵這個罪名,你覺得適合不適合?」
李元洲陰冷的聲音,在慧娘腦子里反復回響,她的怨氣也隨之越來越重。
「吃下那藥,我魂魄離體時,李元洲故意說了許多話給我听,我很憤怒,怨氣大增,我怨氣越大,李元洲便越激動,他不斷告訴我家人是怎麼死的,我很痛苦,很痛苦……」慧娘抱著頭,斷斷續續說道。
青女走上前,伸手撫上她的頭。
只一瞬間,慧娘便從她手下消失不見!
「怨氣越大,魂魄越痛苦,魂祭的力量便越大。所以邪巫才會更喜歡活祭。」青女解釋道。
雲初想到肅州石谷里的活祭,擔憂地問︰「慧娘她……」
「無妨,且讓她在壇子里養養,此間事情已了,待到查出她的身世再喚我。」
青女說罷,立時消失在原地。
雲初嘆息一聲,轉過頭,見楚正默然看著自己,幽深的瞳仁里面,都是關切之色。
她把方才的事向楚娓娓道來,末了,嘆聲說道︰「這麼看來,李元洲與慧娘相遇,或許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個中緣由,只有查出慧娘身世才能知道。」
「太祖登基至今,從未有因通敵滿門抄斬的案子。這件事也好查,倘若真是當地富商,百余口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如今既知姓名,又知祖籍何處,我讓密使去調閱卷宗便是。」楚說道。
雲初點點頭︰「之前肅州時候,我便覺得奇怪,當初他們做出活祭和鎖魂陣,應該不單單是要嫁禍給你那麼簡單。
現在看來,趕在熒惑守心那天,做出活祭之事,李元洲定是想要復活慧娘口中的那個男人,才會傾力一試。
只是不知,有何人會值得李元洲如此費盡心機。」
「此事恐怕只有李元洲自己知道。」提到李元洲,楚的面色更加冷峻︰「出京時,我已命人去北三路刺殺李元洲,若他身邊果然高手密布,一試便知。若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棋子,死不足惜。算算時間,這幾日便會有信兒回來。」
他頓了頓,看向雲初︰「他們既會抓了慧娘放血,知道你是嫡系血脈,應該更加不會放過才對。如今還未出手,怕是所謀更大。」
雲初沉吟道︰「當務之急,應該順著原主這條線索查下去,她重生過那麼多次,既只留下慧娘的線索,一定至關重要,只有將慧娘的秘密解開,相信一切因果便可迎刃而解。」
說到這,她看向楚,商量道︰「算下來揚州離此地不過兩日路程,慧娘肯定不願自己的尸身再埋在此地,不如咱們轉道揚州,將慧娘葬回老家,順便一探她的祖籍,如何?」
楚沉默一下,面上有些遲疑︰「今日之事已經打草驚蛇,若轉道揚州怕是不太平……」
雲初拉起他的手,臉上帶著懇切的神色。
「李元洲遠在北三路,你又派了刺客,這會兒一定應接不暇。周明煦雖然心腸陰毒,卻最是謹慎不過,怕是已經逃回京去了,咱們剛好趁此機會,將慧娘之事查個清楚,也不枉出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