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怕我因為變成了人,沒了做鬼時的心境?」
雲初看著他,點點頭。
楚笑了起來,狹長的眸子,清澈而明亮,包容著她的身影,他走到她面前,反問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要接受我是個活生生的人這件事呢?」
雲初愣了一下。
楚伸出手抱住她,雲初想要掙扎,他輕拍著她的背,「噓」了一聲︰「當初你接受我,是因為我只是一抹幽魂,哪怕是秦王的魂魄,也因為白天沒有夜晚記憶的關系,才允許我一步一步接近你……」
雲初身子一僵,原來他心里全都知道。
「與其說你怕我因為變成人,心境發生改變,倒不如說,你怕面對真實的我,你心里一直在防備,防備著什麼?究竟是什麼讓你只敢對著魂魄敞露心扉,而對于真實的人卻躲躲閃閃?你究竟經歷過什麼,嗯?」
楚的嗓音低啞,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仿佛在誘惑著她向他吐露心底的秘密。
他把雲初擁在懷里,一下一下,像撫模嬰兒一樣,輕拍著她的背脊。
他「咚咚咚」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般震得雲初耳朵發疼,他的體溫結實地把她包裹住,如同最溫暖的港灣。
雲初抿緊了唇,生怕迷失在這樣的溫暖里,就此沉淪。
過了許久,楚終于放開她,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狹長的鳳目鎖著她的視線,強迫她看向自己。
雲初鼓起勇氣凝視他,清澈如湖水一般的眸子里,她的身影,仿佛是徐徐綻放的花樹,恣意舒展著腰肢。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明明渾身僵硬,一動不動的站著,為何到了他的眼中,便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無論如何,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
她重活第三世,可不是為了要重蹈覆轍。
雲初醒過神,瞬間蹙眉瞪他一眼,揮開他的手,後退幾步,眼中升騰起怒意,「還要不要睡覺?再這麼聊下去就沒辦法做朋友了!」
楚笑容一滯,哭笑不得地嘆口氣,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不急,你……還是個孩子啊!」
雲初听見這句,嘴角抽了抽……
我兩輩子加起來都能做你祖母了。
卻也沒說什麼,從一側箱籠里拿出被子,鋪在榻幾上,徑自躺下睡了。
楚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亦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
清早,當晨光灑在雲初的臉上,她猛地醒了過來,坐起身子朝屋里打量。
楚的魂魄沒有在屋子里。
她下了榻幾走到床前,只見楚的嘴唇不斷地翕動,像是在說些什麼,明顯已經是魂魄歸體,準備醒來的狀態。
「你真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的血只有滴在魂魄上,才有效果,才能讓他痛醒過來,而他竟然為了不讓她放血,先讓自己的魂魄歸體……
楚的眉心微皺,看上去似有痛苦之意,額頭上冒著細汗,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
雲初眼睜睜地看著他這般模樣,卻是無能為力,只能拿出帕子幫他拭了拭汗,輕拍著他的手臂,喚著他的名字。
這次楚醒過來的時間,比上一次間隔的更長了一些,整整花了一個半時辰。
雲初擔憂地看著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得盡快把你的魂魄找回來才行。」
楚對她安慰地笑笑,「無妨,雖說這次時間長了些,我卻比之前有了一些知覺,也算是有些進步吧。」
雲初听見這話,再想到是因為觀星台的關系才會令他如此,心里更不是滋味。
說話間,歡武的聲音在門外低低響了起來,「七娘子,趙飛白想要見你。」
雲初听見這句,與楚對視一眼,起身往屋外走去。
趙飛白被單獨關在一個院子里,四周有暗衛守著,並沒有限制他在院子里的自由。
雲初一進院子,便看見他怔怔地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手里拿著昨天楚交代人拿給他的那支短箭,不知在想些什麼。
听見雲初的腳步聲,他緩緩回過頭來,「你來了。」
「找我有什麼事?還想殺我泄憤?」雲初不客氣地譏諷道,徑自坐在他的對面。
「頭皮上的圖騰,是干什麼用的?」他聲音平靜地問道。
雲初看了他一眼,這回的問題倒不算蠢。
「是一種巫術,死了以後,讓靈魂被束縛在一個地方,不生不滅不入輪回。」雲初慢聲說道。
趙飛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攥緊了拳頭,手上隱隱暴著青筋。
「你是說,婉容她……」
「被人禁錮在某處,像凌山腳下,你們莊子里的密室中那副壁畫一樣,用血滴禁錮在上面。」雲初據實相告。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她?」趙飛白想不明白。
雲初沉默一下,「起初是為了要做出中邪而死的假象,待到有一日,將她的死,推到秦王身上。後來圖騰的事被我揭開來,為了保下顧婉柔,必須殺了她。」
「他們做這一切,為的又是什麼?」趙飛白還是不明白。
雲初嘆口氣,意有所指道,「趙君潔的親事,你可曾留意過家里人的安排?」
見他面上有幾分恍然,她繼續道︰「打從射覆之前,我第一次見顧婉柔,她身後就跟著秋桐。一切都是從秋桐的死開始的,為了能夠順利給顧婉容下毒,她設計殺了秋桐。所以,顧婉容的死,是一開始就注定了的。」
「可是,他們明明知道我喜歡婉容……」趙飛白面上帶著悲戚。
雲初不客氣地問道,「是誰給你的膽子,敢覬覦太子的女人?」
「打小我們兩家就很親近,小時候,她和妹妹兩個人,經常跟在我的身後玩耍。承恩公府挨著渝國公府的那面牆里是一個梅園,一到冬天,她都會在梅園里賞梅,我趴在牆頭看著她,覺得她比那梅花都好看……她最喜梅香,妹妹每次去找她玩,回來都會帶著一身梅花的香氣……」
趙飛白絮絮叨叨地說著顧婉容的事,一提到花,雲初便想起顧婉柔在顧婉容喜歡捻的海棠花里下了毒,機靈靈打了個寒噤。
她急忙打斷他的話︰「可她自小就是太子的女人啊!你覬覦她,不就是把你們渝國公府架到火上烤嗎?射覆那天我都能看出來,京城的勛貴後宅里,人精一抓一大把,誰又看不出來呢?若任由你這麼下去,太子登上大寶,你們渝國公府豈不是都要給你陪葬!」
說到這里,她想起上一世,趙君潔做了謙王妃,難道這就是渝國公府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