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至才如有所感地回過頭,朝院子里看去……
秋桐還是那身衣裳,站在廊下,一半的身子隱在氣死風燈的陰影里,伸出白枯的手,朝他揮著。
他攥緊手里的那個錦袋,回過頭,瞪大眼楮看著那個安然躺在床榻上少女,心里陡然升起一腔怨憎,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不能死!不能死!他不要死!
那個賤人既然要他死,就讓那個賤人去死吧!
他咬著牙,步子邁的極緩慢,想著昨天晚上,那一下又一下貼著皮肉戳下去的刀刃,想著那些人的話,想著這些日子以來,他因為那件事所受的煎熬……徹骨的恨意從心底熊熊燃燒起來!
顧婉柔躺在床上,听見一個腳步聲沉沉向她走來,風夾雜著那人身上血腥的危險氣息,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他呼呼地喘著粗氣,是個男人!
是顧至才?顧至才不是死了嗎?
她拼盡全力想要睜開眼,卻只能朦朦朧地抬起一道縫隙!
顧至才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他的嘴角勾起猙獰的弧度,眼里閃爍著嗜血的凶光,一步一步走到床頭,止住了腳步。
他無聲冷笑著,打開手里的織錦袋子,從里面掏出幾根淬了毒的粗長金針。
那些金針在燭火的映照下,閃著綠瑩瑩的光!
顧婉柔的雙手死死摳著床沿,透過勉強撐開的眼皮縫隙,朦朧看見一張男人的臉!
是顧至才!他沒有死!他會殺了自己的!
她大駭,心里有個聲音在尖叫!快逃!快馬上逃!你會死的!
……卻是動都不能動一下!
她的眼珠子奮力往上面翻,想要把那個縫隙再撐大一點,卻是半點都不能!
顧至才手里拿著金針,心里思量著,扎在哪里才能讓她立刻去死呢?
突然,他看見她的眼皮動了動,那股恨意在胸口陡然燒的更旺!
「賤人,你不是想殺我麼?快來殺我呀!」他陰惻惻地說道。
顧婉柔听見他的聲音,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手,猛然哆嗦起來,眼皮不斷地抖著!
顧至才嘿嘿一笑,「怎麼,怕了?」
他「呸」了一聲,看準她的喉嚨,狠狠刺了下去!
尖銳的疼痛從喉嚨傳向顧婉柔的全身,猛烈的咳意從胸腔里乍起,直沖到喉嚨,卻又不能再進一步,死死噎在脖頸處,讓她目眥盡裂,倏然睜開了雙眼!
顧至才不慌不忙地收回金針,直直望進她的眼里,見她張著嘴,臉憋的通紅,想咳卻又咳不出來,又是陰惻惻一笑,「怎麼,舍得睜眼了?看看這是什麼?」
他又掏出一根新的毒針,綠瑩瑩地在顧婉柔眼前晃一晃,成功看見她眼中的懼意,冷冷一笑︰「這針頭上的毒,可是你的寶貝!」
話音剛落,他猙獰著笑容,又狠狠地往她的脖頸刺去!
刺骨的疼痛,讓顧婉柔幾乎窒息過去!
她的眼珠子狠狠凸出來,嘴巴張的極大,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從耳後到脖子,幾道青筋暴起,整個人仿佛是一只被活活放在火上烤著的魚!
顧至才見她這副模樣,滿意地笑了笑,再次緩緩地收回金針,「死,真的是不好受呀,妹妹。」
他的臉瘋狂地扭曲著,再次掏出了新的毒針,朝顧婉柔猙獰一笑,「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上路吧!」
說罷,他抬起手,對著顧婉柔的眉心狠狠刺了下去!
顧婉柔眼睜睜地看著那根金針,朝自己的眉心襲來,一陣劇痛從眉心炸開,她瞬間遁入黑暗……
……
顧至才被人輕喚著從黑暗里醒過來,猛然坐起身子,茫然不知道身在何處。
這是在野外,不是在別莊里?
他抬起頭,天上沒有月亮,只有稀疏的幾個星星,野風從四面八方呼呼朝他刮過來,讓人辨不清方向。
他猛然記起,他明明在顧婉柔的屋子里,拿著毒針把那個賤人殺了!
那個賤人終于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性命了!
可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他皺眉使勁想,卻想不起來。
突然,前方幽幽亮起一盞氣死風燈,明明滅滅,搖曳不定。
燈!顧婉柔床頭的那盞燈!在他把金針刺進顧婉柔的眉心時,燈就突然熄了!
然後……然後……他便來到這里了?這里是哪?
「三郎……還認得我嗎?我是春樨呀……」
氣死風燈旁邊,倏然出現一個身影,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紅綠襦裙,正是承恩公府體面大丫鬟的裝扮。
顧至才心里一凜,顫聲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我被二娘子推下了山崖,死的好慘呀!我太疼了!疼死了!」春樨遠遠地跪坐在氣死風燈前,淒厲地哭喊道。
「既……既是她……殺你的,你何要來找我!」顧至才鼓起勇氣朝她喊道。
「二娘子說,我知道了你和秋桐的事,活不得了!活不得了呀!」春樨帶著哭腔,怨恨地說道。
「我早告訴過你……不要跟別人說!你偏去告訴她……」顧至才哆嗦著喊道。
「秋桐說,讓我把你帶走,三郎……你就跟我走吧!」春樨一邊淒聲說著,一邊跌跌撞撞朝顧至才走過來!
氣死風燈在她的身後昏昏亮著,她的眉眼籠罩在陰影里,顧至才只見她倏地伸出了手,下一秒,他便被她急速拽著移到了氣死風燈的另一邊!
「三郎,你看!就是在這里,她讓人把我推下去的,秋桐說,讓我帶你走,你跟我走吧……」春樨的聲音冰冷淒厲,她的身上帶著一股陰風,直吹得人睜不開眼!
顧至才扭頭朝身後看去,從氣死風燈透過來微弱的光,足能讓他看清楚這是什麼地方!
是個懸崖!!
「不!不!不!這不管我的事!都是顧二干的!不關我的事!!」顧至才驚懼的瘋狂搖頭,他想要掙月兌春樨的手,卻是半點都掙不月兌!
「三郎,秋桐在下面等著你,咱們走吧……!」
春樨似哭似笑地說完,拉起他的手臂,毫不猶豫地往懸崖下跳去……
「啊!!」顧至才的尖叫聲猝然乍起,卻又戛然而止,回聲在空曠的山谷里飄蕩……
崖邊只留下一盞氣死風燈,明明滅滅地搖曳著,久久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