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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懷凌城仍然籠罩在薄霧中,東門的守衛打著哈欠,剛剛將城門打開一條縫,只見兩匹油光水滑的棗騮馬,邁著優雅的小方步,穩穩地拉著一輛青色的馬車,緩緩向城內里駛來。

馬車上雖然沒有標記,車夫卻有些打眼,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長得俊逸非凡,那一身深色道衣穿在他的身上,顯得仙風道骨。見到守衛,他和和氣氣地微笑頷首致意。

張著嘴打哈欠的守衛,慌忙閉上嘴,整整儀容,直直行了一個軍禮,直到馬車走過,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音漸遠,一旁候著的老丈才不解地問︰「軍爺,為何對個小道士如此客氣?」

守衛斜睨著老丈,「你可知馬車中坐的誰?那可是司天監的監正,雲大人。」

「司天監的監正又如何,這京城的大官,像牛毛一樣多,不過是個從三品的閑官,您整日守著城門,隨便見到的,也不只多不少哇!」又有一個商賈插嘴道。

守衛笑著搖搖頭,懶得與他解釋。

一旁操著西南口音的外地人,湊了上去,「這個雲大人,可不一般吶,出口就能斷人生死。雲家,在我們西南,可是這個!」說著便豎起了大拇指,引得人群中唏噓一片。

馬車在雲府正門緩緩停下,僕人從門里急忙跑出,將車蹬放下。

趕車的年輕人,利索地跳下馬車,掀開車簾,「師父,到家了。」

一個高瘦的中年人從車上下來,站在大門口,背著手看了一會兒,方與年輕人一同進了外院。

轉過影壁,他隨手喚個梳總角的小童,吩咐道︰「去跟太夫人說一聲,我先見過七娘,再去跟她請安。讓七娘來星澤苑見我。」

小童領命飛快朝內院跑去。

……

星澤苑位于外院的東側,是雲頌的書房,因與沁芳園的設計同出于雲頌之手,布局風格頗有些相似。

進門便是石子漫成的甬路,百竿翠竹掩映,泉水由外引入,環繞屋子,穿過竹林而出,甚是清雅。

雲初得了口信,簡單梳洗一番,帶著宮芷與角荷,匆匆趕了過來。

剛進門,便有深衣小廝入內稟報。待小廝來請,雲初急步走到正廳門外,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示意宮芷和角荷留步,獨自走入廳內。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廳中,將廳里照的亮堂堂,墨香撲鼻,寧靜悠遠。

「初兒見過父親,父親萬福。」雲初屈身見禮,略有些緊張,不敢起身。

「人雖病糊涂了,規矩倒是記的不錯,起來吧。」清朗的聲音,從寬大的黃花梨書案後傳來。

雲初垂首筆直站在廳中,不敢抬頭。

「抬起頭來。」雲頌起身走到她面前。

雲初想起上一世死時,見到的他的魂魄,略帶澀意地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里透紅的女圭女圭臉,眼楮大而亮,若不是眼角的細紋,很難想象這是個四十歲老爹級的男人。

雲頌個子修長,素色錦袍襯得他淡雅如松,頭發束頂成髻,用玉簪固定,十分清爽。

見她抬頭,雲頌對著她寵溺一笑,笑容十分親切隨和。

雲初眼角酸酸的,上一世的她,每每見到雲頌,都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後來她絞盡腦汁,想盡一切方法避而不見,從不敢主動親近。

盡管如此,雲頌對她的關愛,卻沒有因為她的疏遠而有絲毫減少,他總是千里迢迢,寄許多玩意兒給她。

即便她後來嫁人,雲頌不但給了非常豐厚的嫁妝,還時常捎信叮囑,愛護有加。

「你出生我推演命數,卦上說你壽不長也,活不過十五歲。我雖然心里早有準備,但大難來時還是心如刀絞。听到你被困在大慈悲殿時,我曾匆匆卜了一卦,卦象說你壽數終了,本以為我們父女緣分已盡……」

雲頌頓了頓,繼續道︰「沒想到救出你時,尚有一絲呼吸,我急忙觀你面相……突然又變成了富貴之相,而壽數卻始終算不出……為父卜算觀相這麼多年,從未失手過,然而,你命中玄機……我著實參不透。」

雲頌看著雲初的臉,像是對雲初說,又似自言自語。

雲初心里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有種將此番遭遇盡數告知的沖動,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看你形容困頓,似有難言之隱?這幾天的事……你祖母已經遣人告訴我,你想要如何?」

你想要如何……你想要如何……雲初听見這幾個字,胸中似有無數酸澀之意沖入眼眶,原以為見到雲頌要費一番口舌,卻沒想到,他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不問因由,不看結果,只是堅定地站在自己的身邊,問一句你想要如何?

雲初仰起臉,強忍想要流出的眼淚,咽下喉中蓄了一世的委屈,顫抖著開口,「求父親允許女兒,離開內宅,終身不嫁。」

說出這幾個字,她心底陡然一松,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眼角滑落……

雲頌望著女兒如釋重負的身影,十五歲如花般的年紀,本該無憂無慮,卻如此孤單和冷清……

他沉默許久……久到讓雲初覺得,剛才那一幕,好似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在她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听見雲頌清了清嗓子,溫聲說道︰「般若寺旁邊有一個靜安園,你且去住上些時日,再與我討論此事。」

雲初不敢置信地看著父親,驚喜到淚如泉涌、手足無措。她顫抖著身子,滿懷感激地朝著雲頌拜了下去。

雲頌皺皺眉頭,彎腰將她扶起,輕聲說道︰「如今怎地如此愛哭?」

雲初破涕為笑,掏出帕子抹抹眼淚,想道聲謝,卻又嫌生分,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雲頌也不理她,徑自走到書案旁,寫寫畫畫起來。

雲初擦干眼淚,來到案旁,沉默地磨著墨,待情緒平復,方才問起︰「祖母那里……?」

「無妨,為父自有主張。」雲頌輕聲回答。

又想起那枚玉佩,「女兒重傷之時,父親曾給了一枚玉佩……」

雲頌聞言,提筆的手頓了頓,猶豫片刻,將筆放下,嘆口氣,「那是你母親贈送之物……」

雲初豎著耳朵半晌,發現雲頌沒有說下去意思,有些失望,試探道︰「難怪,女兒拿著就覺得心安,仿佛邪祟不侵一樣。」

「確實有別于常物,你好生保管。」雲頌又提筆寫起來。

雲初見他無意談及母親張氏,不再勉強,又靜靜地磨了會兒墨,方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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