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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棲霜心中百感交集,說不清是高興、慶幸、憐憫還是感概。她將百般思緒壓下,思索了片刻,狐疑道︰「那幅將死的軀殼總不會是這一幅吧?」

葉齊明察覺出她的不信任,一頓,淡淡道︰「自然不是。但是噬魂宗的功法只到凝結藏象,我沒有後續功法,便沒法修煉。」

以噬魂宗功法,凝結了藏象,再奪舍便可保持原本軀殼中修煉出的法力。水棲霜瞥了他一眼,心知他大抵是想尋後續功法,虛境功法也就罷了,機緣巧合流落出來,噬魂宗自不會去管,道境功法卻是宗門立身之根基,若不入其宗門根本得不到這等根本傳承。

水棲霜揣測葉齊明奪舍明子虛,大概就是打探到那里的封印著噬魂宗的至尊——

水棲霜的臉色陡然又沉了下來,目光銳利地宛如出鞘的青鋒︰「你殺了明子虛?你放出了那位至尊?噬血燃髓咒和有那封印之術的白石,是你偽造的?」

她連珠炮似的發問,適才轉好的心情瞬間又沉了下去。只要葉齊明有一個問題回答不好,她仿佛就要立刻拔劍而起了。

葉齊明沉默了片刻,道︰「你信我?」

水棲霜剛想用拳頭,轉念握著霜華狠狠往地上砸了幾下︰「你覺得你有信譽嗎?騙了我那麼久,還敢問我信不信你?」

葉齊明悠悠道︰「那你何必問我?明子虛是我殺的。」

他走近了一步,他高大的身形給水棲霜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水棲霜不由退了些︰「封印也是我設計解開的——就是為了得到那位至尊手里的傳承。那白石是我偽造的,就是為了誆你。」

他俯身看著水棲霜,微笑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雖然沒有證據,但全都猜對了。」

是,她沒有證據。不知為何,水棲霜听見這話,竟安定了些。

但葉齊明步步緊逼,使得兩人近在咫尺,水棲霜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吐息。她又不禁有些慌了神,忙執劍,以劍柄抵在他胸前,高聲斥道︰「你好好說話!和我賭氣就信口胡言,把罪責往自個兒身上攬,有意思麼?」

葉齊明順手理了理她散碎的鬢發,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信口胡說?」

水棲霜沒好氣拍開他的手,忍不住替他辯解︰「你既不是什麼道境仙真,又不是名門大派的弟子。」葉齊明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微笑著。

「那封印之術卻是鳳凰族里秘傳的,你怎麼可能知道?再者,若是我不用噬血燃髓咒、亦或是用了卻沒能封印得了噬魂宗那至尊,那你豈不是要跟著陪葬?——你在秘境里,法力一樣要被壓制,我若非機緣巧合,也無法沖破秘境法則的桎梏。」

葉齊明持續保持著完美的微笑,水棲霜卻是越說越肯定,越說越確信自己適才只是考慮不周,忽略了那麼多疑點,便匆忙質問葉齊明。

說到最後,連她自己心中都宛然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情。

「說起來,你似乎也沒能力辦完這些事情。」水棲霜有些訕訕,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葉齊明,「是我冒昧……不,是我魯莽了。」

葉齊明頗為大度道︰「我騙了你幾個月,你不信我也是應該的。」

他越是如此,水棲霜越是不自在,若葉齊明指著她鼻尖斥罵,她心中還好受些,他越大度,倒顯得她越無理取鬧似的。

水棲霜難得詞窮了。她自覺說也錯,做也錯,索性什麼也不說。

「嗯?」葉齊明尾音上揚,「怎麼不說話?若你實在覺得歉疚……」

水棲霜還未答,葉齊明便步步緊逼。她才抬起頭,葉齊明毫無征兆地伸臂攬住水棲霜的縴腰,水棲霜猝不及防跌入他懷抱。她比葉齊明矮了一頭,便仰頭,露出了縴細的脖頸。她錯愕道︰「你……這算什麼意思?」

葉齊明俯視著她,水棲霜覺得他的眼神像……像極了虎狼,尤其是餓了許久,瞬間見到鮮肉的虎狼。

水棲霜忽然有點慫。

她向後退,葉齊明便迫近,直至背脊抵上了那棵柳樹,葉齊明才越發箍緊了她的腰。水棲霜後背被硌得有些不舒服,她剛想說話,甚至還不及看清他面上的笑,葉齊明的臉便和她的近在咫尺,幾乎是鼻尖抵著鼻尖。

水棲霜突然覺得嘴唇疼——葉齊明的牙給磕的。水棲霜微微睜大了眼,目光略顯迷離,以一個修者的反應力,葉齊明速度再快,她也絕對是有能力阻止的——但她沒有剛才任何的舉動。

葉齊明吮吸著、甚至可以說是在撕咬著水棲霜的紅唇,水棲霜連抽氣聲都發不出來。水棲霜攥起拳頭,捶在葉齊明胸前,葉齊明卻猶如磐石一般,紋絲不動。水棲霜的拳頭也漸漸軟弱無力起來。

良久,葉齊明才松開她嘴唇。

「如果你覺得歉疚,那麼扯平了。」葉齊明挑起了眉毛,志得意滿地湊在她耳邊笑道。

耳鬢廝磨,溫熱的吐息撲在她耳垂上,讓女修一個激靈,她眼神漸漸清明,她面頰微微發燙,耳根染上了緋紅。

水棲霜忽然想起,分明是葉齊明騙她在先,又沒說清楚事情在後,她為什麼要歉疚?

水棲霜面色一時嚴肅了起來。

忽听悶雷聲轟隆,伴著水棲霜輕柔的聲音︰「著才是扯平了——你騙我的事情。」她聲音里還帶著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雖是含恨出手,卻還是留有分寸,葉齊明雖悶哼了一聲,那神雷卻並未真正傷他。

水棲霜見葉齊明被雷劈了還笑得出來,又覺得生氣又有些心疼,她冷冷道︰「你不撒手,還想摟到幾時啊?」一雙杏眼卻是瞄著葉齊明環住她手臂。

葉齊明也不尷尬,從容自然收回了手。道︰「這柳樹——似乎是空心的?」

轉移話題的功夫倒是一流。

水棲霜听他的話,倒是皺起眉來。換作旁的凡物,早被她神魂力探查得清楚了。這棵樹卻不然,雖非什麼靈木,卻沾染了龍族的氣息。水棲霜身俱孔雀血脈,而孔雀又是鳳凰吞陰陽兩氣後所生,與鳳凰血脈一脈相承,天生與龍族氣息不對付。

她對龍族倒不反感,只是沾染了龍族氣息的東西她也不會用神魂力去探查。就連上次,那樹上的字跡也是葉齊明發現的。她听見葉齊明的話她倒有些好奇,這樹分明未死,怎麼可能是空心的?

她遂使了個神通,隔空向柳樹探去,卻從中抓出一個物什——那是一柄長約三尺,樣式古樸,劍鞘上嵌著七顆綠松石,成北斗狀,通體光華內斂,劍穗著一枚精致的玉玲瓏。

水棲霜渾身一震,滿眼不敢置信,她雙手顫抖,險些古劍都握不穩。葉齊明卻握住她的手,順帶替她握緊了仙劍。

「怎麼了?」葉齊明問她。

水棲霜面上血色頓失,她將目光移向了別處,低聲道︰「這是星華,我師伯送我的佩劍。」

葉齊明奇道︰「既是你的佩劍,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是啊,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水棲霜自龍宮逃了之後,這劍就應該落到了葉情的手里。想起葉情,水棲霜面色更白了幾分。

「和那日來喝茶的女郎有干系嗎?」葉齊明不動聲色提醒著她。

是了,不一定是葉情。也可能是被龍女拿了去,那日察覺到她的氣息,便將仙劍存在樹重,待她自取。更何況葉情如今在天外天,怎麼可能提前預料到她會出現在這里。

水棲霜心下稍安,雖不明白龍女為何不當面交還,但顯然,東西是她留下的。

她沖著葉齊明點頭,卻並不想多說些什麼。葉齊明霍然抽出長劍,寒芒凜然,劍光似水銀泄地,他不由贊道︰「好劍。」說著,他將劍交還給水棲霜,女修緊咬著下唇,不肯接劍。

「你在怕。」葉齊明篤定,他溫聲問道,「為什麼要怕?這是你自己的佩劍。」

水棲霜默然不答。

她當然怕,怕她拋棄過星華,星華的劍靈不肯接納她。于劍修而言,有什麼能比劍靈排斥自己,更可怖的麼?

「拿著。」葉齊明倏忽打開了她的右手,硬將劍柄塞在她手里,他不容置喙道,「莫非你一個劍修,還連自己的佩劍都不敢拿起來了嗎?」

「拿好。」葉齊明雙手牢牢包裹住了她握劍的右手,他撤手後,水棲霜左手一松,手中中的劍鞘鏘然落地。

一聲清響,在這寂靜的星夜里顯得分外分明,秋蟬的蟬鳴聲、月夜里的風聲,一時都仿佛靜止了一般。只有那一聲,在曠野之中回響,久久不止,仿佛是敲打在了人心口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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