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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隱隱約約听見什麼「老爺」、「不信」,心中一虛,唯恐他們覺察到不對。她並未隨水韶顏修習卜算之術,佔卜只是個半吊子。

適才唬他們的,一來是見著家丁小廝們印堂發黑,鬼氣纏身揣測的,二來她天生能見著有些人——多是修為比她低的人,身上的因果牽連。

想起自身倚仗,水棲霜心中稍安。虧什麼也不能虧了氣勢。縱然是沒底氣,也要有好演技。沒了法力,怎麼能連信心都給丟了?

她一臉不悅,家丁回以苦笑︰「姑娘,你確定要以這副尊容去見我家老爺?」

水棲霜眼角抽了抽,正想說我長得也不影響你家府容啊。家丁不好明說,把目光投向她的手,順著他無奈地目光,松開了負在身後的手,白生生的爪子油光華亮,而衣袖上也沾染了些油漬,因為衣衫雪白的緣故,油漬格外顯眼。

她愣了愣,家丁以為她還沒見出不妥,眼角抽了抽,道︰「恕奴直言,姑娘您這樣進去,不消見到老爺少爺,連二門都進不去。」

水棲霜︰……

「凡人就是愛以貌取人。」水棲霜撇了撇嘴角,兩手置于胸前,交疊在袖中,「罷了,尋個地方沐浴更衣。」

家丁見她說凡人說得自然,心中不由又信了幾分,恭維道︰「我等**凡胎,以眼識人,不比高人以心觀人。不過高人既有沐浴更衣之意,做奴婢的也不能違背。」

于是眾人簇擁著水棲霜尋了一處客棧洗浴,換洗衣裳卻是借的客棧老板的。不過這衣服不過是麻布衣衫,家丁看來還是不滿,帶著水棲霜往布莊去了。

水棲霜原本那身衣裳確實不錯,白衣飄飄,仙風道骨,奈何沾了油漬。家丁尋思著給她再尋一件兒類似的,進布莊便開始吆喝,要繡娘將那個給東家王小姐裁的新衣拿出來給水棲霜。

繡娘哈腰賠笑︰「沈爺,您體諒體諒。王小姐那衣裳是自個兒出的織金布料,那東西,小的也不敢做主啊。」

水棲霜覺得這家丁破事挺多,有些不耐煩,敲了敲櫃台,道︰「莫听他胡鬧,隨便拿一套衣裳就成。」

家丁還想再勸,便听有人道︰「沈保,你不去山上尋人參女圭女圭給表哥續命,來布莊攪鬧什麼?」

家丁一怔,見著來人,他面上一雙碧藍如海的眸子格外漂亮,青衣碧氅,身姿挺拔有若芝蘭玉樹,手執一柄折扇,更顯風流。和小廝趕著上前鞠躬行禮道︰「見過表少爺。」

布莊掌櫃跟在這表少爺身後,亦步亦趨。水棲霜見著這位表少爺略有些驚訝,這表少爺身上因果很亂,甚至和她有些牽扯,但再想看清楚些,卻又似隔了層紗一般。

這位表少爺沒理他們,卻看向了水棲霜︰「這位姑娘是?」

沈保熟知此人秉性,生性風流不羈,最好細腰美人。見他看向水棲霜,心中犯嘀咕,這少爺改胃口了?不過正好揭過那人參之事,他忙道︰「這姑娘是專程來幫老爺消災祈禳的高人,能掐會算……劍法也極好。」

水棲霜點頭︰「本座姓水,字棲霜。」

表少爺道︰「在下明子虛。」

沈保見縫插針道︰「表少爺,水姑娘來選衣裳,您素日里衣品就好,不如替水姑娘選上一件兒。」

水棲霜覺沈保磨蹭,正要拒絕,明子虛卻一口應下︰「好。我看姑娘膚白,穿白衣肯定好看。表妹那件兒紗縠單衣不是做好了麼,先拿來應急吧。」

沈保夸贊道︰「不錯,表少爺慧眼如炬,水姑娘最喜穿白衣,況且穿白衣也好看。」

兩人幾句話間,就定了衣裳,掌櫃甚至把衣裳拿出來了,那套單衣柔軟飄逸,確實很漂亮。

「可是——誰說我……本座喜歡白衣了?」水棲霜目瞪口呆。

明子虛目光一閃,沈保登時奇道︰「水姑娘不是一直穿白衣嗎?」

這話沒毛病。

但水棲霜身上那件兒是昆侖真傳弟子標準制服,乃是一件闢塵衣,不僅可以自潔,還能庇護人不沾縴塵。只是在此地,這闢塵衣一樣被法則壓制,非但不能自潔,也不能庇護于人了。

哪是普通白衣能比的?白衣極不耐髒,水棲對此深惡痛絕,恨屋及烏,她有清潔咒的時候,除了她自己那件,尚且絕不肯穿旁的白衣,更何況如今還不能偷懶用清潔咒。

至于為什麼只穿那一件白衣,絕不是因她憊懶,因為衣裳自帶除塵功效就懶得換了,絕不是……

不過這番原委自不足為人道。

水棲霜決然道︰「總之不要白衣,不要淺色衣衫。」

沈保正疑惑,水棲霜義正詞嚴道︰「一切都是為了驅逐鬼怪,你刻意要選白衣,介時若失敗了,可不要怨本座。」

沈保恍然大悟,臉上寫著「您放棄愛好只為驅鬼犧牲真大」,感動之情溢于言表︰「您說得是,一切為了驅鬼!」

水棲霜嚴肅地點了點頭。忽略掉有人嘴角似有若無的微笑,場面一時分外和諧。

卻說水棲霜選好了衣裳,換了衣衫,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去了沈府。得知沈保沒捉到人參女圭女圭,就敢回家門,沈老爺氣得差點讓人打斷他的腿,明子虛一邊搖著扇子笑眯眯看著。

沈保忙請水棲霜出來,道︰「水姑娘頗有幾分道行,定能降伏令少爺大病的妖孽。表少爺……表少爺也知道。」

沈老爺乃儒門弟子,本就不信什麼鬼神,更何況連日來的淨是些來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但他既然提了明子虛,沈老爺自然放緩了語氣,道︰「子虛,可有此事?」

明子虛合起扇面,執扇就往沈保腦門上敲,他戲謔道︰「你先前可是說,水姑娘是姨父請來的。我還沒料-你這般大膽,根本就沒經姨父同意,還敢擅作主張。」

他這話,全然置身事外,讓沈保想拉他下水的算盤全然落空。沈保一臉沮喪,如喪考妣。

沈老爺銳利的目光立時落在了水棲霜身上。水棲霜哪里會被他唬住,只見她面上從容一笑,手掐法決,口念法咒︰「命曰︰風起。」

伴著她喝令,室內忽刮起一陣刺骨的寒風。在場所有人都不禁裹緊了衣衫。

水棲霜又道︰「命曰︰霜啼。」

喝令聲下,有稜角的地方首先結起了一層雪白的冰霜,隨後不到十息之間這冰霜便覆蓋了一室,因為速度太快,人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清冰霜凝結時的聲音——宛若冰霜在啼鳴一般。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水棲霜的手段嘆為觀止。

「如今,相信本座了麼?神通夠了嗎?」水棲霜粲然一笑,她結印速度也越來越慢,沈老爺哆哆嗦嗦道︰「夠了夠了!姑娘神通高明,有您來,小兒算是有救了。是小老兒先前唐突。沈保,你總算干了件明白事。」

沈保听聞自個兒被夸,心中暗自高興。人參女圭女圭何其珍稀,他原本就覺得找不到,又見水棲霜偷獵,本只為了收拾她出氣,沒想到還救了自個兒前程。

他越發舌戰蓮花,把水棲霜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沈老爺一邊打著寒戰,一邊老淚縱橫央求水棲霜,水棲霜自無不允。

冷不丁听明子虛道︰「水姑娘,咱們有眼無珠,不識真人,您出手展示令人信服也是應該的。只是大家都信了,您也可以收了神通了——您看您維持神通也要法力吧,您臉都青了。」

水棲霜自矜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她那是被凍青的!

她法力被壓制,無法用來護體,穿得也單薄,是眾人中被凍的最厲害的。偏她為了維持高人本色,還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冷。

更何況,要收神通?

水棲霜心里苦。

她目光如刀,冷冷盯著還在悠悠搖扇的明子虛,心中切齒道︰凍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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